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秦可一进秦家的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
她抬头看向和客厅连着的餐厅,餐桌旁秦家父母和秦嫣坐着,原本似乎在低声议论着什么,一听见她进门,此时就安静下来。
秦可眼神闪了闪,心里已经猜到了缘由。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当做毫无察觉,在玄关换了鞋便背着书包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临路过餐厅,秦可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地打了招呼:
“……爸,妈,姐姐。”
说完,她便不停顿地往楼上走。
身后餐桌上,秦汉毅和殷传芳对视了一眼后,殷传芳开口:“小可,赶紧洗手下来吃饭吧。”
“知道了。”
秦可上了楼。
二楼的房门关上,秦嫣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母亲,她眼神里满是怨气,“妈,你确定能行吗?”
“肯定行。”
殷传芳没抬头,不在意地说:“秦可一直都很听我的话,你放心吧,那个竞赛名额,我会叫她让给你的。赶紧吃饭吧。”
“……嗯。”
秦嫣敷衍地应了一声,但还是无法压下心里的不安,她目光复杂地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
以前她也以为自己对秦可看得很透彻,甚至很容易就能把这个傻子一样的妹妹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是好像一夜之间都变了,所有和秦可有关的事情都开始让她不顺心起来……而这一切,似乎就是从中考志愿那件事起源的。
如今她实在越来越没信心自己能玩得过秦可,也越来越看不透她本以为无知天真的妹妹淡然的眼神后面藏着的心思。
所以这次,当秦嫣听到消息说自己原本险而又险地拿到的最后一个数学竞赛名额很有可能被秦可挤掉,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回来向殷传芳求助。
秦嫣攥紧了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扒了一口饭。
——
希望一切真能如殷传芳说的这样顺利吧。
几分钟后,秦可换了一身家居服下楼来。
到餐厅旁洗了手,她坐到秦嫣身边的空位上,对面就是殷传芳。殷传芳给她盛了一碗饭,放在她筷子旁。
“坐下吃饭吧,小可。”
“嗯,谢谢妈。”
秦可神色淡淡地开口应下。
“……”
刚要继续说什么的殷传芳愣了下,她有些奇怪地扫视了秦可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着今天的秦可身上,有点什么情绪和以往不太一样。
殷传芳没看出什么异常,也就没再多想。
她拿起碗筷,一边吃菜一边开口:“小可,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还适应吗?”
秦可:“挺好的。”
殷传芳:“那就好。我听嫣嫣说,你们学校的月考成绩下来了?”
秦可:“嗯,今天刚下。”
殷传芳:“嫣嫣说你考了高一年级的第一名,想不想要点什么礼物,爸妈买给你作为奖励?”
“……”
秦可筷子在空中一停,但很快就被她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
“没什么想要的,妈。”
殷传芳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
她没看见的是,坐在她对面,女孩儿眼底划过去淡淡的嘲弄情绪。
——
那嘲弄不只是冲着秦家父母去的,更多是秦可的自嘲——对前世那个天真痴傻的自己。
前世无数次,秦汉毅和殷传芳就像刚刚一样,打着问候的旗号,看似关怀备至地问她需不需要什么东西。
秦可每次都被这“情真意切”的照顾感动得不行——她却没想过,殷传芳他们夫妻给秦嫣买东西买礼物,从来没问过秦嫣“想不想要”;之所以会问她,不过就是走个流程等她一句客气的拒绝便顺利成章地不必管她而已。
会被这样的虚情假意欺骗到的前世的自己,真是不枉最后被坑到那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结局。琇書蛧
秦可眸里的情绪冷了下去。
这一次,属于她的那些东西,不管是父母的遗产还是自己的竞赛名额——谁都别想从她这里夺走了。
……
在一顿晚餐临近末尾,殷传芳放下碗筷,终于提起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头。
“小可,我听嫣嫣说,你们数学老师准备为你破例,让你拿一个高二的名额参加竞赛是吗?”
“嗯,”秦可没什么表情地应了,“老师确实这样说过。”
“……”
旁边秦嫣心里一紧,忍不住抬头看向母亲殷传芳。
殷传芳给她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转头冲着秦可露出笑脸。
“小可一贯都很优秀,是金子也总会发光,我就知道你在乾德中学会被老师看好的。”
秦可没抬眼,仍吃自己的饭。
“谢谢妈。”
“……”
四平八稳不波不澜的一句话,把殷传芳噎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很快又自己调整安抚了,继续道:“只是有个情况你可能不知道——这高二要想分一个名额给你,那就一定得筛掉原来的最后一名。也是不巧,这最后一名刚好就是你这个不争气的姐姐。”
殷传芳说完,停下话头,期待地看向秦可。
如果搁在以前,秦可一定会主动说要让出来的——殷传芳很坚信这一点。
然而这一次,她等啊等,等得面上的笑容都有些僵住了,才等到桌对面秦可不紧不慢地抬头,露出了一个无辜而疑惑的神情:
“最后一名就是姐姐吗?”秦可转头看向秦嫣,歉意地笑,“那真是太不巧了。”
“……!”
桌旁,秦汉毅还好些,殷传芳和秦嫣母女俩都变了脸色。
殷传芳更是皱了眉。
她不相信自己话说到这里,秦可还会听不出她什么意思来——所以秦可现在就是在跟她装傻。
想到这个一直傻子似的养女竟然也开始生出自己的心思和爪牙了,殷传芳就脸色难看,尤其几分钟前她还在女儿面前保证能压制得了秦可……
这样想着,殷传芳重新挂上笑容。
“小可,是这样啊,你看你今年才高一,你们学校之所以把有限的名额都给高二——那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对不对?”
“嗯。”秦可敷衍地应声,没抬头。
“……”
殷传芳脸色沉了沉,心里咬牙,面上还是继续带笑地“劝”,“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就是高二开始才是正式备战高考了,需要为最后一次做好准备——所以,你姐姐现在这时候,才是最需要这个名额的时候,而你完全可以等高二再准备竞赛,那样精力还能更集中一点啊。”
“唔,是。”
秦可点了点头。
殷传芳心里一喜,刚要再接再厉,就见对面的女孩儿慢悠悠抬了视线。
“所以,妈你是想让我怎么做?”
殷传芳眼里露出笑,“你就去告诉你们数学老师,说你自己没准备好,所以这次就不去了——那个名额还是给原来的人。”
殷传芳语速极快地说完,才觉得自己反应偏向有点太明显了。她又连忙笑着遮掩。
“这样方便你在老师面前立个稳重的印象,其实对你来说也不耽误什么的,对吧?”
“…………”
殷传芳的话说完,餐桌上安静了很久。
久到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硬,最后再也维系不住,面色难看地看向秦可。
“小可,”她竭力压着怒火,“你怎么觉得?”
秦可不疾不徐地吃完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
然后她才慢慢抬头。
女孩儿眼神平静地看着殷传芳,“我觉得……道理确实很简单,但妈你说的那个道理,不是我的道理。”
“……”殷传芳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秦可:“我的道理更简单。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个体独立,我和姐姐之间的前程也互不干扰,没有什么机会给谁是浪费,给谁是恰得其所。”
殷传芳眼神一沉,刚要再说什么,就听秦可又道:“这个机会我也需要,竞赛一年一次,每一次都无比重要,能提前一次,就多一分胜算。”
殷传芳:“可对你这是一分胜算,对你姐姐,这却很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你就这么自私自利,非得让自己姐姐白白错失了这个机会?!”
“……”
秦可停了两秒,蓦地轻笑了声。
那笑里的嘲弄意味实在太重,重的让秦汉毅和殷传芳都变了脸色。
——
他们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感觉这个一直被他们控制在手里的天真无知的孩子,好像开始偏离他们设置的轨道了。
这也是第一次,秦可在他们面前,真正剥下无辜的外壳,露出内里的锋芒和锐利来。
而秦可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她轻声笑过,便淡淡瞥向秦嫣,又转而望向殷传芳。
“妈,我诚心实意地问您,希望您也真诚地回答我——”她紧紧盯着殷传芳的眼睛,一眨不眨,“如果今天,我和姐姐换了位置,是我需要姐姐让出这个名额给我——那你会劝姐姐让出来,并且告诉她如果不让,那就是自私自利么?”
“……!”
殷传芳的眼神蓦地变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秦可的视线,跟着便回神懊恼——这种时候不回答还躲避,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而秦可也没放过这个机会。
得了答案的她心底最后一丝温度凉了下去。她再次轻笑了声。
“所以,既然这是我凭自己的努力、靠自己的成绩挣回来的名额——那我为什么要让呢?”
“…………”
殷传芳和秦嫣都脸色发白,最后还是秦汉毅清了清嗓子。
他看了秦可一眼,面色肃然。
“小可,怎么说我们也养育了你这么些年,你姐姐待你也不薄吧?就让你牺牲这么一点,你都不肯?”
“……”
听到这句话,秦可几乎要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
她真想把手里的碗筷摔到这家嘴脸无耻的一家人脸上,质问他们:他们一家不工作不赚钱,是靠着谁的遗产、又是花的谁的钱——秦汉毅也好意思问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
但秦可只用力压下怒意,垂了视线。
——
这个时候的自己还不该知道真相、也不该知道那份遗产的存在。
在她转走自己的抚养权或者在她成年之前,她不能打草惊蛇……
秦可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
“对不起,就算你们说我自私我也认了——我很看重这次机会,绝对不会把它让出来。”
说完,她离座前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秦嫣一眼。
女孩儿嘴角很轻地勾了下,那个笑容未达眼底,带一点淡淡的嘲弄。
“如果姐姐真的想要,那就直接去管老师要吧。”
说完,秦可转身上楼。
关门之前,她分明地听见楼下“砰”的一声,秦嫣懊恼地摔了碗筷,出声咒骂了什么。
秦可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同时直接上锁,然后她背靠到门上,慢慢放松下自己紧绷的身体。
她缓缓松出一口气,眼里压下心有余悸的慌乱。
——
无论前世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公然反抗秦家父母。
在抚养权还在他们手里的情况下,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明智——但秦家父母和秦嫣是什么样贪得无厌的本性,她已经很清楚了,所以她绝不可能退让。
只是既然开始掀掉面具,那她就不得不加快自己手里的准备了。
这样想着,秦可从床上的背包里翻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顾心晴的电话号码,她拨了出去。
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可可?”
“是我。”
秦可放低声音,走到窗台前,轻声问道——
“心晴,之前我麻烦你帮我找的家教工作,你打听到消息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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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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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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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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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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