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行脸上没什么表情,镇定如初。
侧面看,他睫毛很长,眸色沉寂。
手指捏捏鼻梁,他闭一闭眼,没看她。
棠柚感觉他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
她以为是错觉。
前方是红灯。
还剩下两分钟。
棠柚心里忐忑不安。
诶……她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萧则行平视前方,手搭在方向盘上,面色已然如常:“抱歉。”
棠柚不知道他在为什么抱歉?为了那个急刹车?
停顿片刻,萧则行又问:“你去哪家医院?”
“先去嘉南宠物医院接糊糊,然后回翠湖龙庭,”说完之后,棠柚蓦然想起,他好像不知道这个小区在哪里,又补充说明,“就是定慧那边——”
说话间,萧则行已经打开导航:“嗯。”
车内空调温度调的低,棠柚只穿了一条薄薄的吊带裙,外面热,内里温度低,一刺激,起了不少的小鸡皮疙瘩。她搂着自己的胳膊,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萧则行已经脱下外套递给她,顺便调高车内温度。
棠柚说了声谢,把外套搭在了腿上,遮住一片莹白。
萧则行问:“手机和钱包都是怎么弄丢的?”
棠柚老老实实地把刚刚的事情简要复述了一边,不过隐瞒了自己过来拍照的目的,只说是和朋友一起。
yuko的马甲还是得遮好。ωωω.χΙυΜЬ.Cǒm
萧则行凝神听着,眼看着绿灯亮起来,他终于下了评价:“笨。”
棠柚觉着这天真是没办法再聊下去了。
不过她现在一颗心都在棠糊糊身上,暂时也打不起精神来应付“萧维景”。
刚刚和棠楠江桃吵架吵累了,棠柚暂时也没心情和精力继续矫揉造作;多说多错,她就当个小鹌鹑好了。
抵达医院时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棠柚轻车熟路去了赵医生的办公室。
赵医生正站着打电话,看到她,如释重负收起手机:“棠小姐,您总算来了。”
棠柚歉疚满满:“对不起啊,我手机没带在身上。”
“手术没问题,很顺利,回去之后记得四小时之后再喂水,六个小时之后进食;近十二个小时都要仔细观察着,尤其是排尿情况,一旦有问题,及时和我联系,”赵医生叮嘱着注意事项,“伊丽莎白圈最好带够十天,免得它舔舐伤口造成感染。”
棠柚问:“需不需要喂止痛药呀?糊糊运动量大,这两天还需要带他出去遛弯吗?”
“建议三天后再喂,遛狗可以,但是别让它跳。”
“谢谢您。”
向医生道完谢之后,棠柚走到角落里的台子上,亲热地棠糊糊:“糊糊!妈妈过来了!”
萧则行侧身站在旁边,冷静地看着仍穿防护服的黄棕色大狗。
身为一只血统纯正的中华田园犬,棠糊糊虽然还不到两岁,但已经长成了健壮的大狗狗;只是现在刚刚手术完还没过,棠糊糊趴在台子上,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主人,把嘴筒子搁在她胳膊上,无精打采的。
棠柚抱住他,小声哄:“乖糊糊,虽然没有了蛋蛋,但你永远都是我的乖儿子;不疼哦,快让妈妈抱抱……”
萧则行走过来,摸摸棠糊糊的头。
糊糊性格温顺,是个好脾气的大狗;任由他摸,垂在台子上蓬松的大尾巴晃来晃去。
萧则行顺着糊糊的身体往下顺了一把毛,又嗅到了淡淡的香草牛奶甜香气。
棠柚半蹲着,头发也绒呼呼的;给她的外套被放在车里,白净净的两只胳膊抱着狗,肘关节处泛着淡淡粉红,嫩的不像话。
萧则行问棠柚:“哪个hu?”
棠柚惊讶他这次竟然发音准确无误。
大概回国久了,自动调节过来吧。
她回答:“米糊的糊。”
萧则行站直身体,颊边酒窝浅浅:“挺可爱。”
麻醉剂的效果还没彻底消除,糊糊腿软,走路东倒西歪;棠柚刚想俯身把它抱起来,萧则行先她一步,淡淡开口:“我来。”
棠糊糊很聪明,知道萧则行是和主人一块过来的,温顺地趴在他肩膀上,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虽然痛失了两个蛋蛋,但棠糊糊此时显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见棠柚过来,刚想舔主人的脸,萧则行不动声色地往外走了几步,正好避开。
棠柚本来在发愁怎么把棠糊糊带走,现在有萧则行帮忙,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好吧,其实“萧维景”还是挺有用处的。
上了车,萧则行并没急着开车,漫不经心地看一眼手上的腕表,问棠柚:“你微信号码多少?”
男人一句话说的轻巧自然。
棠柚眼皮一跳。
这可真是大白天见了鬼。
以前棠柚不是没尝试加过萧维景的社交账号,但从来都没有成功过;也给他打过电话,但后果都是被拉黑;惨遭拉黑两次之后,棠柚已经不抱希望了,而现在,“萧维景”竟然主动要她的联络方式?
——加了微信也好。
以后可以随时随地地轰炸他,恶心他。
平时见不到他面,天天发消息腻歪他也挺好。
棠柚刚想说话,萧则行已经平静地将手机递给她:“自己加。”
棠柚老老实实地接过来,输上自己的微信号,为了方便后期改备注,在申请信息上规规矩矩地打下“萧维景”三个字。
重新把手机还回去。
萧则行接过手机,低头看了眼,阳光掠过深邃的眉眼,睫毛上仿佛镀了层金边。
一声轻笑,他语气颇耐人寻味:“你倒挺乖。”
棠柚报以傻白甜的笑容。
你才乖,要不是有萧老爷子罩着,老娘早就不在这里奉陪唠嗑。
-
苗佳溪正在家里贴着面膜做瑜伽,听到门铃声,也没收拾,就那么大大啦啦地穿着拖鞋走出来,从面板上看到棠柚的脸,乐了:“柚柚,你怎么不——”
话说到半截,瞧见了棠柚旁边的抱着狗的男人,眼睛都移不开了。
原本算是庞然大物的棠糊糊到了他怀里就成了娇软小萌狗,男人身姿挺拔,气度斐然,白衬衫规整却不拘束,苗佳溪真觉着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穿衬衫比他更好看了。
猛吸一口冷气,苗佳溪终于明白为什么棠柚不直接进来了;她火速地把脸上的东西揭下来,飞快换好衣服,顺便把沙发上的衣服精装小漫画统统收起来塞进柜子中。
两分钟后,光鲜亮丽的苗佳溪打开门,微笑着请人进来:“柚柚,这位是——”
不等棠柚介绍,萧则行淡然开口:“你好,我姓萧。”
棠柚见缝插针地做补充:“我未婚夫。”
说完立刻“娇羞”低头,糯糯介绍苗佳溪:“这是我好朋友,苗佳溪。”
萧则行放下棠糊糊,直起身体,调整腕表,微笑看了棠柚一眼。
一直到他离开,苗佳溪才疯狂地摇动着棠柚:“艹这么帅的人你竟然要作妖退婚!姐妹儿你清醒一点啊!”
棠柚十分无奈:“你想想这么帅的人喜欢文灵那一款,他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和文灵私会。缠缠绵绵爱了这么多年帮她交违约金还给她钱开健身房。”
苗佳溪仍旧痛心疾首:“多金长得帅还眼瞎,这样的男人简直完美啊,就是瞎的有点不合时宜啊。”
棠柚蹲下身,揉揉棠糊糊的肉爪子。
棠糊糊乖巧地把嘴筒子搁在主人的手心里,大尾巴慢慢悠悠地甩。
棠柚给温柔的大狗狗顺着毛:“我和文灵的仇永远都没法和解,萧维景和她在一块,我觉着脏。”
苗佳溪“啧”一声,蹲下来,偏了偏脸,直戳戳问她:“是谁上次被碰一下就心跳加速上500的?”
棠柚反驳:“只是第一次和异性那么接近,害怕而已!”
她才不觉着自己会喜欢上萧维景。
尽管现在接触下来,发现这个人还算得上不错。
但只要和文灵沾边,棠柚就不想要了。
-
周五被夺命连环CALL回家吃饭,棠柚反复拒绝多次,但江沉庭始终不依不饶,实在没有办法,棠柚只好回了家。
说家并不准确,棠柚认为那更像是一个战场。
每次回去都要和那对母女明枪暗贱地来回撕。
抵达之后,棠柚才惊讶地发现,棠楠和江桃竟然都不在。
只有棠宵和江沉庭。
棠宵在健身房中试图让他那个啤酒肚下去一点,而江沉庭则是在厨房中忙碌。
棠柚心中讶异,偷偷地凑过去,小声问江沉庭:“江桃和棠楠去哪儿了?”
对于她直呼自己母亲姓名这件事情,江沉庭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
清瘦隽秀的人围着围裙,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干净的一双手。
江沉庭一边切西红柿,一边解答她的疑惑:“她们去打高尔夫了,明天才能回来。糖糖,想吃糖醋里脊吗?”
“行啊,”棠柚应了一声:“打高尔夫?江桃不是不喜欢运动么?”
江沉庭低头,把切好的西红柿端正整齐地摆在白瓷盘中;有汁水流下来,沾湿他的裤脚,留下深色的痕迹。
他并未注意到:“今晚你在家睡吧,被子已经晒好,房间也打扫干净了。”
棠柚本来不太想留下,听他都这么说;想想棠楠江桃不在,倒也没什么意见:“也行。”
得知这对母女今晚不在之后,棠柚顿时觉着棠宵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连空气都充满着清新自由的味道。
晚饭全是江沉庭做的,都是棠柚爱吃的菜。
虽然江桃和棠楠都很讨厌,但江沉庭这个继兄意外的还不错。
江沉庭比她大五岁,听闻江桃十八岁就生了他,生父不明,才跟着母姓。
小时候棠柚仇恨江桃与棠楠这对母女,没少欺负江沉庭。
棠柚欺负他从不手软,然而江沉庭却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从来都不生气。
哪怕棠柚故意拿弹弓裹着小石子打他的腿,江沉庭也不会谴责,反而是带着她去洗干净手,看她有没有受伤。
日积月累,棠柚渐渐地开始把他当作亲生兄长一样尊敬。
晚上,棠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决定爬起来骚扰“萧维景”。
棠柚给他的备注是“萧渣”。
本来想给他备注萧狗,又觉着这样对狗来说太不公平了。
狗那么忠诚,干嘛要侮辱狗!
棠柚摩拳擦掌,先给他发了条消息试探试探:「萧先生,您睡了吗?」
对方回的倒是很快:「没有」
棠柚忍着鸡皮疙瘩给他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呀?别熬夜了嘛,人家会心疼的。TAT」
他反应十分冷淡:「嗯」
棠柚刚想继续婊他,猝不及防看到他紧跟着的下一条消息。
「何必强求」
棠柚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像是委婉让她放弃。
笑话啊,她怎么敢主动找萧老爷子提这种事?要说也得是萧维景去说啊,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又是亲孙子,老爷子顾及血缘,也不会往死里整治他啊。
塑料夫妻一起走,谁先开口谁是狗。
棠柚才不想因此承接来自萧老爷子的怒火。
棠柚忍着牙酸,矫情兮兮地发:「我相信,只要我足够努力的话,总有一天,月亮会直奔我而来」
萧渣:「能奔你而来的不是月亮,那叫陨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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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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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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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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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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