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近来风头正盛的李澹担任主笔,这壁画就已很有份量。再加上另外一位乾元学士,梦中白龙授道的奇事,此画一成,定将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壁上的骊珠玉龙仙官天女已画好八成,到午时前后,就大都被抹去了。
李蝉在汤馆吃过饭,来到了壁画下。
将作监众工作画的法子,是先画好粉本,再对照着用红赭石把草稿画到壁上,然后上色。
姜濡的画法则不同,先用细柳条烧成的木朽子起稿,在墙上勾勒轮廓。
烈日高悬天中,烁玉流金的热力几乎要把墙上炭迹都烧起来。
将作监的众人都到了龙游汤浴日殿深逾一丈的出檐下躲着,只有两位学士不怕暴晒,还在壁画下。
姜濡手上沾着炭屑,一边聚精会神作着画,嘴里一边说:“我学画时,徐公再三叮嘱,作画应九朽一罢。”
所谓九朽,便是用木朽子多次描画修改,确定了草稿轮廓后,才能下笔正式作画。
“我又问,徐公那幅三千里江陵图,世传为一气呵成之作,难道也要九朽一罢?后来才知道,那已是更高的境界,但我学艺不精,也只能反复修改才能画得不丢人。”
李蝉道:“学画亦如修行,步步为营,总会有长进的。”
姜濡吹去墙上多余的炭粉,转头问:“那李郎又到了什么境界?”
“我么。”李蝉笑了笑,“虽有妙手偶得的时候,但也强求不来。”
“你这,说了就跟没说一样。”姜濡接着作画。
边上的画工来问:“二位学士,铅丹、朱砂、石青等物都在这了,可有什么缺少的?”
李蝉想了想,道:“既然姜学士要画白龙,便多拿些白垩来吧。”说着,他看了姜濡一眼。
姜濡又说:“黄丹也要一些。”
画工捧来陶盘,盘中装着熟柿子色的粉末,“黄丹有的,有的,姜学士看看,这成色能用么?”
姜濡远远看一眼,点点头。xǐυmь.℃òm
画工正要放下陶盘,李蝉却说了声“等等”,捻起些许黄丹,在指肚上研开,闻了闻。
画工见李蝉眉头微皱,小心问道:“李学士有何指教?”
李蝉问:“这黄丹里边,用了雌黄?”
画工惊讶道:“不愧是李学士,库中的硫磺所剩不多,用来熏蒸药材了,一时短缺。这些黄丹,便换成了用雌黄与铅粉、消石合炼……”
李蝉摇头,“雌黄忌与铅粉黄丹同用,若不然,用在壁画上,过不了多久就要变色了。”
画工一愣,端着陶盘,一时忘了放下。这些黄丹正是他炼的,此事可大可小,若两位学士换别的颜料用,他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要是这黄丹不可或缺,耽误了作画,两位学士纵使不说什么,刘少监却一定会追究。
李蝉见画工神色惶恐,宽慰道:“倒也不是非要用黄丹不可,这盘中黄丹么,用来练画也好,扔了也罢,下次再炼时注意些就好。”
画工还有些忐忑,李蝉却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叫他离开了。
姜濡停了笔,在一旁看着,待画工走后,她笑道:“你倒好,好事让你做了,我却没了黄丹可用。难不成你现在去给我炼一些?”
“现在炼,也要过两天才能用上了。”
“那怎么办?”
“到时候自有办法。”
……
刘昂在浴日殿下躲着日头,这天气本来就快把人热死,现在又莫名的潮湿了很多,虽躲在殿檐下,却像进了蒸笼,没一会,就已汗出如浆,一身绯衣紧紧贴住了后背前胸。
老画工远远走过来,神色忐忑地抹着汗,刘昂把宫女送来的梅子汤一饮而尽,过去急火火地问:“出了什么岔子?”
画工掩饰着心虚,答道:“二位学士画得很顺当。”
刘昂疑心地打量画工几眼,又远远看向北边,只见那白壁上的炭迹已渐成龙形,于是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这时后边传来一道轻咦声。
刘昂回头,将作监右校署令站在殿檐的影子下抬头看天,他于是顺着右校署令的目光举目一看,也跟着轻咦一声。
按司天监的历法,小暑刚过两日,今日该是个大晴天。一大早,玉京各大寺观的行者头陀,也沿街报出了“天气晴明”。这天气应该出不了差错,就在刚才,还是烈日炎炎。怎么到现在,天上竟聚了些乌云过来,变阴了?
……
龙游汤北壁下,姜濡放下木朽子,抬手遮住额前日光,仰头道:“总算凉快了点儿。”
李蝉也仰头,眯着眼:“凉快了是好事,就怕要下雨咯。”
姜濡道:“将作监应该算过天气了,若不然,也不至于棚子也不搭,油布都没盖上一块儿。”
李蝉收回目光,搅合着盆里的白垩,“眼下该为龙身上色了。”
“等会。”姜濡退后几步,抱起双臂,打量墙上的龙形,“这儿我总觉得不大传神。”她拿木朽子指向龙须。
李蝉看了看,“已经不错了。”
姜濡摇头:“我想画这龙须在水中的姿态,画出来,却像是迎风而起了。”
李蝉沉吟一会,“给我试试。”
姜濡交出木朽子,李蝉拿帕子过去,把龙须擦了擦,又勾勒几笔。
“对了!”姜濡拍手,仿佛又再次看到了灵书中的那条白龙,龙须仿佛在水底沉浮。
她惊异地看向李蝉,赞叹道:“厉害啊!”
李蝉却没听见姜濡说话,方才画龙时,他有种奇特的感觉,刚才那一瞬,这白龙好像要活过来。这感觉与他在巽宁宫画苍狴时有些许相似,又截然不同。但来不及琢磨具体哪不一样,这感觉就倏尔远逝了。
回过神来,他问姜濡,“现在怎么样?”
姜濡欣喜道:“就只差上色了!不过,龙腹上要用到黄丹,你上哪弄去?可别就地挖些泥巴湖上。”
“这好办。”李蝉笑了笑,拿起墨盏,提笔就画。
那笔毫蘸了漆黑的松烟墨,涂到龙腹上,却泅出一团黄色。
同时,桌上那黄丹粉,颜色也随之澹了些。
姜濡愣了一下,把目光从龙腹移开,看了看桌上的黄丹粉,又看向李蝉,惊叹道:“这是……移神定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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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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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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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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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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