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朱色围墙,锁着院内的楼台,贡院,宿舍,藏书阁,府衙,百年槐树,菜园,水池,垂柳,凉亭,廊道,青石板,厢军营,习武场,大牢……
它们与福州城繁华热闹的街区一墙隔绝,内外分两景。
府衙大院的地面,铺满方方格格的青石板,青石板在朝阳的照耀下残旧光滑,缝隙之中,杂草横生。
朝阳从福州城郊野的层峦叠嶂中冒出来,此刻尚未来得及将地面的青石板烤热,士子们便已被召集于此。
守卫们稀稀散散地站在一些角落,士子们整齐的排着队,都很安静。在他们的面前,有数层台阶,台阶上洒落了一些枯叶。
两名穿着正装官服的官员,站在台阶的最上层,一名是知州,一名是通判。
“天顺民安,嘉佑七年,五月晦,恰逢黄道吉日,本官召集大家于此,是为有言相告。
朝廷有命,州试为八月朔日,由各州通判为主考官,诸位是大宋未来之栋梁,故作为本州府的通判,本官希望诸位在最后的两个月,好生学习,争取通过州试,拿下这科举的第一关!
然,今年福州全境,应保士子一共四十有二,如今已到四十,缺席二人!
本官就不明白了,名额如此珍贵,竟还有两人……哎,按朝廷律法,今日未到州府报道,此二人将取消应保资格,并三年内不予应保!”
通判大人言语原本激情高昂,然谈到缺席二人时,心里似乎不悦,骤然停顿,瞪了一眼身旁的知州大人又言:“让知州大人与诸位言语几句吧。”
“兄长,通判大人胆子还真够大的,竟敢当面对知州大人瞪眼,如此一来,就不怕知州大人锤爆他的眼?”
“通判的职位虽比知州低,但他的职责是监督知州,如若知州大人有什么把柄落在通判的手上,那别说瞪眼,就连骑到知州的头上也是有可能的!”周青莲瞧通判大人目中无人,忽而侧脸与站立一旁的兄长嘀咕道。
通判大人与知州大人串通合谋上报朝廷,今年应保士子四十有二,然传达所治各县招收名额却只有三十八人,目的就是预留四个虚位以卖求财。
你这自私的家伙!四个虚位只卖两个能怪我么?再说了,卖出去其中的两个,咱们可是四六分账的啊,你还朝我瞪眼?!通判大人当众朝知州大人瞪眼,他心里自然不忿,但显然他比通判大人藏得更深,无论内心如何不满,脸上始终都挂着一丝凝固般的微笑。
“人生天地之间,不过数十几载,不负韶华,方无遗憾。本官看到诸位,如同看到了本官当年的自己,汹涌澎湃啊!
为了庆祝诸位长途奔波,如期而至,本官决定今夜戌时在楼台设宴。诸位谨记,今日虽晦日,能随意出入州府,但到街市闹区游玩的士子,切记按时参加宴会!
……散会!”
“喂!其他宿舍都组团去街市游玩,要不咱们也组团出去溜达溜达?本公子请客!”
大伙听知州大人言语,各个都欣喜欲狂,三五成群的准备去街区闹市放松放松,陈宾白见自己的舍友却无动于衷,故而喊出豪言。
“好啊,福民街瓦肆里的嘌唱不错,你们真该去瞧瞧!”
许煊对杂剧类的娱乐情有独钟,难得今日能自由出入州府,更何况姓陈的请客,因此自当不会错过听曲的机会。
花荣虽然心里很想去逛逛这热闹的街市,但是他得努力,他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福州城,四衢八街,热闹繁华,是为秀丽名城,青莲和左兄与他们一起去逛逛吧,我回宿舍看看书。”
“兄长不去,那青莲也不去。”
“他们两个一天到晚形影不离,管他们做甚,咱们去玩咱们的!”
许煊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忽而挽起左朴诚的脖子,拉着他准备朝外走。
“既然如此,那便随你们吧,咱们三人去一样玩得痛快!”陈宾白偷偷瞟了一眼周青莲,脑袋扫过一丝想法,然立马回神笑言道。
你们两个不会捉弄我左某吧?我可是老实人啊!左朴诚心里有些担忧,但此刻已被许煊和陈宾白左右夹击,挽上了脖子,无法挣脱,他们三人离开几步,左朴诚忽而扭头再次确认道:“花兄果真不去?”xǐυmь.℃òm
“不去了,左兄玩的开心。”花荣微微一笑,亦被周青莲挽住了手腕,拖出了几步之外。
————
水池边的垂柳,枝叶扶疏,翠绿惹得几双飞燕。
“青莲,你把兄长拉到这里做甚?”
周青莲将兄长拉到垂柳旁的凉亭里,越瞧着此处隐蔽,心里就越像战场上的擂鼓——急,慌!
“青莲有一疑问,想问兄长,还望兄长如实回答。”周青莲长长吸了一口气,稳定扑通直跳的心脏言道。
不错,不错!青莲总算是把科举当回事,开始请教问题了!周青莲来到州府,花荣也没怎么瞧着青莲学习,如今突然请教问题,心里不禁替青莲感到高兴:“青莲直言,只要兄长知晓,定当知无不言。”
眉清似新月,眸明如晨星;
一见钟情爱,淑女愿相依?
卿卿欲魂断,旦旦佳人思;
功成名就日,白马上门亲。
嗯?这不是我写给新月姑娘的表白诗么?青莲怎么背下来了?而且还背的如此顺畅!青莲深情背诵出这首诗,新月姑娘动人美丽的容颜瞬间浮出花荣的脑海。
周青莲背完诗句,深情的眸子定睛兄长,害羞的脸蛋夹着一丝紧张:“这是一首对自己心爱女子的表白诗,青莲从兄长的《白少诗集》里学得,兄长能否透言,诗中女子可是兄长心爱之人?”
我还以为青莲这小子变得爱学习了呢,没想到尽学这些与科举不沾边的诗文!也罢,既然青莲好奇,与之坦言也无妨,毕竟新月是兄长的初恋,或者说是一厢情愿,值得与青莲分享。
“青莲既好奇,那兄长便将心底的秘密告知青莲吧。此诗是兄长途经宁德城时所写,诗中的女子是四方客栈掌柜的女儿,名为南宫新月,兄长初见于她,便被她的容貌身姿吸引,顿生倾慕。”
“那新月姑娘可知兄长心意?”周青莲听兄长言语,忽而面部紧缩,双手微抖,无地置放。
“咳!就是一个笑话,是兄长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了!”花荣摆手摇头道。
原来如此,看来最近这阵子的郁闷是瞎扯了。周青莲听兄长如此一说,紧缩的面部像花儿一样立马绽放开来:“新月姑娘是拒绝兄长了?”
听周青莲如此一问,花荣心里一顿,微笑夹着一丝自嘲和失落:“兄长只留了此诗,便不辞而别了,如今恐怕新月姑娘早已忘记有花某这个人了罢!”
周青莲瞧兄长突然情绪失落,忽而眼珠一转,淘气言道:“青莲喜欢兄长这样的诗,兄长能否给青莲也来一首?”
“真要?”
“真要!”
美人闺中阁,欹枕夜夜思。
郎君前程赴,归期红盖揭。
“兄长,快来揭青莲头上的盖头!”
花荣刚赋诗完,周青莲忽而双手高高举起,假装将一块无形的红盖头遮在自己的头上,跑到兄长的面前,来回摇晃着身子,并做出鬼脸,笑声不断。
青莲,兄长有时候还真怀疑你是女子:“莫要闹!快跟兄长回宿舍看看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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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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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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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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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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