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皱痕满布的粗糙手掌抚上颜娧粉腮,眼神飘忽不知想起了什么,染上毅然决然又不知名的狠绝,笑意在勾唇畔,嘴里不呢喃着:
“不怕,这次娘会保护妳。”
颜娧微微一愣,本以为李婶失去的只是丈夫跟儿子,那眸光里的灰涩似乎并非仅仅如此,被紧握的藕臂似有千金之重。
“听好了啊,妳江伯特地跑来通知,周伯疼更疼妳,定会想办法拖住那群官兵,娘的床铺底下有一条通往海岸礁石洞穴的密道,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费劲儿的掀开用来遮掩的炕土床板塞入两人。
“婶呢?不跟我们一起走?”颜娧急急拉住想放回床板那双斑驳的手,李婶愣了愣,突然一阵神思清明,不知想到什么反而拍开她。
眼见她在房里在倒腾许久,翻出了些碎银子,左右顾盼了几回,利落撕下衣摆包裹,一股脑儿塞到颜娧手里。
“乖,别闹,赶紧走。”
门外传来大批人马毁坏木栅之声,李婶不容质疑的紧握葇荑,偏头交待前头男人,“早年海贼上岸奸掳烧杀多了去,李伯担心我无处可逃,不知道熬了几宿才挖出来密道,路上崎岖不平的,你要多看着点。”
“我会的。”揽住不愿离开的颜娧,承昀沉着稳重地保证。
“婶……”颜娧眼里绷着不落下的湿濡,死死不肯放手哀求着。
泪眼相看,李婶心疼地拉起衣襟抹泪,似请非求地硬挤出一抹浅笑道:“叫声娘来听听。”
闻言,颜娧再也无法继续维持坚强,轻闭双眼潸落了两行清泪,哽咽道:“娘。”
“欸——”李婶饱受风霜的粗糙而不正常弯曲的指节,深怕碰疼粉雕般俏脸迟迟不敢触碰,欣慰说道,“好孩子。”
颜娧握住犹疑手掌,无畏参差不齐的厚茧刺疼脸庞枕了上去。
救命之恩她能回报的仅有这声娘,这个依偎。
在以万物为刍狗的东越,她甚至不清楚离开此处,再见面会是什么光景。
听着外头江伯客套地与官兵们周旋着,李婶也清楚退无可退,用尽气力将两人给硬塞回去,关上南方少见的炕床,将触手可及的衣裳、被褥全丢到床上,平日藏于房中不舍得用的灯油,全然倾倒挥洒在床榻上。
毫不犹豫地点燃衣角,心安的看着火势逐渐蔓延,这才抹去泪水,整了整衣着步出房门,吆喝道:“吵吵吵,吵个什么劲儿啊?”
见着整院子身着重甲,手持火把的士兵,李婶佯装惊愕地软了腿脚跪落在地,奉承迎合地说道:“老婆子没干什么坏事儿啊,大人这是作甚?”琇書網
月色黯淡铠甲映着寒光瘆人,挺拔身姿昂扬于马上,单珩眸光有如寒冰般料峭般扫过院内竹桌旁瑟瑟发抖的两名老者,冷着脸问道:
“你这几日收留的人呢?”
“走...走...了...”李婶吓得慌也没将挂记的事儿给忘了,腿上摆子打个不停地应答着。
“晌午进城采买,晚上人就走了?”单珩冷哼。
利落跃下马背,走近院旁灶台,以马鞭挑看了几个阉着食物的锅碗,又翻看了仍煨在余烬上香气四溢的鸡茸粥,走回竹桌前,看着几道来不及享用的晚膳,单珩以单脚踩于竹椅,长臂倾靠膝上,冷笑道:
“走得还真是匆促啊!白费了妳一番心思。”
话毕,长鞭一挥,竹桌菜肴四散,再次挥鞭带来了戍卫手上不知包裹着什么的布巾,吓得两名老者偎在一起哆嗦。
长鞭收离,布巾内的东西也随之摊散在老者面前,饶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家,也被吓得退了好几步。
不正是今夜负责守村口的老周!
没了躯窍,仅有头颅一颗,毛骨悚然地在竹桌上与两老对望,像似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会死亡般的惊愕,鲜血随着渗落的滴答声埋没在院内黄土里。
“这长鞭听不得谎言,一个不小心脖子都得勒断了。”
听似委婉劝戒,实际是真切的恐吓。
单珩冷凌的眸光没有怜悯,明明举止残忍至极,对桌上头颅竟丝毫没有任何动容,仿佛仅是个没用处的玩物。
“真...的...老婆子从城里回来...什么人都没了。”李婶答得期期艾艾。
“没人了?还有三副碗筷?”单珩闭上双眼,扭了扭脖子发出骨骼转动声,对于这答案明显不满意。
李婶被吓得噙不住一把老泪,嘀咕解释道:“今日是丈夫和儿子的祭日,老婆子是得准备三付碗筷啊......”
“还真巧啊。”单珩长鞭又是一甩,这回擒住老江颈项,冷笑问道,“一个死不认账,一个通风报信,真当我没瞧见?”
“大人,李婶真没骗人啊!”被勒得颈项鲜血直流的老江,不停挠着绕着颈项的长鞭,长年结着厚茧的大掌也没能扛住鞭上铁勾,不到半刻已浑身腥红。
“看样子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瞧瞧你们一个个死活不说。”单珩瞥了眼戍卫,将方才擒来的老婆子扔进老者间。
江婶一见老周死状,漫天尖叫声四起,死命捶打着快没气息的老江,咆哮道:“你这死鬼做了什么事儿?老周没死在海上怎么死在这?”
几个人都是渔村的老人了,何曾得罪过官场?
这辈子连郡老爷都不曾见过,克勤克俭地操劳度日,怎么今天遭了这罪?
“还是不说?”
江婶听着没有任何情绪的问话,茫然看着吓得面色苍白的李婶,丝毫不敢再直视桌上的老周,不知所措的看着老伴。
下一瞬,她惊悸地看着长戟穿透老弱的身躯,冰凉尖刃血槽缓缓流出怵目殷红,极尽所能地挣离兵器移动到丈夫身边,放心地枕在大腿上任热液四下流淌。
从未落过男儿泪的老江,不顾颈间拉扯疼痛,抱住了陪自个儿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的一生伴侣,嚎啕声不断。
“江啊,你终于肯为我哭一回了。”本想再触摸丈夫脸庞,江婶陡然没了气力重重坠落。
在老江肝肠寸断的哭声中,看着房里逐渐蔓延的火光,李婶心里更为透彻。
她家阿颜,绝不能落在这种人手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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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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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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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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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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