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琢往门口瞟去。
门口垂着厚厚的棉帘,门外什么都瞧不见。
“他回来了怎么不进来?”萧玉琢还纳闷儿道。
不知她是孕傻了,还是适才讨论柜坊的事情太过投入,她竟没反应过来。
倒是梁生和魏子武,这会儿品出不妥来。
两人看了眼漏壶,时辰已然不早。
梁生连忙起身,魏子武也跟着站起来,两人拱手告辞。
“时间不早,小人告退,今日商议之时,小人回去好好想想,撰写与书面呈于娘子过目。”
萧玉琢不禁大为高兴,梁生这古人,倒也有写文案企划案的觉悟,真是不错!太叫人省心了!
“梁掌柜慢走,魏郎君慢走!”萧玉琢起身还礼。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这重重一声笑,叫人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萧玉琢微微皱眉,“菊香,去送送两位郎君。”
菊香咽了口唾沫,垂首道是。
谁知她刚打起帘子,魏子武一只脚还没迈出门槛,一股劲风就刮向他的脸面。
他仰身往后一躲,险些撞倒了梁生。
“我一回来,你们就要走么?”景延年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却叫人不寒而栗。
魏子武哼了一声,“嘿,怎么着?将军舍不得我们呀?将军来,就不叫我们走了?”
景延年抬手向魏子武咽喉抓去。
他苍劲有力的手指半收,如鹰爪一般。
魏子武一把掀开帘子,跃了出去,“哥哥稍坐,待我陪将军活动活动筋骨!”
他话音未落,庭院里便传来两人打斗的声音。
梁生脸色有些尴尬。
萧玉琢脸上就更不好看了。
这两个人,虽说是她请来的掌柜,但其实更像是合作伙伴。
梁生魏子武在生意上操心的事儿,比她这懒懒散散的东家可多得多了。
若没有梁生和魏子武张罗,她的五芳斋想要日进斗金?想要养活的起别院这一大帮子,做梦呢吧?
说不定早逼得她向阿娘,或是向景延年低头了!
萧玉琢气闷,霍然起身,甩着广袖向外走去。
梁生拱手道:“娘子别生气,也是小人等说的高兴,忘了时辰……”
“梁掌柜什么都别说了,”萧玉琢抬手拦住他话音,“您再说,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梁生抿着唇,退了一步,不再多言。
梅香胆战心惊的打起帘子,萧玉琢迈步出门。
景延年和魏子武打的正欢。
魏子武不是他对手,且他这会儿似乎正在气头上,拳拳狠厉,招招不留情面。
魏子武发髻已经被打散,脸上嘴角鼻下,都有血迹。
“住手!”萧玉琢大喝一声,“堂堂景将军,就这般欺负人么?跑到我的别院里,来打我请的人?”
景延年撇她一眼,俊脸之上毫无表情,阴沉的如欲要落雪的天。
“景延年,你听见……”
“玉玉。”廊下猛的传来一声轻唤。
萧玉琢浑身一僵,谁的声音?她是听错了吧?
她僵硬迟缓的转过头去。
却只看见廊下提着灯笼的丫鬟身边,正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夫人。
“景……景夫人?”萧玉琢目瞪口呆。
她不是不肯来长安城么?怎么这会儿会突然出现在她的别院里?
景延年去看她还不够?倒把人都给接回来了?
难怪他的脸色那么骇人呢……
他不声不响的把景夫人接回来,原本可能是想着,叫景夫人看看,她快要能抱上孙子了!
没曾想,回来就看见她跟两个大男人坐在屋子里相谈甚欢,连时间都忘了。
还叫景夫人看个正着!
这……
萧玉琢抿了抿唇,谁叫他不提前通知一声。
就算不为他,为了景夫人当初那么一心帮着郡主压制他,她也得为了景夫人好好做做样子啊!
如今这情况……真是太尴尬了!
“景夫人?”景夫人向前走了一步,廊下灯笼的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神情有些说不出的难过,“玉玉,你叫我,景夫人?”
萧玉琢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是她自己反复强调,她已经休了景延年,他们再无夫妻之实。
可面对景夫人温润关切的眼睛,难以掩饰的伤心,她竟然第一次觉得,这话说出口好难。
“我……那个……”萧玉琢想要改口叫母亲,可这么一叫,她先前的坚持是不是就功亏一篑,是不是就毫无意义了?
一切回到开始,回到她一切都不能自己做主,一切都要仰望景延年的那种境况?
萧玉琢浑身一个激灵,她别过脸,不敢再看景夫人。
她冲出廊下,站在庭院之中,抬手指着景延年道:“你住手!你出去!从我家里头出去!”
她声音微微发颤,透着色厉内苒。
倒不是害怕景延年,只是因为景夫人也在这里,在廊下看着她是如何跟景延年作对。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不怕别人对她凶,不怕别人算计她害她。
却偏偏害怕别人对她好,一心一意的想帮她……
她有些心虚,根本不敢回头看景夫人的脸色。
景延年一脚踹翻了魏子武。
魏子武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还硬撑着地,咬牙切齿的说:“没事儿!我还行!还能来!再战三百回合!”
景延年冷哼一声,“三百回合?你确定还能接我三招?”
“你别嚣张!”魏子武冲萧玉琢摆了摆手,“娘子莫怕,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好得可快了!”
景延年一听就怒了,黑着脸上前,抬脚踩在他肩头,“我家夫人,用得着你安慰?”
萧玉琢见他抬脚欲踢魏子武。
魏子武明显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他嘴上说着没事儿,嘴角却不住的往外滴血。
萧玉琢气急,这一脚下去,魏子武还有没有命在了?
梁生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快步上前,站在魏子武身边。
他在景延年面前,显得身单力薄。
好似景延年一根指头都能将他戳到地上去。
他如何是景延年的对手?
萧玉琢心下一转,突然嗷的叫了一声,仰面向后倒去。
“娘子!”梅香尖叫,声音把树上的鸟都吓了一跳。
竹香反应快,一个箭步蹿上前去。
萧玉琢恰好软倒在她怀中。
“菊香,菊香,菊香……”竹香似乎也吓坏了,连声叫道。
景延年这会儿终于顾不上魏子武和梁生,快步上前,一把将萧玉琢从竹香怀里抱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景延年瞪着菊香问道。
菊香垂眸,声线平平道:“娘子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景延年脸上一白,抱着她大步向内院走去,临出院门,却突然回头吩咐道:“廖长生,将这两人给我押下去,看管起来!”
在他怀里的人似乎猛的动了一下。
他立时垂头去看。
却见萧玉琢仍旧双目紧闭,嘴唇紧抿,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萧玉琢被景延年抱回了卧房。
景夫人也跟了进来。
菊香跪在床榻边,“婢子要为娘子行针,请郎君……”
“我就在这儿看着。”景延年沉声说道。
菊香为难的看了他一眼。
梅香倒是机灵,噗通朝景夫人跪了下来,委屈的哭道:“夫人,我家娘子这会儿已经晕过去了,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求您让将军出等候吧……不然娘子醒来,瞧见将军也在,还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且将军在这儿,只怕菊香只顾得紧张害怕,这手一抖,扎错了地方……呜呜……”
她哭的可怜巴巴。
景延年脸色难看至极。
景夫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跟我出来。”
景夫人率先迈步出去。
景延年看了几个丫鬟一眼,默不作声的跟了出去。
“娘子,郎君走了。”菊香在萧玉琢耳边,小声说道。
萧玉琢立时睁开眼来,四下看了一眼,她眉头不由皱起,“梁掌柜他们呢?”
梅香也跪坐在脚踏上,小声说道:“被将军给带走了。”
萧玉琢猛捶了下床沿。
这人真是!
“那……景夫人呢?”萧玉琢又小声问道。
梅香朝外看了一眼,小声道:“景夫人刚刚和将军离开,这会儿应当还在庭院里吧?”
竹香轻手轻脚来到外间,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连连点头道:“是,还在外头站着说话呢。”
萧玉琢眉心微蹙。
“我倒不怕景延年,他虽凶神恶煞般,但他却不能真把我怎么样。”萧玉琢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倒是景夫人,什么都不说,那种关切又心疼的目光看着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唯恐话说重了再伤了她。”
梅香菊香都看着她,不敢说话。
“罢了,我明日再去找将军,今天就算了吧,你们就对外头说,我已经睡了。”萧玉琢拉过被子,躺了下来。
梅香菊香又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这才出去。
正欲说话,却恰看见景夫人抬手,“啪——”的一巴掌落在景延年的脊背上。
声音虽响亮,可一个妇人家能有多大的力气?
就连魏子武还伤不了景延年分毫呢,景夫人这一巴掌,只怕景延年的背还没有她的手疼。
只是被丫鬟们看见,景将军都已经这么大人了,还要被母亲给“打骂”,实在是有些汗颜吧?
丫鬟们立即缩回到廊下,不敢上前,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你整日就是这般欺负玉玉的?”景夫人鼻音有些重,“她怀着身孕你还给她脸色看?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当年怀你的辛苦是不是?”
景延年寒着脸,没看母亲,却是看向一旁吐露暗香的梅花树。
“她肚子里是你的孩儿,我的孙儿!你若将她气出个三长两短,我……”景夫人抬手又要拍打景延年。
景延年转过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母亲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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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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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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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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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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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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