这红衣童子一看就非善类,自有街上巡逻的缉妖吏去管,最好尽快回家闭门,莫惹祸端。
很快,一名黄衣妇人打开门,黄于扬一进去便低喝道:“如姬,快关门!”
妇人是黄于扬的侧室,贱籍出身,黄于扬对她的称呼却十分亲切,显然二人感情颇深。只因黄于扬与正妻无后,老来独得一子,正是如姬所生。如姬关上门,担忧问道:“阿郎,怎么了?”
黄于扬只觉内心十分不安,便连新得的两只幼猫都没心思去管,把竹篾塞到如姬手里,嘱咐道:“把阿鲤带到屋里,门关好。”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许叫他哭闹!”
阿鲤便是黄于扬独子的小名,如姬见黄于扬神态凝重,虽然心慌,也不敢多问,抱着篾筐匆匆离去。黄于扬向书房走了几步,越想越觉得那红衣童子熟悉。黄于扬酷爱养猫,猫又极具灵性,与其相关的志怪传说也颇多,故黄于扬对志怪之学也有所涉猎。那童子一身红衣,怎么想,都像是志怪传说中的火童子。
黄于扬又转身快步回到宅门口,放下门闩,把黑漆宅门打开一道缝隙,只见那红衣童子已蹦跳到不远处。见到红衣童子身后抛下的红球,黄于扬心凉了半截,只怀着期冀向红衣童子身后看,却没见到传说中的白衣童子的身影,那红球洒了一路,约莫路过了十余户人家。
黄于扬颤抖着掩上门,愣了几个呼吸时间,又匆匆走向西厢。一进西厢,一个八岁年纪的垂髫小儿跑过来抱住他腰,欢喜喊道:“阿爹,阿爹!”
黄于扬不理会儿子,只对如姬焦急问道:“阿鲤的白衣在哪!快找出来!”
如姬一愣,“阿郎不记得了?阿鲤从不穿白的……”
黄于扬却听不进去,喝道:“快找!”
如姬嘴张了张,却没反驳,麻利在箱柜间翻找起来。
黄于扬略一冷静,也想起儿子的确没穿过白衣,又匆匆离开,去主屋寻到正妻。正妻虽身体不佳,但性格温婉,黄于扬纳妾后对她颇有冷落,一直于心有愧。进屋后,压下几分急迫,问道:“家里有白衣么?”
正妻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黄于扬如临大敌,也不多问,沉静答道:“有的,正月里去城隍庙会请香穿的那套便是白色。”
黄于扬催促道:“找出来,快找……”说着急冲冲去翻找衣柜。
黄于扬往日从不挂心家务,两下便把衣裳翻乱。正妻到他身边,从柜底拿一件月白襦裙,轻声道:“这个便是了。”
“好,好!”黄于扬顾不得多说什么,拿过白裙便走。
到了西厢,急唤道:“阿鲤,过来!”
垂髫小儿乖乖来到黄于扬身边,露出害怕的神色。黄于扬一见,连忙蹲下来,用庙堂沉浮多年的演技,和气笑道:“阿鲤,今日得闲,阿爹跟你玩耍如何?”
阿鲤睁大眼睛,欢欣道:“好呀,我要玩挑杖!”
黄于扬呵呵笑道:“不玩挑杖,玩个新鲜的。来来,披上这个。”
黄于扬为阿鲤披上白裙,把裙角在阿鲤胸前系好,浑似一件月白长袍,还有小半曳在脚后。阿鲤觉得新鲜又神秘,如此打扮,跟城隍庙里玉衣童子有三分相似。他跟在黄于扬后边,白衣拖地,来到宅门口,外边传来笑声,银铃一般。他见到阿爹打开门,一个红衣童子正从门口路过,扔下许多红球,眼看就要离开。xǐυmь.℃òm
黄于扬低声道:“阿鲤,把那些红球都捡起来,一个都不要漏下,知道了么?捡完了,阿爹给你买糖砂团子、蜜煎雕花,买柿膏儿。去吧。”说完搡阿鲤后背,虽然内心焦急,力度却很轻柔。
阿鲤听到诸般零食,已笑容满面,又见那红衣童子生得可爱,便欢喜跑到后边,捡拾红球。红球不多,约莫三步一个,捡到手里,触感微温,跟恰能入口的烤山药差不多。他捡一个,塞到衣里,没捡几个,红球就变成两步一枚。他衣怀逐渐鼓起,红球却愈发密集。
白衣小儿俯拾不及,抬头看,红衣小儿已越来越远,眼见就要甩下他。他急忙呼唤,不顾地上的红球,向红衣童子小跑过去,喊道:“等等我呀!”
宅门前,黄于扬喝道:“阿鲤,阿鲤!捡球!”
阿鲤一愣,连忙回身捡球,一边捡,一边看那红衣童子远去的背影。捡了几枚,觉得红球越来越热。又捡起一枚,仿佛被滚水烫到,一个哆嗦,远远抛开红球。
黄于扬看得心急火燎,严厉喊道:“阿鲤,阿鲤!谁叫你扔掉了,都捡起来!”
阿鲤猛被这么一吼,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忍住委屈,又捡起一枚红球,却仿佛捡起了一枚火炭。他哇的大叫一声,扔走红球,手心被燎起大片水泡,登时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怀里红球洒落一地。
红衣小儿蹦跳到石鼓巷尽头,回头朝白衣小儿望一眼,诡异笑脸旋即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黄于扬面色煞白,只见独子哭泣,地面潮湿,巷砖冰冷。他急忙过去,拉起阿鲤的手。阿鲤被触到烫伤,手一缩,哭叫得更大声。黄于扬心疼不止,扶起阿鲤回家,喃喃道:“不捡了,咱们不捡了。”
甫一进门,却闻见一阵焦味,门窗缝里冒出青烟。
正房跑到了天井里,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西厢传出如姬的呼喊:“阿郎,阿郎!走水了!”
侧室慌忙跑出西厢,正房也反应过来,二妇与黄于扬一同冲进东厨舀水。黄于扬打起一瓢水,冲进西厢,窗、柱、床各处都起了火,一瓢水浇上去,如浇了一瓢油,嗤的一下,火势更旺!黄于扬被逼退几步,却听身后又有惊呼声,回头一看,书房、主屋、茅房……各处都有青烟冒起。家中的三只狸奴受惊,纷纷攀上屋梁,观望一阵,各自逃去。
忽然正房喊道:“望火楼!阿郎,去望火楼!”
望火楼!黄于扬转头就朝门外小跑,跑了两步,脚步却一顿,面色煞白,望向书房的方向。书房内里,被帘幕隔出一方空间,祭祀有一尊野神。曾为朝中官员,却立淫祀,按《大庸律》,当处流刑。若望火楼的兵官前来扑火,此事必将败露。
也就是一停步的功夫,西厢传来如姬的哭喊:“阿郎,阿郎!”
火势迅猛异常,西厢已沦入火海,熊熊烈火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旁侧的房舍吞没,黄于扬与家人被逼至宅门口,眼看只需片刻,这宅子便将荡为灰烬,纵使望火楼的兵官已经发现火势,立刻赶来,也无济于事。
黄于扬双腿一软,险些瘫倒下去,此宅中,几乎藏有他毕生积蓄与所有著述。好在那三只狸奴已逃去。狸奴!黄于扬心下一惊,这才想起,今日刚聘来两只幼猫,当即转头,却见如姬只抱着一个木桶,急忙问道:“猫呢!”
“猫……”如姬脸色发白,看向西厢。
黄于扬埋头就冲往西厢,只冲进一步,便被热浪逼退,眉发都有些许焦糊。他噔噔退到天井里,咳嗽不止。忽然上方刮来一阵冷风。
黄于扬不觉扭头一看。
诸屋烈火熊熊,一只大猫不知何时出现,脚踏门檐,毛发如雪,威风凛凛,叫道:“覆火大将军何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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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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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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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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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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