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黑无常听完,面色变得更黑,都快滴下水来,将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好你个狡诈小鬼,竟敢阳奉阴为,戏弄本殿鬼队长,若不重重打你,还当我无常殿是个舒适的所在。传到人间,岂非人不畏死,万般作恶?来呀,给我先打两千板子,爷再问话!”
黑头鬼心里那叫个佩服:到底是无常爷啊,几句话下来,瞬间就提升了站位和高度,又上纲上线,让这个该死的小鬼永世都翻不了案。
站堂衙役如狼似虎,将还傻呼呼没回过味来的李正东掀翻在地,扬起水火棍就要开打。
白无常急喊停,笑嘻嘻地对黑无常道:“哥哥,过两天就是钟馗兄的寿诞之期,你我弟兄是否要过府祝寿?”
黑无常道:“哥哥,这话从何说起,到钟府祝寿,不是早就说好的么,难道哥哥有什么变故?”
“每次跟钟兄饮酒,都是你我弟兄亲自把壶斟酒,没甚趣味,我看这个小鬼还算机灵有心,你我带在身边去钟府赴宴,要是钟兄喝醉了,也还有个服侍的小厮。你我有面儿,钟兄也满意,岂不两全其美。”白无常说完,直对黑无常眨眼。
黑无常恍然大悟,直点头:“哥哥说的有理,我倒忘了这一茬儿。”
黑头鬼、主薄及堂役都望着李正东笑。李正东一头雾水,见衙役们已收了棍,似乎是不打了,便翻身坐了起来,重新跪下。
黑无常道:“按律应打你几千棍,但念在你这一世为人年纪尚青,人情世故还不全懂,更不知阳世阴间之险恶认真处。我这堂上的棍子,与黑头他们手中的棍子不同,弄不好让你命丧当场。人间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老爷我不忍就此收了你的鬼命。这顿棍子权且记下,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李正东哪还有条件可讲,他就是两位无常爷砧板上的鱼肉,砍剁由之。再说自做鬼以来,从所经所历来看,跟在人间一样,毫无前途。做人时被人推着走,做鬼时也只能被鬼推着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先逃过今天这一顿板子再说。
当下磕头如捣蒜,愿意之至。
两位无常笑了,命衙役去除李正东身上铁链,撒了回身粉愈合了伤口。又拿了一套黑衣黑帽命他换上。
白无常不满意,命李正东上前,醮起杯中茶水,从他鼻尖正中往下划了一条线,命人带下去将其左边刷白。
稍倾再带上来,只见李正东从刚才白无常划线的地方,一边身子纯白,一边纯黑,颇为可笑。
黑无常道:“哥哥,这下满意了?”
白无常哈哈大笑:“这是你我兄弟共同送给钟兄的小厮,当然应作你我兄弟之色。只是应取上个名儿方好。”
李正东忙道:“我有名字,叫李正东。”
黑无常骂道:“掌嘴!不懂规矩。”
有堂役上来啪啪扇了上百个嘴巴,立时腮肿流血,牙齿松动。主薄悄悄对他道:“老爷不问你,莫要说话。”李正东心头感激,想跟他道声谢,但只敢捂着脸点头,不敢再出声。
白无常道:“他既然在人世的名字里有一个‘东’字,我们也不要费力地去想了,就叫‘东儿奴’,哥哥觉得如何?”
黑无常道:“就依哥哥。”命主薄将李正东送回黑无常府中,让府中管家认真教习礼仪规矩;嘱咐管家,完后送白无常府,让白府管家再看看,在规矩礼节上可有遗漏。
主薄领命,带着李正东去了。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了关,黑头鬼得意洋洋,满脸轻松神色,正准备辞别下堂,却不料黑无常手中堂木一拍,骂道:“好你个黑头队长,无能失职,走脱上百生魂,还敢推诿欺官,当老爷我耳聋眼瞎、糊涂昏愦不成?左右,水火棍侍候!”
黑头鬼心中一抖,双膝一软,就跪在当堂,再不敢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详详细细禀报得清楚明白。
听说李正坤撞进了钟郡主仪仗,黑无常料定他逃无所逃,恐怕就象东儿奴一样,也被钟郡主作为送给她哥哥下酒的生日礼物。既是如此,何须再作追究,引起钟氏兄妹不快,只命主薄在薄子上注命李正坤被罚恶司判官钟馗按律所吃,就算了了这桩公案。只是另外走脱李正山等九十九名鬼魂,上天入地,务得捉拿归案,严加惩处。
计较已定,黑无常问黑头鬼:“你丢失鬼魂一百名,还失却我寒铁链一根,按律当如何,你清楚吗?可否让刑名师爷给你背诵一遍?”
黑头鬼体若筛糠,磕头道:“属下怎敢如此张狂,只求无常爷看在属下三百多年来忠于职守,勤勉公事,很少出错的份上,重罚轻处,饶恕这一回,永感无常爷恩典。”
黑无常觉得他认罪态度还不错,问白无常:“哥哥,你看此事如何处理为上?”
白无常道:“人间常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新魂既从黑头手中走脱,自然也该着他追回,就让他带着兵丁,限期辑拿,如若误期未回,到时一并严惩重处,谅他也无话说。”
黑头鬼忙表态愿意。
白无常慢悠悠地道:“别急,我还没说完。犯了错不可能不惩罚,先在堂上记下五百棍,等追回走脱鬼魂再来领受。”
黑无常问道:“你可愿意?”
黑头鬼哪敢说不愿意,惹恼了无常爷,就不是五百棍的问题了,可能是几千上万棍,甚至别的更加残酷难言的刑罚。赶紧磕头认罚,领了期限,下堂而来。
李正坤在钟馗府里作寿奴。他认为寿奴既是为了最终给钟馗吃掉,那肯定什么事儿也不用干,天天好吃好喝招待着,类似于人世间待宰的猪需要催肥一样。可实际情况却与他的想法大相径庭,啥活儿都得干。桌椅搬动、花木修剪、院子维护,件件都有他。他倒不是吝惜力气,而是觉得冤得慌,似乎这钟府里的管事小气得很,在他被吃之前要好好利用他一把。
他原打算趁着“催肥”这几天,好好想一想逃出去的办法,竟没有时间空下脑子,除开每天干不完的活儿,稍有空隙,又被管家或管事的老奴、大奴,捉来寻开心。李正坤感到十分憋屈,却无力反抗,因为毫无法力,空有一身力气,丝毫斗不过府中的家人、差役,只得忍气吞声,任由他们戏弄。
李正坤在府里也没有朋友,除了支使戏耍他,谁也不会拿正眼看他。好在郡主钟花护着他,见有谁欺负他,就呵斥惩罚谁。钟花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怜惜。李正坤觉得很温暖,心头也渐渐对钟花生出感激之情,再看她,也没有当初在轿子里那么讨厌了。
但钟花带给他的感觉很复杂,有点象李世如。李世如对他很好,在世时关照他,做鬼后也帮他,甚至跟他一起算计亲生儿子李正山,很有大义凛然、不顾一切的味道。可李世如说是他爹,这让李正坤无论如何不能接受。钟花也是这样,又老又胖,老是色迷迷地看着他。他是一个年纪青青的标志小伙儿,无论如何不甘心让这头老牛吃了他这根嫩草!ωωω.χΙυΜЬ.Cǒm
没有空闲时辰,思想又被钟花弄乱了,李正坤一直没来得及思考逃身之计,自然也无所谓付诸实践。到了钟馗大寿这天,他恍然醒悟:难不成钟郡主是为了稳住自己,好让她哥哥在生日这天吃了他!
李正坤怒火中烧,觉得戏耍自己最厉害者其实是钟花,真是蛇蝎女鬼。他跑到花园中间亭子里,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任谁呼喊支使,都巍然不动,装聋作哑。也许是客人太多太忙,也许是众鬼可怜他今天就将被吃掉,见使唤不动,也就懒得理他,自顾忙手头的事。
李正坤倒得了进府以来难得的闲暇,在心里咒骂了钟花几百遍后,逐渐冷静下来,挠头苦思,怎样才能从这家奴、差役看守严密的钟馗府中逃出去。
府门红幔高挂,鞭炮齐鸣,府内彩灯高悬,大摆筵席,笑语盈天,整座钟馗府喜气洋洋,迎进送出,忙乱而浮华。钟馗穿着绛色袍,端坐高堂,先接受了钟花及阖府鬼丁鬼役拜寿,忽道:“怎不见寿奴?”
管家道:“可能是害怕被老爷吃掉,正独自坐在花园里惊悚伤心,谁叫都不应。”
钟馗奇道:“谁说要吃他了。”
钟花斥道:“都是被这帮不懂规矩的下人乱爵舌头吓的!”
管家分辩道:“倒不是大伙儿浑说吓他,不过是往年的惯例。”
钟馗说今年破例。命快快叫李正坤前来,寿宴之上怎能少了寿奴。
李正坤被带到,小脸虽因画得花,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神态之落寞抑郁,却能感受得出。钟馗觉得喜感全无,如果就这样出现在寿宴上,神情嗒然,在宾客们眼中,弄不好不象寿宴,倒象丧酒,岂不扫兴。他后悔当初疏忽了,没安排管事****,但客人已陆续到来,时间不等,只得让钟花将李正坤带去后院,好生开导一番,露出笑脸儿了再带出来见客。
这个安排正合钟花的心意,跟钟馗一道迎送宾客,僵立傻笑,她想起就无趣,被派了这件美差,当即乐不可支,笑呵呵带着李正坤往后院走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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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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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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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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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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