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年将萧玉琢放下,她便连忙来到床边。
菊香也在房中,她愧疚的看了萧玉琢一眼,“娘子,婢子听闻小郎君哭声,正要去寻娘子,便遇见了将军……”
萧玉琢点点头,连忙伸手,想要将重午从那小妇人怀中抱过来。
小妇人却往后躲了一步。
萧玉琢抬眼看着那小妇人。
小妇人被她吓了一跳,接触到她的目光之时,缩了一下脖子,快步躲到景延年身后。
萧玉琢脸面清寒,冷冷看着景延年。
景延年转身从小妇人怀中接过重午,上前两步走到萧玉琢身边。
萧玉琢这才又从他怀中接过重午,抱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她的心仿佛瞬间就化了。
那小妇人神色有些尴尬。
竹香上前一步,轻轻的拿胳膊肘撞了那小妇人一下,“自作聪明最让人讨厌了。”
小重午到萧玉琢怀里却哭得更大声,哭声响亮,像是在诉说他无尽的委屈。
萧玉琢听着他哭,看着他小脸儿涨红,眼圈也跟着红了。
景延年挥手,叫丫鬟和那小妇人都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萧玉琢轻声哄着儿子,抱着他温声唱着儿歌,“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是好宝宝……”
景延年目光深深的望着她。
重午的哭声,阿娘的轻轻哼唱中,终于平复了下来。
萧玉琢摸了摸被子里头,发觉尿布湿了,给他换了尿布,又重新包好,轻晃着,唱着……
不多时,小重午平静的睡着了。
在自己母亲的怀抱里,他似乎睡的格外的安稳,稚嫩的小脸儿上,尽是满足。
“我本来自己在喂养他,没有将他交在奶娘和丫鬟的手中,可你却从我怀里把他夺走……”萧玉琢抬眼看着立在床边的景延年说道。
景延年却立时打断她说,“我是从越王手中把他带走的。”
萧玉琢翻了个白眼,“那你为何又带着他从长安到这内乡县来?内乡可离宛城不远了。”
景延年皱了皱眉,“萧玉琢,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天都黑了,你跑到关三的屋子里干什么去了?”
“去谈生意。”萧玉琢将小重午放在床上,站起身来,直视着景延年,毫不退让的说道。
景延年轻哼一声,“你当初说,愿意相夫教子,安于内院,只是逗我么?”
萧玉琢呵的笑了一声,“当初是谁说,会支持我,不会过多的干涉我?景延年,不是我逗你,是你根本口是心非!”
景延年薄唇紧抿,“我的意思是,相夫教子之外,你若有闲情做你喜欢的事,我可以帮你,可以不限制你,但前提是你已经做好了身为妻,身为母亲该做的事!”
萧玉琢眯眼。
“你做好为人妻为人母的本分了么?”景延年抬脚逼近她。
萧玉琢冷冷一笑,“你所谓的好妻子,就是安于内院,为着男人喜欢不喜欢争风吃醋,妻妾相斗的话,那我承认,我做不好!我有我想要做好的事,我想要达成的理想。”
景延年看着她,微微皱眉。
“可至于你说的好母亲,”萧玉琢回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小小孩子,“便是你不在,我也能照顾好他,保护好他。这是我的儿子,不若你将孩子还给我,然后你回到长安城去,该做你的王爷,就继续做王爷,该做将军做将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景延年抬脚靠近,逼视萧玉琢,“什么叫你的儿子?他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他是我的血脉!”
萧玉琢轻哼一声,“圣上不是已经为你赐婚突厥公主了?你娶了公主,想生多少个,就生多少个,为什么非要抢我的重午?”
“因为他是你为我生的儿子!”景延年咬牙切齿。
他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
屋子一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抬眼看着他,他垂眸望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呼吸都有些急。
景延年抿了抿唇,忽而伸手抱住萧玉琢,将她紧紧的按在自己的怀中。
萧玉琢趴在他胸前,听着他胸腔里浑厚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他怀里很暖,肩膀宽阔,双臂有力。
这种被人紧紧抱在怀里的感觉,让萧玉琢突然心生小鸟依人之感。
可自从被皇帝抓入宫中,被人放火劫走,又落入越王手中,不得不躲在宛城之后……
萧玉琢再也不想依靠任何人的保护了。
她不需要软弱,不需要小鸟依人,她只想要自己羽翼丰满,可以把她在意的人都保护的好好的。
“玉玉,你是女孩子,其实……不用那么要强的。”景延年在她头顶,轻缓说道。
他声音很温柔,和平日里的冷厉不同。
好似一根羽毛轻轻的撩拨着她的心。
萧玉琢却叹出一口气来,“每个人都该自强,与男女无关。”
景延年的眉头皱成个深深的川字。
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关三让我说服你,做他长青幫的副幫主。”
景延年皱眉,摇了摇头,“我没兴趣,你当知道,我来这一趟是干什么的?”
萧玉琢哼笑一声,“你干什么的?该不会是去宛城找我的吧?”
景延年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抿了抿嘴,梗着脖子道,“当然不是,我是带着我儿游山玩水的!”
萧玉琢点点头,“你继续去游山玩水吧,把我儿留下。”
景延年气闷,他狠狠瞪了萧玉琢一眼。
萧玉琢轻笑,“我倒是有意与关三合作,不过……”
“不行!”景延年不待她说完,就立时反对。
萧玉琢翻了个白眼,“这是我的事吧?”
“我既知道了,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如今最好缩减自己的生意,尽量将经营之事放下来。好好照顾孩子……”景延年没说完。
萧玉琢转身就去抱床上的小重午。
景延年反应极快,伸手挡住她,并将她拦腰抱起,转身走到外间。
“你想干什么?”萧玉琢问道。
景延年皱眉看她,“这话应该我问你。”
“若你还要百般干涉我的事,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带着我儿子走,你爱干嘛干嘛!”萧玉琢斜眼看他。
景延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你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将军夫人,王妃,都满足不了你吗?你还想要什么?”
萧玉琢微微一怔,“你是这么看我的?”
景延年眯眼,“那我该怎么看你?你就不能像一般的女子一样,简单娴静的做一个妇人该做的事么?”
萧玉琢闻言笑了起来,“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完,她站在屏风旁,朝里间的床榻上,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离开屋子。
她一开门,门外的三人吓了一跳。
竹香和菊香都连忙唤了一声,“娘子。”
那小妇人怯怯的往一旁退了一步。
萧玉琢提步出门,转身进了隔壁。
一墙之隔,毗邻而居,谁也没有低头服软。
次日一早,萧玉琢起身在驿馆庭院里走动。
雨已经停了,一层秋雨一层凉,如今十月的天,冷的已经可以穿棉袄了。
萧玉琢正低头走着,忽闻前头有人唤她,她抬头一看,却见梁生正站在回廊里,微微笑着看她。
梁生五官生的极好,和景延年浑身凌厉之气不同,梁生的五官都很柔美。
萧玉琢冲他笑笑,提步向他走来。
“娘子昨晚睡得可好,听说娘子换了上房?”梁生缓声说道。
萧玉琢点了点头,“包下驿馆的人,是关家行三,人称关三爷,你可知道他?”
梁生点点头,简单的说了他所了解的关三。
“这人亦正亦邪,黑白两道皆有势力。也难怪驿丞对他这般畏惧。”
萧玉琢点了点头。
两人一面在回廊中一前一后的走着,一面缓缓的说话。
“我听说他手底下有个长青幫,很有些江湖地位,但他又是以行商为主,我便有个想法,”萧玉琢停下脚步,看着梁生道,“可以建立一个商会,团结起各地商人的力量,所谓人多力量大,商会也是这样。”
梁生一听,面庞一亮,“娘子这想法好,就像商队一样,独自一两个商人行商上路,路途遥远,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或是遇见山贼,或是遇流民劫匪……十分危险,可又不是每个商户都能请的起镖局护航。”
“对对,”萧玉琢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有商队,就可以团结这些散户的力量。若是有商会,就可以统筹安排这些事。”
梁生听了很是激动,“这是好事呀,大大利于天下商户的好事。”
萧玉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可惜,关三不同意,他说……没兴趣。”
梁生皱起眉头。
两人站在廊间说话,谁也没有留意到,院中一辆牛车后头恰走出一人来。
景延年起得早。
应该说是,昨晚他根本没睡好。
在外不比在府上,且这个驿馆又被关三给包下了。
他向关三多要了一间上房给萧玉琢住,本来就要承下一份人情。
却也不好再要一间房,给小重午的乳母住。
且他有心气萧玉琢,便没有叫那乳母去住在牛车上。
他把软榻挪到屏风外头,叫那乳母睡在外间。
没想到,屋里多了个人,且知道萧玉琢就在隔壁,他竟一夜辗转难眠。
小重午倒是踏踏实实的睡了两个时辰,他一动,他立即就发觉了。
晨起发觉太冷,他到牛车上拿小重午的另一套被褥。
却恰看见回廊里,一男一女说笑着走来。
他一夜难眠,她倒是神清气爽!跟别的男人说的那般投机,面对着他时偏偏就横眉冷对?
景延年觉得自己的胸口闷得像是要炸了,抬脚向回廊里那两人走去。
走到一半,他耳力敏锐,恰捕捉到梁生说“我去找关三爷谈谈,尽力说服他,即便他不同意建立商会,也叫他同娘子合作试试。”
萧玉琢是背对廊外,她没有瞧见景延年,闻言点了点头,“劳烦你了。”
梁生看到廊外的景延年,却恍若未觉的转开视线,朝萧玉琢笑的明媚,“为娘子办事,有何劳烦?”
景延年当即面色一滞。
恍如有看不见的重拳,狠狠的捶在他的心头上。
他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
梁生一直未再看他,好似从不曾发现他。
景延年原地又站了片刻,忽而转身,大步离去。
萧玉琢同梁生说完建立商会的事儿。
听到驿馆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她慌忙快步回去,原以为是重午哭了,进得驿馆才发觉是一个小女孩儿在哭。
她舒了口气,却瞧见景延年从关三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萧玉琢皱了皱眉,不欲理他,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景延年却快步追上她,伸手挡在她房间门口。
萧玉琢看他一眼,“郎君又有何事指教?”
景延年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要同长青幫合作么?合作什么?同我谈吧。”
“我跟你说得着么?”萧玉琢白了他一眼。
景延年轻哼一声,“怎么说不着,如今我也是长青幫的副幫主了。”
此话一出,萧玉琢一阵错愕。
“堂堂的大将军你不做,吴王你不稀罕,跑来做长青幫的副幫主?”萧玉琢哼笑一声,“圣上知道了,还不得灭了长青幫?”
“圣上高不高兴,那是圣上的事儿。”景延年口气淡漠,“如今,说说你的事儿吧?”
“我以为,我们之间,除了孩子,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萧玉琢伸手推他。
他看似随意的在门口一站,却如同磐石一般,推也推不动。
“让开。”萧玉琢无奈看着他。
景延年摇了摇头,“不是要跟长青幫合作么?怎么知道我是副幫主,就放弃合作了?”
萧玉琢皱眉,“你若是真心帮我,我不会拒绝合作,可你是真心的么?”
景延年垂眸看她,“我想让你知道,你的选择自始至终都是错的!”
萧玉琢笑了一声,“错的?我想自立自强,有什么错?非要依靠着你,站在你背后,对你所有的决定都唯唯诺诺才不是错么?”
景延年眯眼,“我不过是想保护你和孩子,你何至于说的这么委曲求全?”
“你要的不就是委屈求全么?”萧玉琢笑着摇头,“抱歉,我不会。”
她上前一步,低头猛的往景延年胳膊上咬下一口。
景延年缩了下手,“衣服脏……”
她却已经推门进去,反手将他关在了门外。
菊香和竹香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见她快步进来,两人错愕看她。
萧玉琢叹了口气,懒得解释。
雨停了,可路上还十分泥泞。
有些人已经上路离开,驿馆之中清净了许多。
梁生去寻关三,但关三固执,没被他说动。
商队里许多人催着要走,梁生来寻萧玉琢。
景延年耳朵灵,听到梁生叩门,他立即眉头紧蹙。
听得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他立刻就坐不住了。
四下看了一眼,他忽而抱走奶娘怀中的小重午,抬脚就去往隔壁。
“小人是来跟娘子辞行的,子武一个人在长安照应着许多事,我怕他应付不过来。”梁生说道。
萧玉琢面色有些尴尬,“你已经知道了?”
她去长安就是为了见自己儿子的,如今在这小小驿馆之中,遇见了带着儿子的景延年,自然就不用在冒险去长安了。
白瞎他专门为掩护她而组建的商队。
梁生笑了笑,拱手道:“当恭喜娘子才是……”
话还没说完,上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踢开。
竹香一惊,立时往门口蹿来。
屋里的几人纷纷抬头。
竹香都准备出拳了,瞧见门口立着的人,生生又把拳头收了回来。
梁生起身拱手。
萧玉琢微微皱眉。
景延年却抱着儿子,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往萧玉琢旁边一坐,微微一笑,“你们说,继续说。”
梁生垂眸不再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是奇怪。
竹香偷偷冲菊香挤了挤眼睛,菊香被她挤眉弄眼逗得绷不住偷笑。
萧玉琢一时间哭笑不得。
小小的重午被爹爹抱在怀里,瞧见娘亲,兴奋的“咿咿呀呀”。
萧玉琢这会儿哪还有说正事儿的心情,伸手将孩子从景延年怀中抱了过来。
小小的孩子,冲着她,咧嘴就笑了起来。
那眉眼,那高挺的鼻梁,和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景延年抬起下巴,视线扫过梁生。
梁生垂眸,轻轻叹息。
“菊香,送送梁掌柜。”萧玉琢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戳了戳重午的小脸儿。
“不能这样,容易让孩子流口水的。”景延年低声说着,抬手亲昵的握住她的指尖。
梁生抬眼之时,恰看到景延年将她的手,包裹在他掌心之中。
他皱了皱眉,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
关三一行,在驿馆里又耽搁了两日。
路差不多能行的时候,他叫众人整理行装,邀请景延年与他同行。
“宛城没有我长青幫自己的妓院,如今这醉乡楼也是不个不争气的,我得亲自去看看。”关三笑着拍了拍景延年的肩膀,“我这人旁的嗜好没有,就喜欢开妓院。这次我要亲自在宛城开个最大的妓院,越过长安的青楼去!”
景延年闻言,未置一词。
萧玉琢却不屑的哼了一声。
关三冲她笑笑,“多谢玉娘子帮我说服修远,玉娘子和醉乡楼之间的那点儿不愉快,到了宛城,我必定好好问问水香,叫她给娘子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倒是不用了,只是……”萧玉琢还没说完。
廊外站着的水香连忙谄笑着上前一步,“娘子真是宽宏大量,当初误会一场,是老奴失礼在先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娘子和三爷还能有这样的缘分!”
水香说着,顺便又恭维了萧玉琢几句,便将话题岔了开。
待她停下话音的时候,关三爷已经被驿丞请走了。
“牛车平稳,待会儿收拾好行李,你就过来和我同坐。”景延年低头对萧玉琢说道。
萧玉琢轻哼一声,“我才不和你同坐。”
景延年皱眉,她已经转身而去。
驿馆的杂役帮忙套好马车,竹香和菊香将萧玉琢的行礼搬到车上。
萧玉琢正要说上车之时,竹香小声在她耳边道:“娘子,将军一直看着这边呢?您真不去坐牛车么?”
萧玉琢摇了摇头,“他是想叫我先低头,承认自己得依附着他。我才不去坐他的牛车。”
“那娘子不将小郎君抱过来么?小郎君定喜欢和娘子在一起。”菊香在一旁说道。
萧玉琢望了眼那辆宽大的牛车,垂了垂眼睛,“牛车平稳,到宛城以后,相见的时候还多。”
萧玉琢上了马车。
一行人缓缓上路。
都是去往宛城的,回去宛城这队伍,可比出宛城那商队气势多了。
连景延年那牛车旁边,都多了好多长青幫的护卫。
关三爷对他这新晋的副幫主,倒是照顾得很。
车马缓缓驶离内乡驿馆。
行进了大约有半个多时辰。
萧玉琢那马车的马儿却有些不对劲了。
那马不停的喷着响鼻,像是想打喷嚏却打不出一般。
车夫扬鞭抽在它身上,它倒像是吃醉了,有些晃晃悠悠。
“是雨后道路不平整么?怎的这般颠簸?”竹香刚问出口,正要掀开帘子往外看。
那马儿像是被车夫的催促给惹恼了,突然扬蹄狂奔起来。
萧玉琢乘坐的马车前头,还有车马,那马儿疯了一样横冲直撞。
叫整个车马队伍都是一阵的兵荒马乱。
马儿拖着车厢,冲出重围,想着一旁的岔路狂奔而去。
萧玉琢和两个丫鬟在马车里,被颠的晕头转向。
马车车厢乱晃,萧玉琢脑袋磕在车厢板上,几乎把她给磕懵了。
“怎么回事?”竹香厉声问道,“你会不会驾车?”
车夫在外头,声音惊慌失措,“禀娘子知道,这马惊了!它不停使唤了!”
车夫怪叫一声,道上有个陡弯,车夫被甩下马车。
车厢猛的一歪,将要翻倒。
萧玉琢和两个丫鬟不由惊呼出声。
好在马车晃了晃,绕过了那陡弯,又落在地上。
继续被那受了惊的马,拖着向前狂奔。
“车夫都不在了,马也疯了,这可怎么办?”竹香惊道。
菊香往外看了一眼,“有人已经追过来了,只要能斩断套马的缰绳……”
“你扶好娘子,我去!”竹香撸起袖子,踹开马车门,跳到车辕上。
那马果然疯的厉害,根本不管前头道路怎样,一个劲儿的往前跑。
这是条岔路,再往前就没有路了。
到了崎岖不平的地方,马车定然要翻!
她会武艺还好,娘子和菊香岂不危险!?
竹香摸出防身的利刃,斩在绳上。
马又跑又跳,她手中利刃一歪,险些砍在自己手上,马扬蹄而起。
竹香又险些被掀翻在车底下。
“竹香小心!”萧玉琢惊呼一声。
那马猛的一转弯。
竹香半边身子都被甩到了马车外头。
若不是她一只手死死的扒在车辕上,她就要被甩下车去。
正在危急的关头,忽见一个身影从后头如电光一般一闪而过。
他冲到那疯马前头。
竹香惊呼,“要撞上了……”
却听一击重拳!
那马长嘶一声,踉跄停了下来。
马车由着惯性往前撞去。
前头那人却以双臂之力,推住那疯马,挡住了往前冲的马车。
吱吱嘎嘎一阵响——马车终于彻底停下。
竹香拍着心口,松下了提着的气。
那马踉跄几下,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将军!”竹香瞧见挡在疯马前头的人,抹了把额上冷汗。
萧玉琢和菊香挽着手,都苍白着一张脸,从几乎要散架的车厢里爬了出来。
景延年黑着脸,飞身上前,将萧玉琢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萧玉琢觉得自己并没有怕的要死,可手脚却止不住的在抖。
“不怕,我在这里。”景延年轻抚着她的脊背说道。
萧玉琢深吸了口气,自己站稳,抬眼看着景延年,“谢谢”却卡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说不出口。
景延年也垂眸看着她。
若这会儿他说上一句,“叫你坐牛车,不坐,遇险了吧?”
萧玉琢觉得自己一定会窘到地缝里去。
可他沉沉的眼眸之中,却只有浓浓的关切担忧,似乎已经忘了责备。
这疯马冲出来的距离不近,景延年追在最前头,后头的人尚未赶到。
萧玉琢倚靠在他怀中,站在路边等待。
菊香却是手软脚软的走到那疯马旁边,蹲下身来,皱眉细细检查着什么。
关三爷派来的车马追过来的时候,菊香却脸色凝重的来到萧玉琢身边,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景延年侧脸看菊香,“你再说一遍?”
不知道他是没听清,还是怎的。
菊香皱眉,垂首道:“这马是被人喂食了许多麻黄,才突然发疯的。”
景延年脸色黑沉,扶在萧玉琢肩头的手都不由微微收紧。
他紧抿的唇,显示了他此刻的怒气。
萧玉琢也心下狐疑,在这半道儿上是谁想要害她?
坐上了关三爷派来的马车,一行人回到车马队伍之中。
景延年看了萧玉琢一眼,“坐着别动。”
他提步下车,去同关三爷要求,返回驿馆,不查出是何人使坏,绝不上路。
关三爷佩服他功夫,也给他这副幫主的面子。
且他大概也觉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有人敢动这种手脚,实在是太不把他关三给放在眼里了。Χiυmъ.cοΜ
一行又浩浩荡荡的回了内乡县驿馆之中。
倒是把那驿丞给吓坏了。
“可……可是某那里做的不周?”驿丞小心翼翼的打听。
知道副幫主夫人的马车出了事儿,可把他吓坏了。
连忙寻到景延年面前,“副幫主啊,某真的不知道此事啊,某与此事无关……某以性命起誓……”
“把驿馆之中喂马之人,都叫来。”景延年要亲自询问此事。
他去清查喂马,套马之人,亲自见过那些个杂役。
大有不查清楚此事,决不罢休之意。
萧玉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在上房坐了一会儿,心情已然平静下来。
菊香被竹香扶着,脸色还有些不好。
听闻隔壁传来孩子的哭声,萧玉琢连忙就去了景延年的屋子。
只有那小妇人一个在,她正在给小重午换尿布。
萧玉琢上前微微一笑,“让我来吧。”
那小妇人一惊,“娘子,这种事叫婢子来就成……”
萧玉琢微微一笑,动作却熟稔得很。
那小妇人看得一愣,“娘子像做惯了此事似的。”
“可不是做惯了么?”萧玉琢微微一笑。
“娘子既如此爱惜孩子,身边有许多丫鬟仆婢,却愿意亲手做这繁琐拉杂之事,可见是有慈母心肠的,为何要和将军如此生分呢?叫将军和这小小孩儿都受分离之苦?”小妇人狐疑问道。
萧玉琢眼眸深深的叹了一声,抬眼认真看着那小妇人道:“我绝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受苦,孩子哭的时候,我的心里亦是难受。可我不想过仰人鼻息的日子,日日都生活在旁人的压迫控制之下,这种没有自由的生活,就如同没有空气,没有阳光一样。”
“没有空气阳光?那人还能活么?”小妇人懵懂。
萧玉琢笑了笑,“你说得对,人不能活。所以生活在旁人控制下的人,也不能活。”
小妇人狐疑的摇头,“一代代的人,不都是这么过来了?您身份尊贵,还觉得不能活,那婢子们岂不是更……”
萧玉琢点点头,“对,哪里有不人道的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只是你们身体里的那种反抗情绪,还没有觉醒罢了。”
小妇人看着她的眼神,像看着怪物一般。
她全完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萧玉琢轻叹一声,三年一个代沟,这隔了几千年,甚至隔着一个空间的代沟,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她已经尽力叫自己适应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了。
可是大约是以往压抑的久了,如今被圣上逼到绝境,这情绪爆发出来,就不可抑制。
萧玉琢笑笑,不再说下去,她拿了勺子,一勺勺喂着小重午吃奶。
小重午刚吃饱,正伏在她肩头打着饱嗝。
萧玉琢听闻道廊间传来的脚步声。
她又轻抚了抚小重午的背,恋恋不舍的将他交给小妇人。
她提步向外走,在廊间,迎面和景延年撞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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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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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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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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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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