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柱铭道:“你哪时候死,老子没有半分兴趣,但你一天不死,有人便一天睡不着觉。”
“哦,我明白了,是我叔叔想我尽快死!”彭炳然脸色灰暗,神情呆然。
“实话告诉你,不光彭芝平想你快点死,焦荣里、孙未果,还有你手下的虾兵蟹将,都盼着你早点从人间彻底消失!不仅这些人,恐怕连你的老婆孩子,以及受过你关照恩惠的宗族亲戚,也都希望你立马死掉。因为他们谁也救不了你,你不死,他们有可能受连累,失去现在拥有的钱财和地位,你死了,他们也才能踏实。彭炳然,你做人走到这一地步,你说是成功还是失败?”
“邓柱铭,你这个王八蛋,撕扯我的伤口,还要往伤口上撒盐!老子手脚都被铁镣锁着,自己动不了手,你上来掐死我吧!”彭炳然凄惨地叫道。
“孙未果放我进来,就是让我掐死你,你倒能掐会算,知道他的想法。嘿嘿——老彭,孙未果受命于谁,难道你不清楚?你如此仗义,他们却如此猜疑,你死得甘心?”
“不甘心能怎样?反正我都是一死,只要双眼一闭,便他娘的谁也管不了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虽然都是一死,但死有清楚明白,也有糊涂懵懂,如果你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也是一种屈死,自己做个怨鬼不说,家人也会被人看不起,今后会受人欺凌的!”
“老邓,你不安好心!你想让我揭发我的亲叔叔!”
“彭芝平想要你的命,以保全自己,其实可以理解,毕竟落入法网的是你不是他;你认为只要扛下所有罪恶,彭芝平就会记住你的忠心和义气,善待你的家人。醒醒吧,老彭!你进来这么久了,何曾吐过彭芝平半个字,他仍然安稳如山地做着交通局长。按说他应该放心。可是他放心吗?他竟然让焦荣里、孙未果找人要立马害掉你的性命。这说明彭芝平压根儿不相信你!他担心你终究会吐露出他的恶行,只有杀掉你,他才能高枕无忧。对这样的人,你还幻想着在你死后,他会善待你的家人?”
一语点醒梦中人,彭炳然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眼里射出一片惊讶陌生的光,盯着邓柱铭。邓柱铭道:“你不必用这种眼光看着我,老彭,我是搞刑侦的,对于人性了解很深,对于人性之恶,尤其明白。彭芝平能容忍你染指他的姘头乌槐花,而假作不知,由此可知,在彭芝平心中,利益才是至高无上、且永恒的东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情感可言。你对他有用,他容忍你,笼络你,你对他无用,他便要灭掉你。对你尚且如此,何况对你的家人。你的家人对他有用吗?”
“哇——”彭炳然突然仰头大哭起来。
深夜的死囚牢里,突然传出惨烈的哭声,动静很大,按说应立即有狱警过来查看,然而铁栅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人走过来探究动静,因为孙未果早已暗中做了安排交代,值班狱警当作什么也没听见。这种反常现象,恰好是邓柱铭讲话的注脚,向彭炳然印证出邓柱铭所言的真实性。
凌晨五点,邓柱铭走出死囚牢。临出门前,他对彭炳然讲,老彭,如果真有来生,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彭炳然说,假如当真有生死轮回,我愿做一只猪,或者一条狗,既能感知这花花世界,又他妈不操心费力!
天色大亮后,看守所院内突然人流喧动,许多警察和医生奔向死囚牢。彭炳然在死囚牢里咬舌自尽。
孙未果带着刑警前来勘察现场,技侦人员还原了彭炳然的自杀场景:彭炳然先将舌头伸出嘴外,牙关咬住,然后将头尽量向后仰起,再使劲往死囚椅左边粗大的扶手上猛然一磕……
望着掉在椅旁地上那半截粘满血块和灰尘的舌头,孙未果心头笑道:老邓,还是你有办法,你不干刑侦,真他妈可惜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孙喜俊坐在办公室里,不愿回家。当然也可以说非不愿也,实不敢也。呵呵。自李正坤走后,孙喜俊便感到生活陡然陷于恐慌压力之中。他只要一回到家中,老婆俞洁蕊便会逼问他关于云生来的情况,如果不说,她就没完没了地闹,让他头皮发紧,心乱如麻。
云生来的情况一天糟于一天。自省里调查组的报告上报省委之后,省里的意思是尽快调整云生来的工作岗位,孙喜俊顶住没办,或者说是拖着没办。可后来也不知哪股邪神又发了,告云生来的信件,雪片般飞来市委,省里也雪片般转下来,似乎云生来是一个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污官恶吏。起初,省里让调整云生来岗位时,意见还比较缓和,对具体怎样调整岗位,并无明确要求,只督着让市里尽快执行,孙喜俊拖着,省里也并未狠催硬逼。可这次不同,随着控告信越来越多,越扯越玄,省里的态度也大变,明确要求市委先将云生来停职;几天后,又明确要求免职。
孙喜俊的头一下子就大了。如果不免云生来的职,向省里办不了交代,政令不畅,政纪不严,这还得了,随便哪条扣到孙喜俊头上,他都吃不了兜着走。可要是免了云生来的职,那家门就甭想进了,老婆俞洁蕊将变身河东狮吼,会吃了他!
因此,天亮上班,孙喜俊看着市委办公楼发愁,天黑下班,又望着市委家属院发怵。呵呵。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发亮,振动起来,是老婆俞洁蕊的号码,孙喜俊不敢接,任它扑扑振动,假装自己还在开会,或是上厕所。可它振动个没完,似乎他与俞洁蕊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绳索,俞洁蕊在那头拼命拉着这绳子跟他拔河,看谁犟得过谁。
当然,最后是孙喜俊认输,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什么事嘛,我刚上了趟厕所。”
“少跟我装,我还不了解你!为什么下班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下午才开一个会,这会儿在办公室批文件。我干什么还得向你汇报?还需要你批准?你也是党员干部,怎么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
“正因为我也是党员干部,才要监督着你这个市委书记!”俞洁蕊打断道,“云书记那么好的干部,又是按照你的指示在芹圃县全力反腐,腐败分子反攻倒算,你不保护他,还真打算要免他的职,干这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事?”
“你胡说什么,这里哪有什么亲和仇!再说这是省里的明确指示,作为下级党委,我敢不执行?我看你才糊涂哩!”
“少拿省里说事!腐败分子能欺骗省里领导,你就不能找省里汇报解释?我看你就直接找省委书记,我就不信……”
孙喜俊骂道:“你个糊涂婆娘,越说越离谱!你口口声声说腐败分子欺骗省里领导,你有证据啊?你以为现实政治是演古装戏啊,谁受了委屈、吃了冤枉都能找上级官员倾述解释,上级官员惊堂木一拍,坏人拿下,好人当堂开释,小民百姓顿时满天乌云散!什么都不懂,你尽瞎掺合。李正坤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如此听他摆弄,甘当他的卧底和说客!”
“好哇,孙喜俊,你反了天了!我让你保云书记,也不全是听恩公的话,也是一个党员干部的党性自觉,不能让一心反腐的好干部流血流汗又流泪。你既然不领情,又嫌弃我碍事,快点回来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带着儿子远走他乡,给你的仕途扫清障碍。”
“又拿离婚协议书说事,你烦不烦?”
“你不签是不是,那也行,老娘明天就找律师,上法院起诉离婚,你信不信?”
“信信信,我服了你行不行!你可真比‘老娘’还难缠!我这就回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商量嘛。”
孙喜俊回到家中,家里饭菜、热汤什么也没有,餐桌上光光的,俞洁蕊抄手瞪眼正等着他:“我给你两条道路选择:要么死保云书记,要么签字离婚!二选一,赶快选!”
孙喜俊哭笑不得,和颜劝道:“你不要火气这么大,对更年期身体不好。我选保云书记,但怎么才能保得住,总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啊,要不然我被省里以抗命免职,就是想保云生来也保不住嘛。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俞洁蕊这才神情松驰下来:“正坤兄弟临走时说了,你有什么难事,可以打电话向他求助。”
孙喜俊讥笑道:“李正坤不是大师么,什么时候又变成你兄弟了?我一个堂堂市委书记,还得向他求助?成何体统?”ωωω.χΙυΜЬ.Cǒm
“你能,你倒是把正坤兄弟交代的事办成啊!”
“就算我办不成,找李正坤就能办成了?他能办成,还让我办什么!”
“这你就高看自己了,正坤兄弟只不过借你这个平台,我看要论办事情的城府和主意,你还真未见比得上他。你就放下架子,打个电话向他虚心求教,也许正坤兄弟真能有好主意好办法,也不一定。此事又不对外宣扬,不会丢你的威严和面子,你担心什么。”
俞洁蕊的话引起了孙喜俊的深思,觉得给李正坤打个电话,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便默不作声。俞洁蕊见已劝动他,便大展温柔,到厨房去给他煮面条。孙喜俊心中叹道:幸好弯转得快,要不今天晚上只能饿肚子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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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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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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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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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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