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着黄琉璃瓦的红墙东西侧画着金带天女和鬼百戏图,穿乾陀罗色僧衣的和尚手持琉璃瓶,拿杨柳枝向行人拂洒甘露。有个鹤裳芒鞋的青年走过,眼神迷茫,被水珠拂面,神色顿时清醒了三分。他扶了扶头上的华阳巾,对僧人点点头。
青年经过大相国寺寺门,听着路人口中议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但低头瞥向手中那页无字纸,便露出疑惑的神色。他收起白纸,有时驻足思索,有时信步而行,约莫过去两刻钟,他走过资圣门,余光掠过西边巷口的卦摊,本来没有在意,走了两步,迟疑地投去一望,这一望便停了步子,欣喜地走过去。
待到了卦摊前,又确认了一遍幡上的八个字,青年对坐在箱上的老瞎子恭恭敬敬道:“玄都赵直,见过前辈。”
老瞎子并不说话。
青年有些疑惑,态度却愈发恭敬,继续说:“晚辈是开阳赵氏子弟,前来应试学宫,幸遇前辈,还请前辈不吝指点。”
老瞎子听到“学宫“二字,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小拇指也微微一颤,掌心渗了些汗,却任青年探问了小半刻钟,也一言不发。
青年态度始终恭敬,却忍不住向身后回望了几次。这场考试处处是疑阵,拖延一刻便丢掉一分先机,若等其他人注意到这里,就要多一场竞争了。正担忧时,身后有人唤了一声:“赵直?”
青年暗叹一声,回身看去。来者穿绛色春衫,身材挺拔,容貌英武,腰佩一柄直刀,是左武卫大将军兼颍州镇守节度使薛宽之子薛讷言。所谓君子讷于言,这位将门虎子却显然辜负了其父的期待,没什么君子之风,张口便是直呼其名。赵直心中略有不快,还是微笑着回应了一句“讷言兄”,而薛讷言已看见巷口的布幡子,面露喜色,大步上前向老瞎子行礼:“汝阴薛讷言,拜见前辈。”
老瞎子耳朵动了动,依旧不说话。赵直皱眉,看了薛讷言一眼,咳嗽一声,正想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薛讷言见老瞎子不说话,却先问赵直:“这怎么回事?”
赵直自诩颇有涵养,跟此人说话还是忍不住眉头直跳,却不想多生事端,深吸一口气,只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薛讷言眉毛一挑,打量赵直,又看了看老瞎子,沉默一会,冷笑一声,抛下一句“小肚鸡肠”。
二人互相看不顺了眼,不再交谈,各自试探那位神秘老者,试图从那页无字书上找出些线索,如此拖延了片刻,又有一人寻来,是吏部侍郎之子吕化光。
….待第四人到场,又依旧如前三人般试探一番无果后,吕化光终于说道:“诸君且听我一言。”他环视一圈,见另三人看了过来,接着说:“此次考试,可谓扑朔迷离,你我寻到了这处线索,殊为不易,若再这么拖延下去,动静越大……”他不动声色朝旁边瞥去。
已有几名路人好奇驻足观望,这巷口的卦摊有什么稀奇,竟引来了几名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公子?
宛丘刘道俊道:“吕郎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
吕化光道:“依鄙人的拙见,你我四人之间,做个君子之约,比试一场。这一次考试,想必不会只在大相国寺附近。输了的人,就暂且离开此处,再寻机缘,诸位以为如何?”
刘道俊与薛讷言都点了点头,赵直却道:“君子之约,却只约束得了君子,要是有人输了不愿走……”
薛讷言被讥讽,却不恼,只哈哈一笑,竟直接抽刀出鞘,隔着两丈遥遥点向赵直,刀身上铭“腾马”二字,白日里也有豪光,“来来来,先与我分个输赢!”
赵直丝毫不惧,一振袖,掌间寒光乍现,正色道:“我十二岁起,每年冬至便上雪山与叔公学剑,此后与人比试未尝一败。去岁叔公赠我此剑,名为“鹅毛”,至今未露锋刃,今朝为你出鞘,也不算辱没了你薛讷言。”
“二位,这……”吕化光正要阻止。却见薛讷言裆布无风自起,已向赵直凌厉劈出一刀。吕化光苦笑,“赵郎剑术通玄,薛郎又有万夫莫当之勇……”他看向刘道俊,“刘郎也是道法精深,我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比试,也不该这么比……”
他话没说完,刘道俊已抽出一柄未开刃的木剑欺身上来,笑道:“好教吕郎知道,世事不由人!”xǐυmь.℃òm
吕化光避让半步,却以拳掌相搏。
巷里的茶楼上,茶水已凉透,分毫未动。李蝉打量巷口,只见那吕化光嘴上示弱,举手投足搅动天地元气,却与对方斗得旗鼓相当。
元栖玄啧啧不已,“这个赵真,出身开阳赵氏,是当今剑圣赵越的从孙,跟赵越学了些剑法,悬空寺虽号称道门圣地,却是三教合流,博采众长。此门中剑法,涵盖甚广,于是易学难精,这赵真却学到了真髓。这薛讷言十二岁杀人,十四岁便能独自领军剿匪平叛,武、道同修,也极难对付。”
李蝉道:“居士对应考的诸生,真是了若指掌。”
元栖玄看向李蝉,呵呵一笑,“要真有这么厉害,当然最好,但李郎的身份,我可是半点端倪都没瞧出来。”
李蝉不知这假和尚的话是真是假,心存警惕,微微一笑,不接他的话。
元栖玄也移开了话题:“能走到此处的人,个个身怀奇技,胜负只在一念之间,难以预料,你我占得先机,却省下大麻烦了。”又打量窗外,只见那老瞎子坐在磨镜箱上,虽强装镇定,却已是如坐针毡,他摇摇头,“机关算尽,总不如随机应变。可惜,这瞽叟不过是个江湖骗子,难堪大用。若不然,把那四人手中书页骗到手,也不是难事。”
说罢,起身拍拍衣角,在楼中逗留到现在,不过是想看看后来的人,是否知道些其他线索,但见四人在那老瞎子面前的反应,便知道多留无益,一旦暴露,反倒会成为众矢之的。
二人离开茶楼,从后巷绕了出去,到了大相国寺西边韶朱院附近。
元栖玄停步,对李蝉笑道:“小僧赠了李郎这么大一个人情,不知李郎要怎么谢我?”
“我起先的确疑惑,为何居士不把我也一同下套诳进去。”李蝉也笑了笑。二人在茶楼中互相试探,都没探出对方的底细,李蝉却至少知道了,这假和尚猜测自己跟乾元学宫关系匪浅。元栖玄这句话,仍是试探,李蝉索性也装了起来:“但居士这人情,又从何说起?你这计谋能唬住他们一时,却骗不到我。居士也是想到这一点,才邀我坐山观虎斗的。”
“李郎果真知道的比我多些。”元栖玄笑道,“不过暂莫管因,且看果,此计一出,李郎与我都少了许多麻烦,这做不得假。”
“如今看来,省去的那些,只是小麻烦。”李蝉与元栖玄对视,“居士的心思诡变难测,你才是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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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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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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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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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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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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