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风雪漫漫,掀起两人衣袂翩跹,又被足履掩下,尘雪作土,化为春泥。
一踏入上清宫,便有暖意袭人,将冰雪隔绝于外。
通天率先一步,将长兄引入侧殿内。
室内明亮,夜明珠交错着嵌入屋顶,隐隐暗合五行八卦,构成一个微型的复合阵法,徐徐辉映着。底下又固定着恒温术法,有温润的灵气在其间不断循环流淌,呈现出寸寸生机。
踱过其外的红梅白雪屏风,通天眉间隐隐带着忧虑,迅速地掐了个法诀,解开了围绕在玉宸身侧的阵法,遮云绕雾这才散开,显露出了云榻上昏睡不醒的少女。
太清眉眼微动,把幼弟对玉宸的重视程度又提高了一个档次。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拂开衣摆,于玉宸身侧坐下,凝眸看向她。
少女似乎陷入了一个美好虚幻的梦里,没有半分梦魇缠身的痛苦。她眉眼平和,气质恬淡清宁,仿佛置身于最寻常的睡梦中,而非一场连亘数日、无缘无故的长眠。
但其周遭灵气运转却分明不同往常,以她为中心,隐隐约约地形成了一个不断引人深陷的风暴漩涡,灵气场波动运转之间,几乎将四周之物都囊括进去,随着它的频率颤动,几近归一。
太清没有直接出手试探,他沉吟片刻,又侧过头望了通天一眼,“和在宥情况一样,无法探入灵台询查?”
通天点了点头,他拧着眉头,望着安然沉睡的少女,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太清微蹙眉目,又随即舒展开来,“那么可能是我们猜测的情况之一,位面庇护了。”
当初在宥落入昆仑,暂未接受穿越时空这一“纯粹意外”设定的三清道尊,自然把所有的常规手段都尝试了一遍,探入灵台搜魂便是其中的标配之一。只不过,道尊所有针对灵魂记忆的术法,基本上都被阻挡在了灵台的防护外。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欲他们窥探另一个洪荒位面的境况。
轮到玉宸,已有先例在先的道尊也没有继续执着于此。更何况她还处于失忆的状态下,自身记忆更是不知被封禁在灵台深处哪个角落。连自己都找不出来一星半点,更何况外人。
又不是不顾后果的暴力搜魂,总得讲点基本法。
太清思虑了一番,这才伸手探向少女手腕。
亲身接触后,太清对玉宸身上灵气波动的感受更深一分,亦越发觉得惊心。说来也是奇怪,这般修为配上这种规模的灵气异动,总觉得有些…不恰当。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
脑海中的念头稍纵即逝,太清眼眸微闪,又看向一旁满脸担忧的通天。
“你确定不等她正常醒来,说不定还能恢复些记忆?”太清挑眉看他。
通天苦笑一声,在太清身旁寻了个角落坐下,“大兄可是说笑了,你也知道这可能性有多低。”
“可能性再低那也是有的,比起你那截天地一线生机,还是要高上些许的。”太清意有所指。
通天只得垂眸叹气,又认真地看着他道,“大兄,哥,我们今天能不谈这个话题吗?”
上清眸色专注,目光纯粹地与太清对视。一身红衣烈烈,任冰雪也为之动容。
太清不由恍惚了一瞬,他一向知道自家幼弟生得好,但许是由于经常相处,他未能在第一时间察觉,上清的风度姿容,竟已完全超出了他曾经所有的预期,甚至令他心生不安。
君不见昔日入妖庭赴宴,消息传出后,硬生生引动了天南地北四方来客,只为一睹上清道尊的风华。见到本人后,直接脚下不稳,摔倒在几步远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弹琴弹得惨不忍睹的;更有胆子大到不要命了,顶着元始杀气四溢的眼神走上前,试图攀谈的……几乎是数不胜数。
偏偏他自己又没有半分意识,只记得隔空和太一打招呼,笑得明艳灿然,辉宏更甚日月星辰。只让人恨不得令他的目光永远停驻,从而留下这惊艳了时光岁月的艳艳绝色。xiumb.com
只可惜,自古美人多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
截教,截教,这天地仅有的一线生机,哪是这般好夺取的。
上清,上上之清,至清。
这份倾尽他二人之力,力图护下的天真纯澈,是否…是错了?
目光深邃的太清,深深看了幼弟一眼,转而道,“两个法子。要么,任其自然,等玉宸自己意识到她所处为梦境,从而从中脱困。但照目前的情况看,她很有可能陷入了记忆迷谭中,虚幻即为真实,真实亦为虚幻。”
他没有停顿,眉目冷淡,继续说了下去,“你既然请我来,想必也是为了第二个法子。”
太清伸手取出一副画卷,将之徐徐展开,水墨山河,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以此虚弥幻境,为她再设一重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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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始云梦间】
“参见师尊,小师叔。”
察觉到两位道尊的降临,广成子上前一步,带领着师弟们齐齐行礼,随后又不免将期盼的目光投向玉宸,暗搓搓地发动了场外求助。
这是,又赶上现场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非常有看热闹自觉的多宝摸了摸下巴,十分主动地找了个角落,开始观看这一年一度的惯常曲目。
浮黎道尊面色沉凝,目光略带压迫地看向几位徒弟。眼角余光又扫到一脸兴味的玉宸,不觉脸色更深几分。
自觉找到靠山(?)的太乙默默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师尊,试图用眼神传递信息,“师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剩下几位也偷偷从旁边探出视线,一脸乖巧地看着自家师尊和小师叔。
似是被这幅画面逗乐,玉宸不由莞尔而笑,眸中笑意点点,“怎么一个个的都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可是又惹二哥生气了。你们还记得上次是怎么保证的,嗯?”
太乙瞅了师尊一眼,大着胆子开口,“恳请师尊、小师叔知悉,吾等皆经过深刻反思,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千不该万不该不听师尊之言,现在后悔不迭……呜呜,师尊,我们真的知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真的,我们肯定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
浮黎把眉头深深一蹙。
太乙下意识止住了话,低头不语。
一时间,众人又回归了之前的沉思者模样,就差在脸上刻着“我忏悔,我有罪”这几个大字了。
玉宸挑了挑眉,终是忍着笑意,拽了拽身侧兄长的袖子。浮黎偏过头看她,少女抬眸朝他一笑,干净纯粹至极。她的目光朝广成子那边瞥了一眼,又冲着浮黎微微摇了摇头。
道尊眼眸中又浮现起星星点点的无奈之色,再维持不住之前冷然的气势。
浮黎没好气地挥挥手,语气中透着些无可奈何,“行了,都走吧。看在你们小师叔的面子上,这次先饶过你们,下次不准再犯。”
道尊的最后几个字还在空中飘荡,刑满释放的徒弟们,脸上表情已经是大雨转晴,高兴之余又堪堪回想起礼节,迅速地向师尊和师叔行了个礼,便愉快地结伴走了。
多宝亦慢悠悠地向师尊和师伯行了一礼,干脆地退出了玉虚宫。
空旷的宫室内,转眼又只剩下两人。
“你倒是纵着他们。”浮黎回头看着玉宸,轻哼一声,语意不明地说道。
玉宸闻言,不由觉得好笑,又拉长音调懒洋洋地道,“毕竟也是我亲师侄嘛,当然要替哥哥好好关心啦。”
少女星眸璨璨,抿唇一笑,比耳畔的灼灼桃夭,更勾魂夺目。
浮黎不由伸手,为她撩起一缕散落的乌发,细细别到耳后。他靠的很近,似乎闻到了少女身上染上的桃花香气,又似乎能听到她细微的平缓的吐纳声。近的仿佛他一伸手便可将少女拥入怀中,永远都不必担忧,会失去她。
不合时宜的,他脑中浮现的却是另外的画面。
是长兄。
分家那天,太清一身雪青道袍,负手立于昆仑山巅,无悲无喜地看着漫天的昆仑大雪,而他站在旁边,一颗心漫无边际地下坠。
前方艳艳出尘的红衣少女,身形渐渐缥缈,已非目力可及。浮黎几乎是下意识开了术法,遥遥望去,又心知此路遥远,终不可见其终点。
西极昆仑,东海碧游。
至远至近,是为东西。
只听到长兄一声长叹,伴着没有头尾的一句,“绝艳易凋,连城易脆。”
浮黎恍惚觉得,他大概说的是玉宸。
但是怎么会呢,浮黎本能地就想反驳。世上岂有两位圣尊护不下的人呢?
却见兄长回头看他,眼底似有未尽的凉意,冷得他心头一颤,再说不出话来。
“玉宸。”道尊轻轻唤着幼妹的名姓,眼底似有暗潮汹涌。
少女怔怔地抬眸看他,却见浮黎俯下身来,几乎要触及她眉心,带来微凉的触感。
那一瞬间,她听见了世界倾覆的声音。
【双重梦境加载中,进度已完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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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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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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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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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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