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收回爪子,坐得四平八稳,“神女娘娘,观棋不语,观棋不语呀!”
李观棋下棋极少分心,虽对这会说话的白猫有些好奇,但也只是看了它一眼,便把目光移回棋盘。
棋盘上,黑棋大势已去,那红衣少女落子“人雉”,想要补救,却只能是深陷泥潭。这白猫索性不再补救,割舍得果断,既然局势无法扭转,便另起炉灶,这一着棋十分明智,看来这白猫的棋力,比那红衣少女要强得多。
李观棋不禁点了点头,跟在白猫后面,落下一子。
徐达气势十足地抓起一枚黑子,偷偷朝窗外瞄一眼,却没见了笔君的踪影,不禁身子一僵,好在耳中适时又响起“闰官”二字,总算放下心来,拍下一子。
红药深知徐达这臭棋篓子连打谱都没耐心,等着这厮一败涂地,却没想,一人一猫竟下得有来有回。李观棋食指与中指夹住棋子,轻轻放下,只发出嗒的一声,徐达落子重,总会啪的一响。啪嗒啪嗒的,逐渐过去了数十回合。
红药看得小嘴半张,其他妖怪也万万没想到雪狮儿君竟能与司天监监正的关门大弟子过招,都屏息凝神,除了落子声,就只有火盆里的木炭烧得噼啪作响。
徐达接手时,黑棋已被吃去一条大龙,但也只在棋盘下半边,上半边双方都只寥寥落了些子,中原腹地更是尚未逐鹿,还有不小的施展余地。所以黑棋纵落后了些目数,也不是全无胜机。
随着盆里的木炭结出白灰,棋盘的空白处也逐渐填满黑白棋子。
李观棋精通棋道,在玉京城里已鲜有敌手,就连宫里的仅存的三位棋待诏,年纪大了,棋力下降,也常常会输给他。眼下,光宅坊里来历不明的一只白猫,却跟他杀得有来有回,若让外人看见,必然是轰动一时的怪谈。
不过,白猫棋力虽强,终究还是跟李观棋有些差距,虽在棋盘右上角占了一块,另一角却落了下风,中腹处,更是被李观棋一着妙手打得只能勉力支撑。眼看一局棋下到了收官的时候,白猫又急了起来,连连看向窗外。
红药也叹了口气,徐达有几分棋力,她最清楚,看到现在,不用猜也知道,有人给徐达支招,可惜,这小哑巴的确厉害,就连笔君也奈何他不得。
徐达见大势已去,也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惜,可惜呀,这棋局各处纵横相连,一开始便落了下风,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徐达显然在找面子,红药只白了它一眼,却知道这棋是谁下的,没说什么,还真有些自责,笔君接手的,正是自己的烂摊子。
便在这时,嗒的一声,李观棋在中腹的“闰月”处落下一子。
下一刻,徐达耳中又响起笔君的声音,是“客行”二字。徐达一愣,这一子贴着左边靠上的位置,那一角却早已是白棋的天下,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棋子拍了上去。
这子一落,李观棋先是有些诧异,凝神一看,呆了一下,思索良久,终于落子。徐达却紧跟着也落了子,接下来又是一扳,一托。
边上,李蝉不精棋道,但也大致看得明白,落在客行的这一子,竟是个没出人意料的的大官子,寥寥几手,便把那一角本来是白棋的地盘,据为己有。
只见左上角白棋已被颠覆,再下下去,又能与右上角的黑棋合纵连横,占据半壁江山。
李观棋捏着一枚棋子,端详棋局,白猫接手时黑棋已吃了大亏,却能将局势扭转到这地步。他下棋向来全力以赴,不为外物所扰,这一局棋中,却被那白棋迷惑,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忽视了那白棋藏起来的一着妙手。
“好,好哇!”徐达占得上风,激动地叫了起来,又反应过来,哪有下棋自夸的,改口道:“这位小郎君好……”
话没说完,棋桌对面的少年却抓起几枚棋子,放到桌上。投子认负,竟然认输了。
“好气度!”徐达赞道,“咱坐隐多年,也是鲜有对手。今日真是酣畅淋漓,酣畅淋漓!”正打算出去向妖怪们耀武扬威,却见少年收好棋子,又起身行了一礼,作了个请的手势。
“还来?”徐达正要推脱,耳边又响起一声“去吧”,不由喜出望外,“也好,也好。”
李观棋深吸一口气,抓一把棋子,打算猜先,目光落到白猫爪子上,这爪子抓一枚棋子都不稳当,更别说抓一把了,便仍让徐达执黑。
一人一猫再次对弈,这回,李观棋谨慎了许多,做好了打算,就算黑棋示弱,也不中计。结果,白猫这一局却棋风大变,非但没有示弱,反而步步紧逼,气势堂皇。xiumb.com
李观棋起先还下的不假思索,毫不示弱,到后来,落子越来越慢。妖怪们看得腻了,逐渐散去,红药也被扫晴娘叫去庖屋那边,准备午饭。
待屋内的棋下到一百六十三手,棋盘上还有些空处,李观棋却已推演出来,自己将输掉两目。他没有犹豫,又抓起几枚棋子,放到棋盘上。
……
李观棋离开园门时,雪下大了,他与李蝉拱手告别,目送李蝉回去,才走上马车,虽然努力走得稳当,还是趔趄了一下。
车夫眼疾手快,扶住李观棋,李观棋站稳身子,推开车夫的手。他进了车厢坐下,随着马车震动,望着车帘发呆。因天生残缺,他不甘心比人孱弱,也绝不甘自己最擅长的东西,竟输在一只猫的手里。
……
庖屋里,徐达在灶台上来回踱步,洋洋得意地说着那两局棋。扫晴娘把一碗煮豆交给红药端走,一偏头,看到窗外的身影,走了出去。积雪的屋檐下,挂着拇指粗的冰棱,笔君负手望着东边的棋亭。扫晴娘拍去手上沾的柴灰,轻声道:“那是袁朔的弟子,也算是晚辈了,怎么也不手下留情?”
“性子好强的人,对他手下留情,反而是瞧不起人了。这少年的性子不错,心无旁骛,不至于因此心灰意冷的。”笔君收回目光,又笑了笑,“我要赢他,也要全力以赴,哪敢手下留情?要是输了,也太没面子,来日见他师父,可要被取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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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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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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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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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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