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回去的时候,京中下起了一场小雨。
雨点淅淅沥沥落在马车顶棚上,滴滴答答作响着。
马车帘栊外,街市上的行人纷纷快步小跑着,也伸手遮住头顶避雨。
马车上,沈悦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是没想到,她今日会犯这种失误。
平远王说的话,她的确没法辩驳,她对自己尚且如此迷糊,若是烫伤的是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细微处可见症结。
沈悦低头看了看左手虎口处,其实还真疼,只是早前心里一直惦记着梁业和舅舅舅母的事,反倒疏忽了……
她惯来以为自己会照顾孩子,也因为在晋州官邸照顾过幼童,得了翁大人夫妇的认可,就理所当然得认为,自己的学以致用,应是手到擒来之事……
今日,平远王是给她上了一课。
她是应当好好反思。
——越是慌乱静不心来的时候,越不能急躁,否则过犹不及……
沈悦淡淡垂眸,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眸光微微滞了滞,想起初见平远王的印象。
今晨去往平远王府的路上,她就在心中猜度过,平远王许是个剽悍魁梧的人,所以见到陶管家时,她反倒没怎么害怕。
只是心中不免会想,陶管家尚且如此,那平远王应该更甚……
所以在偏厅候着,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会莫名紧张;但见到真人时,这其中的反差才会让她彻底懵住。
阳光、俊逸、沉稳、洞察……这些字眼若是放在穿越前,她肯定不会想到能放在同一个人身上。
只是他的话,每一句都在要害上。
细致精明,掷地有声,很容易掌控全局……
这样的人,心思很难让人捉摸得透……
但最后,又站在一侧,似是饶有兴致一般,看她写军令状。m.xiumb.com
末了,还不忘提醒她按指印……
她整个人都愣住。
到陶管家送她离府的时候,平远王都未置可否。
她能不能留下来,梁业和威德侯府的事能不能有转机,全都悬而未决,她的心到眼下还不曾放下……
最后,陶管家体恤,见阴云沉沉,似是要下雨的模样,不仅给了她一把伞,还安排了马车送她回家。
她道谢。
眼下,京中的雨势已越下越大,若不是陶管家周全,她恐怕在回家的路上就淋透了……
***
车夫将她送到城西巷子口。
沈悦下了马车。
沈悦早前未同舅舅舅母说起去平远王府的事,眼下,也不想平远王府的马车停在家门口,生出波澜。
&"多谢小哥。&"城西巷子口,沈悦礼貌道谢。
目送马车离开后,沈悦才又撑了伞往家中走去。
雨势有些大,她脚上的绣花鞋也浸湿。
雨滴落在地上,溅起了漩涡,沈悦抬头看了看天,今日的这场雨仿佛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沈悦加快了脚步。
巷子口离梁宅不远,沈悦回屋的时候,见涵生在厅中看书。
“姐,你去哪里了?”涵生见了她,似是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
沈悦应道,“有些事,晨间出去了。”
“吃过饭了吗?”沈悦也问。
涵生点头,“吃过了,舅母做的,舅母这两日没怎么睡,方才在屋中趴着就睡着了,舅舅让别吵醒她。”
沈悦顿了顿,问道,“舅舅呢?”
涵生应道,“刚出门了。”
刚出门?
沈悦迟疑了一分,转头看向厅外,大雨滂沱,雨势全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舅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门?
“是有人来寻舅舅吗?”沈悦再次确认。
沈涵生摇头,“没有人来家中,是舅舅自己出去的。”
沈悦心中忽得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也不知可是自己多心的缘故,但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也没有来家中给舅舅捎信,舅舅又特意寻了舅母睡着的时候外出……
沈悦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悦心中越发慌乱,“舅舅出去多久了?”
沈涵生估摸着,“一炷香时间了。”
一炷香就是两刻钟,沈悦伸手去够厅中的雨衣,一面朝沈涵生道,“涵生,我还要再出去一趟,你看好家,若是舅母醒了,你就说我去找舅舅了。”
沈涵生愣愣应好。
沈悦交待完,也正好将雨衣披上,将“雨靴”穿上,又撑起雨伞,便往厅外小跑去。
临到门口,又折回,朝涵生叮嘱道,“涵生,稍后若是舅母醒了,想办法别让舅母出门……”
沈涵生似懂非懂点头。
沈悦不敢耽误。
推门出了家中,便踩着“雨靴”一路小跑,往威德侯府去。
舅舅舅母就梁业一个儿子。
不曾娇惯,但始终是心头肉。
梁业出事几日,舅舅四处求援无门,眼见今日都第四日上……
沈悦咬紧下唇,即便打着伞,斜风吹雨,雨滴打在雨衣上噼啪作响,亦如沈悦当下心中的慌乱……
她是怕舅舅一时想不开,走投无路,冲动跑去威德侯府要人!
民不与官斗。
梁家哪里斗得过威德侯府!
舅舅惯来清醒,但这几日一直四处碰壁,今日又下着暴雨……
梁业还未救出来,沈悦是怕他铤而走险。
她是怕舅舅出事!
……
暴雨倾盆,沈悦临时寻不到马车。街上除了疾驰的马车和马匹偶尔经过,几乎没有旁的行人。
沈悦一手撑着伞,一手捂着雨衣,娇小的身影在街道上快步奔跑着,会被途中疾驰的马车和马匹,溅上不少水渍;雨伞也被斜风吹落,沈悦只得跑回拾起。
舅舅离家有一炷香时间了,她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只知道,要尽快赶去威德侯府。
大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生作疼,沈悦顾得不得其他。
等到威德侯府门口,“雨靴”也差不多湿了多半。
这里自然没有雨靴,她是早前请裁缝用相对不怎么透水的材质做了厚厚的多层,但到威德侯府时,也都进了水。
滂沱大雨中,威德侯府的大门紧闭着。街巷对面只停了一辆马车,‘车夫’带着斗笠,应是在等人。
除此之外,街巷上空旷只有雨声。
沈悦有些意外,即便下着大雨,威德侯府也不应该在大白日闭门,应当都有侯府的侍卫在侯府门口守着,除非是府中出了事,才会关门闭户。
思及此处,沈悦心中更如跌入寒冷冰窖中。
是因为舅舅的事情吗?
寒风冰雨中,沈悦牙齿打着颤,深吸一口气,上前使劲扣了侯府的大门,她要弄清楚舅舅在不在。
门口很重,沈悦吃力。
但沉重的扣门声,声声响起,似是空旷街道中的阵阵闷哼声。
听到扣门声,马车上的‘车夫’坐起,目光朝沈悦的背影投来,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个时候,谁会来威德侯府搅局?
‘车夫’估摸了时辰,王爷入府有些时候了,对方也吓得关门闭户了,眼下,王爷也差不多该将侯府内搅和得鸡飞狗跳了,应当也要出来了……
可眼前这姑娘是何处来的?
‘车夫’捏了捏下巴,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人弄开,免得稍后把人家姑娘给吓倒了,侯府的大门却忽得缓缓打开。
‘车夫’顿时坐直了,目光微敛,王爷出来了。
侯府大门处,沈悦再次扣下时,门却忽然开了。
沈悦微楞,脚下踉跄,顺着大门打开的方向,一头撞倒对面的一身华服锦袍上。
多亏对面的人伸手拽住她,她才没有摔进大门内侧的存积的水坑里。
只是仍撞进对方怀中。
沈悦心头一惊,连忙抬头。
因为她身上的雨衣裹得结实,卓远眉头皱了稍许,竟然认出她来,“我当真小瞧你了,你胆子再大些,跑到这里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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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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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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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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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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