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看似平静的神色掩不住焦虑,时不时就抬起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
秒针走得很快。
他的大脑也很混乱。
即便江昀飞就站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也暂时抽不出心思去考虑。
那个猜测已经占据了苏子昭全部的心神。
他咬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沙发,刚抬起眼看了下时间,忽然听到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苏子昭猛地站起身,看到齐然进来的一刻激动得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男人的手臂,却被江昀飞隔开。
青年横亘在两人中间,如同一座无法攀越的大山。
他的声音暗含警告:“苏先生,请冷静一点。”
苏子昭愤恨地瞪了他一眼,侧头望向齐然的眼神却变得温和,声音也带着几分难得的和缓:“齐然,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不方便被其他人听到。”
江昀飞闻言,面色愈发阴沉。
然而齐然却没有拒绝。
他淡淡地说:“昀飞,你先出去吧。”
江昀飞心里不愿,但还是顺从了他的安排,轻声道:“齐哥,我就站在门外,有事你叫我。”
齐然轻轻颔首。
江昀飞再一次警告似地看了苏子昭一眼,就安静地退了出去。
房门阖上。
两个人陷入寂静。
苏子昭注视着面前熟悉的男人,一瞬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最终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我是齐家的儿子。”
齐然的眼神动了动,却并不怎么意外。
他的语气很淡:“你知道了。”
没有否认。
苏子昭残存的侥幸彻底散去。
他看着男人的目光悲哀又仿徨,即便心里再不愿意相信,却还是缓缓地,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当年齐家要拿你去平息程余的愤怒,来保全齐氏集团,你不知怎么得知了他们的计划,也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答应了我的追求,用我来代替你。”
他停顿片刻,喉咙里似乎在用力吞咽着什么,过了会才哑着声音说:“你在报复他们。”
齐然颔首。
他承认得坦然,脸上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就仿佛苏子昭所说的只是陌生的听闻,与他毫无关系。
但又怎么会毫无干系?
苏子昭心痛得厉害,他双眼通红,声音颤抖着问:“他们做错了事,他们是应该付出代价,可是我难道不无辜吗?”
“齐然,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可是齐然的语气却很平静。
“你的确无辜。”
他注视着青年的眼睛,“可是我,我死去的父亲母亲,又有哪一个不无辜?”
苏子昭一愣,“什么?”
齐然扯了下嘴角。
“但凡他们有一丝良知,哪怕只是找一个替代我的孩子交换,让我的父母安然无恙,我也不会如此。”
“可是很遗憾,他们没有。”
苏子昭怔怔地望着齐然,许久才无力地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如果他知道,如果齐然告诉他,事情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可以阻止父母这么做,想别的办法来对抗程家,绝对不会任由他们伤害齐然。
他也会爱惜自己,和齐然好好地在一起,不会折磨彼此两年,让两个人走到如今的地步……
青年想着想着,心里话不由说出了口。
齐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看着青年,如同在看一个不知世事的孩童,“苏子昭,你还是不明白。”
“即便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的父母回不来,十几年的人生也无法改变,何况,你根本阻止不了他们的决定。”
“如果一条人命能平息程家的仇恨,我的反抗也好,你的不愿也罢,他们依然会这样做。”
苏子昭不明白。
他迷茫地看着齐然,低声喃喃:“可是……他们不是爱我吗?”
既然爱他,愿意想方设法保护他,那不应该会答应他这个小小的请求吗?
他和齐然相爱,那他的父母不应该也会一视同仁,把齐然看作自己的孩子,保护他吗?
为什么会阻止不了?
他的目光里是明晃晃的不解。
齐然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就没了说话的兴致。
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公子,天真单纯,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人们的劣根性,又何必多费唇舌。
他垂下眸,口吻有些冷淡:“那么,你现在知道了,想怎么办?”
怎么办?
苏子昭怔了一下,凝望着男人的眼神渐渐平和下来。
他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齐然,释然地笑了笑,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缅怀。
他轻轻地说:“齐然,我们重新开始吧。”
“我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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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齐然等了太久,为之耗尽了无数心血,爱意,尊严……
在两年的时光里,是这两个字支撑着他在一次次的痛苦与煎熬中拼凑好自己破碎的心脏,再一次奉给青年□□践踏。
可是这些事,这个人……
早已经在那一个安静的深夜,彻底终结。
齐然低嗤了一声。
他盯着苏子昭期盼的眼眸,脸上没有笑意,一字一字,显得冷静而残酷:“苏子昭,没有什么重新开始。”
“我早就告诉过你,喜欢你的那个齐然已经死了,是你要的一笔勾销。现在你后悔了,想要从头来过…可是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候你既然不在乎,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
齐然走了。
苏子昭低着头,很久都没有动。
日头逐渐升到正空,透过玻璃照进来的光芒落在青年身上,冰冷而刺眼。
忽然,他的眼角瞥过一点熟悉的银光。
苏子昭一怔,下意识地从衣领里扯出了吊坠,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
这是当初齐然送给他唯一的礼物。
他没有扔,是因为他要自己始终记得对方的欺骗,可是如今……
苏子昭用力地收紧掌心,仿佛这样就能从里面汲取到一丝力量,却不知怎么手指触碰到哪里,同心锁裂了开。
掉出一张细小的纸条。
字迹有些模糊,但不难辨认。
是齐然的。
只有几段话。
昭昭:
太痛了。
即便当年得知你是齐家的孩子,而我只是被选中的替死鬼时,也没有这么痛。
或许你说得对,我虚伪又自私,明明决定好这些事永远不让你知晓,却还是出尔反尔,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你。
对不起,希望你永远也不会看到。
恨我就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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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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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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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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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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