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就到了深秋。
……
丝丝寒气从囚车栅栏里扑了进来,冻醒了里面的苏瑾屏。
四肢上的缧绁枷鏁冰冷沉重。
由于一路没有喝水,苏瑾屏喉咙干痛,嘴唇瘪裂,犹如一具枯尸般呆恹恹目视着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这辆囚车拉了整整两天两夜了。
附近左右也都是黑压压的囚车,里面押满了形容憔悴的犯人。他们哭爹喊娘,声音凄惨。
负责押解的官差许是呵斥累了,只管喘着气恼的粗气,沉下脸脚步笃笃地头前带路。
苏瑾屏是她现在的身份,兵部侍郎家的千金,所以被特许单独押在一辆囚车里。实际上,她本人的真实身份远远没有这般高贵。
过去的自己家经营着一间药铺,虽说不至钟鸣鼎食,倒也家道丰富,衣食无忧。
但这一切都在苏瑾屏五岁那年戛然而止。随着父亲的病故,她们家家道中落,母亲偏又在这时身染重疾,花去了家中为数不多的积蓄。
苏瑾屏从懵懵懂懂到依稀记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母亲的病故。因为这是她人生的分水岭,自那以后她便再也不能像其他的孩子那般在亲人的呵护下毫无顾忌地成长了,整个人逐渐变得沉默怯懦,活得亦步亦趋。
饶是如此,她过继的那家同宗不仅面相凶恶,心肠更是极其阴鸷、歹毒。
苏瑾屏以被收养的名义当了十年的劳工,汗泪交织地熬过了苦涩的童年。她期待着能够早日嫁给一个好夫婿,好逃离虎口,去过安稳惬意的日子。
遽料,刚过及笄之年便被继父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被抄家的兵部侍郎苏仁张的府上去顶替她家的大小姐苏瑾屏前往北郡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于是,她就有了苏瑾屏这个名字。
苏瑾屏自然知道关外苦寒,宁古塔又如同人间地狱,九死一生,所以她任凭养父养母怎样暴打也宁死不肯去。
见此情形,继父佯装认输不再逼她,却偷偷地在苏瑾屏的饭食里加了迷药。
十五岁的及笄少女没想到这些,吃着吃着就被迷晕了,一觉醒来才发现此去经年,天涯路远。
……
似乎晚饭时间到了,一个押差走过来顺着囚车的栅栏缝隙仍进来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苏瑾屏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所以没敢吃。
但这触动的眉毛已经是她这两日里来动的第一下了,也正是这下触动才将她的灵魂又重新拉回了躯壳之中。让苏瑾屏猛地发觉自己还没有死。
抬头,愁云惨淡,冷月高悬,似要肃杀漫天星光。快速地擦掉了从眼角滑落的一滴泪,苏瑾屏听见旁边囚车里的犯人大哭小叫地在埋怨囚车里面挤得慌。
押差们只放任囚徒们哭喊,径自拢好了火堆,煮好饭,正围在一起沉默地喝着肉汤。肉香四溢,馋得犯人们更加不满,连片地怨声载道起来。
官差激恼,阴沉沉地冷笑说:“你们不是嫌挤吗?没关系,先忍忍,如今这深秋时节你们走完一路少不了要冻死大半,到那时候就不挤了。”m.χIùmЬ.CǒM
另一个押差跟着说:“若说倒霉,也确乎谁都比不了你们,启程动身就赶上在深秋时节。不过,在路上被冻死算是幸运的了,到了宁古塔还有大把的苦差事要做,朝廷每年都往那边发配大量流徒,为什么宁古塔还那样缺人手?都被累死了!能在那种人间炼狱里存活下来的都不能叫人,简直就是活鬼!”
他声音冷哂,刺耳钻心,语气中的唬吓之意极其熟稔,恫得囚车里的犯人惶恐不安,叫苦的埋怨声登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万状恐慌。有的寒心酸鼻,有的揪心回肠,有的孤子寡妇都骇得低声抽泣起来。
苏瑾屏苍白的脸上却毫无波澜,也不似麻木的平静,因为她那脸色冰冷似铁。
实际上,就在她快速地抹去眼角中那滴泪水的刹那,心中便蕴藉出一股对自己之前疾苦遭遇的怨火。她要向自己悲苦的人生宣战。
后来苏瑾屏发现,自己从被发配到母仪天下也只是下意识地留下了那一滴眼泪。
*
那些首次被押解的囚犯个个对押差的话深信不疑,惶惶不安。不过,押差适才的话本有虚张声势吓唬的成分,眼见他们毛骨悚然的样子都得意地窃喜着。
一位押差冷嘲:“早知如此,当初就别触犯国法啊!”
“我们不过是尚书府的下人,老爷犯的罪过我们一没参与,二不晓得,哪来的触犯国法?”
“那没办法,国家法度上就是这样写的,算你们倒霉。”官差强词夺理说:“也多亏你们是女眷跟下人,还能得个流刑。侍郎府的男丁,无论正出还是庶出早都被砍了头。”
他刚说完,苏瑾屏忽听附近囚车里的一个女人幽幽地痛哭起来,虽然声音低落,却也能听出里面的撕心裂肺。
“二奶奶,三少爷早死早托生,他可比咱们享福。”另一辆挤满女囚犯的车里发出了一句苍老的话语安慰说,但看不出来是谁开的口。
苏瑾屏这才明白,原来这女人是兵部侍郎苏仁张的姨太太,怪不得可以和自己一样被单独关在一辆囚车里。只是,人家是真的,自己却是赝品。
二奶奶仍感胸口郁结,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哭声渐渐地止住了。她抬了抬袖子,擦去了眼中残留的泪水。因为泪水的沾濡,拭去后可以清晰地看到二奶奶风韵绰约的脸庞。
她大概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奶白色皮肤,额小唇薄,眉眼颦展间流露出一股风骚,可谓生了张端端能勾魂摄魄的相貌。
“我没事儿的,”她轻声地说,又抬头看了眼对面囚车中的苏瑾屏:“现在,我只盼瑾屏能顺顺利利地活下去。”
苏瑾屏觉得她看自己的眼泪很奇怪,恍然良久才明白,这个宝宁应该就是自己现在的名字。
押差们冷哂一众囚犯许久,终于有个发了恻隐之心,感喟着说:“我听说宁古塔最近新上任的将军焦海曾跟苏大人结过梁子,苏家的人去了那里可不就是送羊入虎口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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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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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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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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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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