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潘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她努力找回自己破碎的声音,问道。
潘子此刻已经恢复先前冷漠的表情:”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妳又不是不知道?”
他原本想扯出个笑后来发现嘴角肌肉僵硬到不行,便放弃,他又背过身去,因为他感觉自己面部肌肉快要抵不住心里的剧痛,正在不自然地抽搐着。
他转过去后,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别让我再说那么多次了,妳走吧。”
看着潘子高大的背影,吴洄觉得有点陌生。
她还是忍不住又再没出息地问了一遍:”那你之前说的那些呢?会给我过好日子、照顾我疼我…你说喜欢我的…”她在说最后一句时,已经泛出了哭音,但她还是努力没哭出来。
记得潘子说过,女人哭哭啼啼,他最看不惯。
“我逗妳的呢。”潘子用尽量轻描淡写的语气道“那些话,我真没想到妳这么当真。可累煞我了,如果知道会这么累,我当初就不应该因为有趣就招惹你。”
潘子觉得他的普通话水平在今天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之前普通话几乎没有这么流畅过,他只希望洄儿快点走,他快撑不下去了。
潘子最后一句话,像冷水当头浇下。
吴洄内心仍是不信,潘子会是这样的。
但她想起以往那些男人,变心的时候,哪个不是翻脸比翻书快?但她还是不信,潘子是她见过最温柔、心最好的人,只是现下,潘子看起来是铁了心要赶她走。
她总觉得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但潘子刚刚冷漠的表情,又让她有点动摇,或许潘子真的是感到腻烦了?
但她发现,无论是哪种,自己都讨厌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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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洄走之前,还是放心不下。
她走出门前,忍住眼眶的酸胀感,尽量忽视鼻子堵塞的感觉,看着潘子的背影,轻轻对他道:
”行,我不为难你了,我走就是了。只是,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身体,不要逞强、不要熬夜,晚上早点休息。“
”还有,最近早晚凉,衣服要穿够;洗完澡,浴室门记得开着通风,毛巾才不会发霉;晚上包外卖,别老包巷口那两家,太油了,吃多了总是不好。“
”衣柜里有两件裤子,裤脚处脱线,边虚掉了,我本想替你缝好,现在没办法,你记得找人修一下,或是买些新的;你那些外套,没一件够保暖的,我原想陪你去挑一件,你记得自己去看看。“
”还有,三爷堂口那些事情,该放的就放了,别再像以前,别老是找人打架、别再受伤,烟还是要少抽,对身体不好。你以前太累了,身体现在禁不起折腾,要定期看医生、检查检查,你是个特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如果可以,找个不让你心烦的人照顾你...”琇書網
潘子听到吴洄说这一长串,眼眶一股酸涨,心中一抽一抽地撕裂着。
这个傻丫头,何以对他至此?他有哪里值得她如此?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眼泪止不住的触动?
但她还没有离开前,他得忍住。
他沉默着,发现竟连一声应答都发不出,他真的忍到极限了,他觉得他就像绷紧的弦,随时会爆裂。
幸好,他听见她出门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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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上的刹那,潘子仿似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他知道他刚把他人生中唯一美好的存在,唯一快乐的源头,亲手赶出他的生命。
但不属于他的,终究不属于他。
她还年轻,她的人生还很长,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忘了他。
是啊,她会忘了他的。
他脚步有些蹒跚地走到餐桌边,随手拉开椅子,颓丧地坐下,眼中黯淡无光,空空出神,哪有一点昔日生死不惧狂傲不羁的兵痞模样。
但他突然想到,这大晚上的,洄儿一个姑娘,在路上多危险,这么想着便立刻起身想冲出门,偷偷跟在洄儿身后护送,正要起身,却有女子语声在后头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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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很顺利嘛?原本离哥让我来帮一把的。“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后阳台传来。
潘子回头一看,是燕子堂口的云雀,她们那些女人身手各个了得,要从阳台闯空门也不是什么难事,潘子此时着急洄儿的人身安全,也没心思惊讶。
见潘子不答腔自顾自要出门,云雀也不自讨没趣,只是悠悠道:“别担心,离哥的人会护她安全的。“
潘子的动作停顿,如若真是如此,他可有什么资格再跟在她身后?
云雀转到窗前,突然好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惊讶道:“哎呀,小姑娘杵在路边舍不得走呢。“
潘子闻言,如风驰电闪般,冲到窗边,果真见昏黄路灯下,那娇小的背影,似乎微微在颤抖着肩膀,又是一股钻心的痛楚,但如今的他,只能这样远远看着。
“好啦,既然知道这姑娘安全无虞,你也不必瞎担心了,那,如何?潘哥若想转换一下心情,奴家不介意帮您一下的。”云雀贴到潘子身边,想试试潘子,便贴着潘子耳边,吐气如兰道。
云雀即使在百花云集的燕子堂,姿色都是拔尖儿的,如今在月光下作妖娆妩媚状,更显得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她这副模样,用在获取情报的任务中,总是无往不利,那些男人被她这样贴上,往往先晕了八分。
当她用魅惑的声音,贴着他们耳边娇嗔低语一边柔柔吐气,他们剩下的理智往往伴随电流般的酥麻感一哄而散。
潘子却置若罔闻,眼神在看见吴洄那娇小身影时,便不曾离开半刻,眼都不舍得眨,全副心思都牵挂着她。
他的手紧紧握着窗棂,似都要将其掐断了。
此时,吴洄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朝这边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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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子的这小套间在低楼层,吴洄在窗台摆放了许多花草盆栽装饰。
她当下只是终究舍不得,想再看一眼,熟悉的窗,以往在夜晚散发暖黄光芒的那扇窗。
她没有刻意去搜索,就看见窗边,那个不用刻意辨认也能一眼望见的身影,只是,他的身边,却有另一个,陌生的女子侧影,靠在他身畔。
吴洄一愣,随即心猛地一抽,不知所措地又回转过身,感觉想要能够此时此刻就地消失。
她拔腿快步走开,越走越快、越快越好,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窗边,只是感到无比丢人,想要尽快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潘子呆呆看着吴洄娇弱的身影远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也一点点随之散去,徒留一具随时都会烟消云散的空壳。
当吴洄转过身的瞬间,尽管隔了远远的距离,潘子仍能看清她泪湿的脸颊、她眼底盈满的痛,他顿时无法呼吸。
他怎会想到,洄儿会突然转过身来,推开云雀的动作慢了一拍。
潘子是反应何其快的人,会这样慢了一拍,或许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如今推开这女人,他会忍不住自己想追回她的冲动,而且洄儿看着,若他推开这女人,岂不与刚刚所说所做相违背?
好不容易让那丫头离开了他,将错就错,这样也好。
明明知道也好,他心中却已如死水深潭,再没有任何起伏。
云雀刚刚一时兴起想试试潘子,本也预期到潘子会无动于衷,只是没想到,那小姑娘会忽然回头,离哥要她来帮忙,倒是歪打正着了。
只是云雀心中倒没有什么开心,刚刚她在阳台听见吴洄临走前的叮咛,心中其实有些触动,这小姑娘竟是对潘哥如此情根深种。
也不知离哥到底对潘哥说了什么,让潘哥非得把这小姑娘赶跑不可?心中隐隐觉得有些残忍,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情,没有人做着会开心的。
-
潘子目送着吴洄的背影消失,再也控制不住,用力一拳打在墙上,水泥墙上古旧的漆,龟裂成不规则的图腾。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从不说谎,唯一欺骗的,却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的姑娘。
他原是个言出必践的人,却唯独对她,答应给她的,一点没做到。
他爱她,他原发誓,竭尽此身,定护她周全,不让她受一分伤害,如今,他却让她那般地掉下眼泪,还如此伤害了她。
他痛极反笑,笑得极尽苍凉,仿似冻结了万年亘古的冰寒,这世上再没有事物,能够予以温热。
“好了,妳也可以交差了,回去吧。”他哑声对云雀说道,眼神却仍是直勾勾盯着窗外,明明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
云雀看着潘子颓然的身影,暗自感慨,没想到潘哥也是如此用情至深。外人口中三爷的疯犬,竟是个用情致疾的情种。她还是有些意外的。
真情在这现实利益摆第一的险恶圈子里是多么难得,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然离哥却执意如此做,想必是二爷那边有不得不为的理由吧。唉,这些高深莫测的心思,她还是少琢磨吧。
“妳說,仲离他们会护她安全的,是吧?”潘子低声问云雀,却头也没回,像是对着窗外的漆黑在说话。
“放心吧。“云雀道,见潘子又不吭声了,便知趣地离开,去向离哥覆命去了。
屋中总算又只剩下潘子一人。
他背靠着窗台下的墙,坐倒在地,叼着的烟丝毫没有起到冲淡疼痛的效果。
以往无论遇到多少风雨险阻,他的背脊腰杆总是挺直、从不畏惧。
如今却是身形佝偻、垂首颓丧,那身影看上去仿似随时都会碎去凋零,仿似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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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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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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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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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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