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或许比那样还要震惊。
棠宵耗费了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艰难地发出声音:“萧……萧先生?”
棠宵认为自己多半是喝多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老看,萧则行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或者说,即使是他现在站在这里,衣服也不应该如此的凌乱不堪,脖子上更不可能会有这么多可疑的痕迹……
萧则行面色坦然:“伯父,您有什么事吗?”
仍旧用上了敬称。
棠宵开始陷入漫长而又困惑的混乱之中。
卧室门关的很快,他看不到内里的情况。
也不用看。
单单是看萧则行这一身的痕迹,棠宵完全能够想象得到昨天究竟有多么激烈。
棠宵后退一步,表情有点迷茫:“你和柚柚——”
不是,萧则行怎么和棠柚在一起了?
之前棠柚不还是一口一个二叔地叫着么?
这叔叔叔叔地叫着,怎么还叫到床上去了?
萧则行要娶的人——
不是他那文静漂亮的棠楠吗?!
在棠宵怀疑人生的目光中,萧则行慢条斯理地系好衬衫顶端的纽扣,微笑着与棠宵说:“柚柚觉浅,别吵到她,我们下去再谈。”
谈……
棠宵觉着自己似乎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神情恍惚地下了楼,茶已经凉了,重新换一盏新的过来;棠宵把茶杯捏在手中,怎么想心里面怎么着不是个滋味。
“你和柚柚,”棠宵艰难地开口,“在一起了?”
他盯着玻璃桌上的一点痕迹,内心宛若藏了一万只暴躁老山羊在咩咩咩地叫个不停。
“对,”萧则行坦诚地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噗呲。
棠宵感到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又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
为什么他始终被瞒在鼓里面???
这样的乌龙令棠宵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面又气又恼;他恼自己的一腔盘算都付之东流,又恼他们一个一个的瞒着他,直接把他当作猴一样耍。
等等,不管怎么说棠柚都是他的女儿,无论是要娶哪一个,萧则行还得叫他一声父亲——
想到这里,棠宵又觉着腰杆挺直了些。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我?”棠宵沉声问萧则行,“柚柚才多大?她大学还没毕业,我坚决不同——”
“棠先生,”萧则行打断他,换了一个称呼,微笑着说,“我和柚柚在一起,从始至终都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你明白吗?”
棠宵一愣,气急败坏:“柚柚是我女儿!”
“拥有你这样的父亲,是柚柚投胎失误,”萧则行淡声说,“当初孟女士能登报宣布和你断绝母子关系,柚柚也能。”
到了如今,棠宵终于明白了。
难怪上次萧则行会带着棠柚过去要求迁走棠柚的户口,那是要棠柚彻底和他划清楚界限啊!
早在那么远的时候,萧则行就已经料到这点了。
可恨那个时候的棠宵还傻乎乎地觉着是萧则行看上了棠楠。
棠宵捏着杯子,几欲发作,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你当初既然选择了江桃母女,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萧则行不疾不徐地说,“如今柚柚在孟女士这里生活的很好,我不希望你再来打扰她。”
棠宵成功被激怒,摔碎杯子,再次怒声强调:“我是棠柚的亲生父亲!她的命还是我给她的!”
碎瓷片在地上滚开散落,茶水溅了出来;萧则行没有丝毫愠色,颊边酒窝若隐若现:“也只有这一点血缘关系,你现在才能好端端地坐在我对面说这些话。”
棠宵警惕看他:“你什么意思?”
“棠先生做个选择吧,”萧则行重新拿了个干净的杯子,注入茶水,推到他手旁,抬眼看他,问,“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碍眼、还是希望你今后还能依靠着江沉庭如同米虫一样平安过下去?”
棠宵未能理解他的意思:“什么?”
“棠家生意,和柚柚,”萧则行微笑,“你选一个。”
“想要今后顺顺当当的,就别再来找柚柚。”
-
棠柚缩在被窝中睡的香甜。
昨夜里睡的很晚,她都听到了棠糊糊的声音,偏偏萧则行极其过分,也不许她过去看。
地毯和床单弄的一塌糊涂,还是萧则行换上了新的;棠柚已经无心观察他的状况,一觉直直地睡到了中午,在梦里也是被欺负,好不容易醒过来,一睁眼,看到已经换好衬衫的萧则行正在旁边看着她。
惊的棠柚坐了起来,动作幅度大,疼的她呜了一声,问:“二叔,几点了啊?”
“该吃午饭了,”萧则行问,“还疼不疼?”
棠柚委屈地点点头,一头撞到他怀里,哼哼唧唧了好久,才肯乖乖地穿衣服。
天生的皮肤嫩,稍微磕碰点就留个痕迹,她坐在萧则行怀中,一边由着他给自己乖乖穿上裙子,一边陷入深深的忧愁之中:“你是不是下午就要走了啊?”
“再陪柚柚五个小时,”萧则行说,“下午好好休息怎么样?”
他本想带她见见老爷子,现在看来不行了。
把裙子卷起来的边边抚平整,萧则行拿着洁白的小袜子,顺着她小巧的脚套上;棠柚的脚也不大,似乎有些对不起她这样的身高,昨晚被他揉的时间久了,也有淡淡的淤痕。
棠柚控诉:“我先前只觉着你喜欢腰,现在发现你可能还是个足控。”
萧则行并未反驳,轻轻地在她脸颊上咬了一口。
他自制力向来不错,却在棠柚身上这里瓦解的一干二净;想要轻点对待她,却又难以抑制内心那点见不得人的坏心思,只能一边温柔地亲亲一边粗暴地索取。
还好她不知道他那些念头,只怕现在一定会吓到再也不敢接近他。
棠柚犯了懒,不想动,树袋熊一样被他抱起来;萧则行多了份乐趣,给小姑娘刷干净牙齿,洗脸,再在她的指挥下,严格地从瓶瓶罐罐中找到准确的单品,仔细地给她做好护肤流程。
棠柚坐在他怀中,感觉自己都要被他给惯坏了。
昨晚的衬衫衣镜被她给扯的皱皱巴巴,萧则行换了新的,而棠柚格外迷恋他身上的气味,也爱极了他此时端正严谨的模样。
最爱他意乱情迷时的失态,也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得到。
午饭前,棠柚又去找了温度计来,规规矩矩地让萧则行量体温;直到确认温度正常之后,才松口气,又要啪嗒啪嗒地过去给他倒水喝。
萧则行顺手把小姑娘捞起来,抱着,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柚柚,怎么这么担心?”
棠柚沉默了好久,才说:“我害怕二叔得病。”
这个有点孩子气的回答令萧则行失笑:“人哪里有不会得病的?”
棠柚不说话,把脸埋在他脖颈中,用力地吸了一口,才说:“反正不想让你得病。”
过了两秒,又小声说:“我很自私,想要二叔永远陪着我。”
萧则行以为她在说即将当来的分别,顺着她瘦瘦的背,往下拍:“等我解决完,马上就回来陪你。”
棠柚没有抬脸,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刚刚吃过午饭,孟云秋回来了。
花房里的玫瑰花开的很好,棠柚找园丁要来了剪刀,想要剪下几枝来送给萧则行;她仍旧牢牢记着旁人无意间提及的那个爱好——萧则行格外地喜欢玫瑰花。
孟云秋与萧则行坐在圆桌上喝茶,凝视着不远处棠柚认真寻找玫瑰的模样。
“老爷子对你的婚事盯的厉害,”孟云秋说,“他现在不来催柚柚,倒是旁敲侧击问了我好多次,你怎么想?”
萧则行的视线始终落在棠柚身上。
她担心裙摆被花枝勾坏,卷了几下,捆在腿上,有些不伦不类的童趣。
萧则行说:“我尊重柚柚的意见,等她想结的时候再结,我不着急。”
孟云秋笑着看他,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这才悠悠地开口:“柚柚年纪还小,我并不希望她这么早就怀孕生子。”
说到这里,她看向萧则行:“我知道你年纪大了,你那些朋友,就连邓珏也马上要做父亲。”
“您放心,”萧则行说,“我想要柚柚,并不是为了这个。”
孟云秋小时后养过他一阵子,知道他必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阳光灿烂,透过透明的玻璃落下来,孟云秋眯着眼睛,看着棠柚。
她细白的一双腿上,还有几道指痕,并不怎么明显,乍一看,像是玫瑰花枝投落下来的影子。
终于挑到一支合心意的玫瑰花,棠柚躬身,一手捏着花枝,另一只手握着剪刀,剪了下来。
萧则行问:“孟姨,柚柚她小时候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
孟云秋微笑着看他:“你指什么?”
“我这次发烧,柚柚格外紧张,紧张到过了头,”萧则行慢慢地说,“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应该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发烧的那段时间,棠柚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哪怕是烧退了,棠柚也执着地要坚持给他量体温,担心会再次发烧。
孟云秋唇角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她上了年纪,眼角细纹横生,像是蝴蝶翅膀的裂痕。
提及往事,孟云秋脸上并未多少愁容,平静无波地告诉萧则行:“柚柚的母亲去世前一天,发了高烧。”
萧则行双手交握。
他问:“柚柚当时才刚上小学吧?”
“是,我那时候就想带着柚柚走,”孟云秋抚摸着怀中的白猫,轻轻叹气,“只是棠宵和他父亲都不允许,老棠也在我面前发了毒誓说会好好地照顾柚柚。”
“我一直以为柚柚这孩子小时后性格开朗,不会因此有什么心理问题,现在看来,是我自己想的过于理想化,”孟云秋站起来,对萧则行说,“我猜,柚柚是怕你像她母亲一样,再丢下她一个人。”
临走前,她拍了拍萧则行的肩膀:“你们俩都是我的孩子,无论哪一个我都打心眼里喜欢;则行啊,你年纪大,柚柚年纪还小,你要是疼她,就好好地疼下去——千万不要学你父亲啊。”
萧则行说:“您放心。”
等棠柚精挑细选找到五支玫瑰花过来之后,才发现孟云秋已经走了。
棠柚将玫瑰花递到萧则行手中,讶然地问:“奶奶呢?”
“去午睡了,”萧则行看着她脸颊上流出汗来,抽出纸巾,仔细地给她擦拭,问,“都是送给我的?”
瞧她一脸的闷闷不乐,萧则行笑了:“在想什么?”
棠柚忧心忡忡,诚实地回答:“在想北欧美女很多,个个都是长腿细腰——”
“我只有你,”萧则行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脏处,“再不会有其他人。”
棠柚不明白为什么萧则行突然间开始说这么好听的话,脸颊红了红,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我也是。”
时间过的飞快,棠柚格外珍惜尚能在一起的时光,时时刻刻地要黏着萧则行。
可还是阻止不了离别的到来。
萧则行离开的时候,棠柚跟在他后面慢慢地走,脚边的糊糊和芙芙也守着,喉咙中发出呜呜呼呼的声音,尾巴也没那么欢了。
尤其是棠糊糊,提心吊胆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棠柚舍不得他,却也知道这种事情无法避免;往常分别时候,她倒是还尝不出其他的滋味来,只是今时今日,格外的锥心刺骨。
疼呀。
疼的她心脏都缩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块。
眼睛也酸,需要花好多的力气才能忍住泪花儿。
小姑娘忍着哭的模样让萧则行一颗心都要化了,又抱在怀中哄了好久,哄到她眼泪止了,才上车。
男人的白衬衫都被泪水打湿了。
车走出很远。
萧则行回望,棠柚仍旧站在原地,小小的一个团子,慢慢地变成一粒小点。
她一直站在那里,望着他离开。
-
半月过后。
还有两天就是新年。
虽然国内的不少城市已经开始颁布了鞭炮禁令,但仍旧阻挡不住人们的热情,反而会换成电子鞭炮来进行庆祝。
下午时分,邓珏格外得意地与萧则行开了视频,分享一段热情洋溢的鞭炮声,仍旧不忘调侃他:“你现在孤家寡人的在那边,是不是有点相思难耐啊?不是说小柚柚过去陪你吗?怎么还是你一个老人家在那里?”
萧则行淡声说:“柚柚学校还有事情。”
邓珏明白了,看他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可怜,今年又是一个人过啊。”
感慨完了,邓珏朝着萧则行挥手作别:“不和你聊了,我老婆叫我包饺子呢。”
萧则行没有理会这个□□裸过来炫耀幸福的家伙,脱去外衣放在沙发上,另一只手解开领带。
本来约定好棠柚这两日过来,陪他一起过年,但因为指导老师反复要求更改论文;到了昨天,棠柚才闷闷不乐地告诉萧则行,这次她可能来不了了。
萧则行晚饭吃的并不多。
棠柚就是典型的中餐胃,吃不惯西餐;考虑到她的口味,萧则行订了不少食材,每天都送新鲜的过来。
昨天棠柚忽然说不过来,萧则行也没有再动手处理,仍旧放在厨房中。
他起身,从酒柜中取出一瓶葡萄酒。
刚刚打开瓶塞,棠柚的视频电话邀请就过来了。
萧则行点了接受。
屏幕另一段,棠柚穿着毛绒绒的白色衣服,委委屈屈地和萧则行抱怨:“二叔,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指导老师竟然这样严格,都快过年了还不肯放过我;我初稿都改好几遍了,格式、字体、图片引用……啊啊啊啊,他还不满意。”
萧则行看着她皱起来的小脸,笑:“不如我帮你?”
“不行,”棠柚猛烈摇头,“你帮我那不就成作弊了?我好歹学了四年呢,虽然不是学霸,总不能连一篇论文都搞不定。”
说话间,她打了个哈欠,颇为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了,二叔,今年春节不能陪你了。”
“没事,”萧则行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责备她,看她眼睛红红,嘱托,“累了就好好休息,我在这里不要紧。”
聊了许久才结束视频通话,萧则行站起来,把放在桌子上的红包拿出来看了看,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按按太阳穴。
事实上,萧则行已经习惯了在外面度过春节,对于他而言,每年春节和平常的日子并无太大区别,只有打开朋友圈才能够感受到过年的氛围。
他取出冰块,放入玻璃杯中,倒入刚刚打开的酒。
澄澈的酒液冲击着冰块,发出悦耳的声音。
萧则行喝了一口,打开微博,登上西行甘棠的账号。
Yuko又发了新的微博,是一张漂亮的星空照片,配的文字是一颗爱心。
萧则行转发该条微博,评论——
「想见你」
这样的一条评论很快就被其他的评论刷了下去,也不过是一个Yuko的粉丝而已;疯狂示爱的评论多了去了,旁人并不会刻意注意到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条。
手机屏幕陷入黑暗中。
萧则行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周遭安安静静,手指撑着额头,萧则行思考着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或许可以重新安排,至少抽出两天的时间回去陪她。
门铃声响起。
这个时间点过来找他的,多半是助理。
萧则行站起来,也没有打开屏幕,径直拉开门——
香草牛奶味的甜香涌入。
一个白色的团子扑到他的怀中。
“二叔!”
脆生生的一声,萧则行肌肉绷紧,低头,看到了棠柚圆溜溜的眼睛,正在瞧着他笑:“新年惊喜!”
她的头发一角被雪水打湿,眼角的那枚泪痣皮肤都泛着微红。
恍然如梦中。
棠柚看萧则行仍旧在失神,坏心眼地把两只冰凉的小手都伸了出来,贴在他的衬衫上,仰脸撒娇:“我好冷啊二叔,现在能不能抱抱我呀?”
冰凉的触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萧则行僵硬地抬手,试探着捏她脸颊上的肉。
粉嘟嘟,暖呼呼。
棠柚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中,拿头顶着往房间里走:“二叔,我来陪你啦。”
萧则行顺从着她的撒娇,往后退了两步,轻声叫她名字:“柚柚?”
“二叔,”棠柚四下看了看,手搭在他胳膊上,问,“有没有拖鞋呀?”
萧则行松开手,让开位置,弯腰去给她拿有着小兔子头的鞋子。
早就给她准备好了干净的拖鞋和睡衣。
和她先前住在家中的一模一样。
棠柚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一甩一甩地脱掉脚上小鞋子,她里面穿的小袜子也是毛绒绒的,画着两只肥美的小白兔。
她摇晃着两只小脚丫,仰脸看着他,只是笑。
笑到萧则行受不了,抱着狠狠欺负了一顿,才松开她,呼吸不稳:“乖孩子。”
棠柚缩在他怀中,可怜巴巴地伸手讨要红包:“我为了过来陪你,放弃了好多压岁钱啊。二叔,你好歹也是个长辈,能不能给我压岁钱呀?”
萧则行笑:“等着,早就准备好了。”
他转身进了卧室,棠柚的注意力被桌上不停响着提示音的手机吸引住了。
一直在往外面跳提示框。
棠柚忍不住了,拿起手机。
提示全是XXX赞了你。
棠柚满腹疑惑。
怎么,二叔难道也用微博吗?
她还以为二叔那个性格的人不会用这些东西呢。
锁屏密码很简单,四位数,棠柚下意识地输入自己生日。
解开了。
棠柚点进去。
也不知道二叔会取什么样的昵称,他那样的人看上去一本正经,仿佛直接要和网络脱节掉哎。
手指停留在屏幕上。
棠柚看到了熟悉的昵称、熟悉的头像——
西行甘棠。
她怔住。
点开他的主页。
基本上一直都在转发她的微博,仍旧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往下看,第一条,是刚刚的消息。
他写——
「想见你」
再往下一条微博。
「好想你」
「想你了」
「想要见面」
……
棠柚完全想象不到萧则行是以怎样的心情,才会在评论区中敲下这样的字眼。
最近的那一条,就是刚才。
明明还在视频通话中微笑着安慰她没关系,自己却在这里发想见你。
她近期发的微博并不多,一个月了,也才十条左右;萧则行都转发了,评论内容字数很少,却令棠柚心脏疼的要皱缩起来。
萧则行极少会向她展露出这样的一面。
他总会把这样的情绪隐藏起来,微笑着哄着她;哪怕昨天她想要给他惊喜而撒谎说自己不能来过年,萧则行也只是怔了两秒钟,随后笑着安慰她没关系。
明明他也很想见面,为了照顾她敏感脆弱的情绪,才会把这些心思隐藏起来,永远都充当着保护者的身份,耐心地包容着她所有的缺点和任性。
棠柚捂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失态。
耳畔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近,她飞快地把手机放回原处。
假装无事发生。
萧则行面色如常,笑着将一个红包递给棠柚:“压岁钱。”
棠柚接过来,也不看,伸手拉着萧则行,一定要他坐下来。
“怎么了?”
“作为压岁钱的回礼,”棠柚认真地看着他,“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你先把眼睛闭上。”
萧则行顺从她的意愿,闭上双眼。
当视线受到阻碍的时候,触感和听觉便格外地灵敏起来。
他听到悉悉索索布料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紧接着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开。
细嫩嫩的小手拉着他的左手,一个冰凉的圆圈慢慢地套入他的手指中。
萧则行睁开眼睛,低头。
他看到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套着一个银白色戒指。
戒指很简单,流畅的线条,干净利索。
男人惯用左手,左手无名指上第二个指节处有细小的一道白色疤痕,棠柚将戒指往里面又推了推,嘴唇贴在他无名指上,那块小小的疤痕上。
温柔干净的一个吻。
她仰脸,看着萧则行,问:“二叔,你想不想娶我呀?”
棠柚的眼角泛着微红,暖黄的灯光下,洁白的皮肤泛着玉一样温润的光泽。
棠柚说:“我可能不是特别的聪明,也有好多的小毛病;但我在努力地朝着你的方向前进,我会尽我所能好好地照顾你。”
“所以,二叔,你娶我好不好?”
惯常柔弱胆怯的姑娘,对婚姻充满了那么多的不信任与畏惧;她需要花费多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萧则行失神看她。
颊边肌肉动了动。
良久,萧则行才俯身,把她圈在怀中。
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银色的光辉。
他哑声说:“好。”
男人的怀抱中满是淡淡的冷香味儿,棠柚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眼睛酸酸的。
棠柚说:“那以后我们谁也不许背叛——”
“只有你一个,”萧则行说,“我只有你。”
棠柚懵了懵:“所以我这算是求婚成功了吗?”
萧则行沉吟片刻:“如果你对这个过程不满意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重新来一遍。”
棠柚慌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很满意。”
萧则行含笑看她的小模样,将她身旁的那个红包拿起来,放在她手中,笑:“要不要数数给了你多少压岁钱?”
棠柚拆开小红包:“二叔这么大方,肯定会给——”
看清楚红包内容,棠柚怔住。
红包里面没有钱。
只有一枚钻戒,光华流璨。
静静地躺着。
棠柚把钻戒取出来,捧在掌心中,愣住。
萧则行从她手中将戒指取出来,俯身,给她戴在手指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萧则行笑:“二叔把自己给你当压岁钱好不好?”
两人离的近,棠柚盯着手上的戒指,饶是她不懂珠宝,一眼也看出这个戒指定然价值不菲。
“果然很适合你,”萧则行捏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上次在芬兰,我本打算拿它向你求婚,但你跑掉了。”xiumb.com
睡完就跑路,还留下了那么嚣张的纸条。
棠柚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仍旧盯着钻戒,辩解:“因为你一直在骗我呀。”
“倘若不这么做,恐怕你现在还是把我当作长辈。”
棠柚不吭声。
的确是。
如果萧则行没有如此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地下套设钩,只怕今日的她仍旧只是怂怂地只敢贪恋他美色,却不敢迈雷池一步。
“柚柚,我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萧则行凝望她,眼眸幽深,“我所拥有的不多,想要什么,就得去抢,去争取。”
棠柚搂紧了萧则行,揪着他胸前的衬衫,把那一块平整的布料拽出褶皱。
“你不用抢,”棠柚说,“我会陪你。”
“柚柚,”萧则行亲吻着她的头发,叹息,“我早就是你的了。”
棠柚仰脸看他,忍住眼中的泪花:“有多早?”
萧则行轻柔地拨开她脸颊柔软的发,微笑:“这个需要我慢慢讲给你听。”
——有多早呢?
——早到第一眼时,他险些弄翻了茶杯。
——早到第二次见面,她伸长胳膊,温柔地替他擦拭着额头上的伤口。
第三次、第四次……
关于这些,他们还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可以慢慢地交谈。
万物皆沙石,唯你是星辰。
-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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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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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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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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