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止节是祭祀生魂的节日,却不似清明那般悲戚,虽也有追悼的意思,更多的还是祝祈。
愿离世者无遗憾,在世者平安,往往寄托情意于词曲中。
所以一到桃止节,便是伶人俳优、琴师歌女大展身手的时候,除了唱戏唱曲弄弦吹管的,撮弄杂艺的人也都会聚集到皇城脚下,到时候便火树银花,鱼龙曼衍,桃止节时玄都的这一场盛会,于是有了个鱼龙会的叫法。
不过鱼龙会也不是随便提溜个会开嗓的人出来,就能到台上唱曲儿的,桃止节前三日,各地有一技之长的人就会聚集到玄都,有鱼龙会的几位会首会在皇城脚下、教坊司左近、曲江池畔几个地方看艺人们比试,确定资格。
这三日的比试也颇为精彩,久而久之就被叫做小鱼龙会。
李蝉用变舌的妖法稍加易容,着一身印染双胜纹样的春衫,带着扫晴娘和涂山兕两个女眷从后门出去,扫晴娘怀里卧着徐达,虽然只穿了一身布裙,也有点雍容的模样。
后门外没人,只是巷子里头有个玩泥巴的孩子一抬头看见洗墨居里这位一夜成名的主儿,张大嘴巴让长长一线鼻涕落进嘴里也不自知,指着李蝉险些喊出来,被李蝉竖指嘘了一声,才连忙闭嘴把鼻涕吞下,呆呆看他带着两位天仙似的人儿离去。
李蝉从后巷绕到前门,走了几步,没人把他认出来。小鱼龙会持续三天,商贩也趁着这时候把存货都搬出来,李蝉心里默念了几次胭脂,防止把红药的事儿给忘了,又忽的想到街对面那位卖铜镜的吕老,抬眼一看,正是做生意的时候,那铺子却门窗紧闭。
李蝉心道铜镜价格不菲,那位吕老又技艺精绝,想必也不是个缺钱的主,便不再去想。
离开半日坊后,便不再维持妖法,一路西行穿过数坊,也没人认出他来。接近长乐坊时坊道逐渐拥挤,快到红袖招所在的绿衣巷时,已经是摩肩擦踵,举步维艰了,耳中尽是谈笑喝彩,不时有嘹亮的唱腔混在笙箫琵琶音里趁着喝彩声的空隙跑出来。
李蝉费了不少功夫才挤到甘棠巷,在路边看到了不少表演杂艺的。还有不少巡街的官差和缉妖吏,是为防止左道妖人用旁门法术博人眼球。
以往就有用畜人之术把小儿变成兽类,在看客跟前卖机灵讨赏钱的,一名官差见到扫晴娘,还上来盘问检查,对这徐达端详抚摸了半晌,确定真的是只猫以后才放手。
到甘棠巷,人便少了许多,李蝉要扫晴娘与涂山兕自行活动,便自个进了甘棠巷。
聂空空从那座二层木楼的门口走出来,手里抛着一个铜板,见到李蝉一愣,铜板差点掉在地上,俯身一把捞住,又一下直起腰,惊喜喊道:“阿叔?”跑过来围着李蝉上下看,“我听说半日坊的洗墨居主人出了名,是不是你?”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李蝉笑了笑,他的名声还不至于传这么广,但聂尔是个互郎,自然会听到消息。
聂空空闻言“哎”了一声,说道:“阿叔搬到半日坊好些天了,我还没去看过呢。”
“没什么好看的了。”李蝉往屋里走。
“阿叔今天是来看小鱼龙会的?”聂空空本来要出门,折返回来跟着李蝉,见李蝉点了下头就走进门槛四下张望,便指了指楼梯,小声道:“在上面。”xǐυmь.℃òm
李蝉放轻脚步上楼。
还剩几级梯子到二楼,便能透过栏杆,见到顾九娘临窗背对这里坐着,用刚刚傅了白粉的手拿起一挂琉璃耳珰往耳朵上戴,对着铜镜里镜影模糊的镜影比划了好一会儿没戴上,终究不耐地啧了一声,把耳珰递给聂尔。
聂尔迟疑了一下,把银丝穿过久未使用而长拢了的耳洞,惹来一声痛呼和埋怨。
屋角有咕哝声,李蝉转头一看是个陶炉,一股浓重的药味弥漫出来,包药的纸还放在桌上,是画了朱砂咒禁的黄纸,想必是从祝由科咒禁博士那儿买来的。
聂尔小心翼翼把耳珰给顾九娘戴上去,李蝉才发出脚步声,走上二楼。
聂尔回头一看,欣喜地说了声“来了啊”,顾九娘侧头看见是李蝉,不便起来,双手叠在裙边对李蝉点点头,沙哑唤了一声“李郎”,便回过头对聂尔说:“那个呢?”
聂尔一愣:“哪个?”
顾九娘看着铜镜里的脸,瞥了一眼镜里的额头,只说了一句“就是那个”,继续端详自己的妆容。
聂尔反应过来,从妆奁边上找到装花黄的盒子,打开放到顾九娘面前,顾九娘用指甲挑选一会,捏出一张月形的花黄,花黄有一面涂了鱼瞟做的呵胶,她放到唇边用舌尖沾湿,呵几口热气,往额上一贴,便把一勾残月贴在了额上。
聂尔看着顾九娘,呵呵笑道:“好看。”
顾九娘斜了聂尔一眼,“反正不是给你看的。”
聂尔讪笑着抓了抓大腿,扭头对李蝉说:“难得兄弟出了名也没忘了我。”
顾九娘这时从椅子上起来,对李蝉施礼,抿嘴露出一个微笑,李蝉对她点了下头,又对聂尔笑道:“不算什么大名声,不过刚好小鱼龙会,就过来喊你去吃个酒。”
聂尔嘿嘿一笑,“不知道是找我打听消息,还是喝酒来的。”
李蝉也笑着说了一句“都有”,又说道:“也不急着现在去,九娘,你精擅乐艺,不知道能不能看懂五旦七调的乐谱?”
“五旦七调?”顾九娘声音低哑,不是很愿意说话,但听到这词,还是有些动容,轻声道:“虽然不熟,但的确会一些,当年……薛大家在教坊司时,我为他调过弦的。”
李蝉惊喜道:“薛大家,是薛简吗?”
顾九娘抿了抿嘴,疑惑地看着李蝉,点点头。
“太好了。”李蝉从腰囊里掏出那本封皮朽烂的乐谱,笑道:“我刚好有本乐谱,烦请九娘帮我看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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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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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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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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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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