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和武承嗣终于回了长安,武则天在清宁宫设了家宴,周国公武攸暨与两位族兄一同进宫。
武则天设家宴的用意,是为了自己的子女和娘家的子侄们交流感情,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连同出宫建府的几位亲王自然是携着妻儿一同入宫的,太平公主也与驸马一同入宫,赴家宴。
初次见面,说的不过都是场面话。
不管是李沄还是其他人,对武三思和武承嗣都十分和善,皇后殿下十分满意。圣人李治见他的皇后很满意,心情也很好。
“媚娘的两位侄儿在外历练多年,倒是十分长进。尤其是三思,一表人才,日后定不会辜负你对他们的一番厚望。”
武三思和武承嗣年龄相仿,都是武则天的侄儿。当年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不识抬举,令武则天十分生气,一怒之下便将他们贬出长安。m.xiumb.com
两位兄长客死他乡,他们的儿子已经长大。
武三思和武承嗣是同一年的,武承嗣身体略差,面上有阴郁之色,相比之下,武三思就显得风流俊逸,令人眼前一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有着一副好皮囊的武三思不仅让武则天多看了两眼,就是圣人李治对他也颇有好感。
夕阳西下,大明宫的宫门已经关闭。
武家的侄儿、帝王夫妻所出的几个亲王和太平公主都已经出宫。
武则天陪着李治在太掖湖边散步,伺候的宫人们远远地尾随在后。
李治微眯着眼睛,看着湖面上的水光。夕阳的照耀在湖面上,水光几乎与天空一般的颜色。
武则天陪着李治站在湖边,侧头,脸上展开笑颜,徐声说道:“只希望他们不要像两位兄长一般。”
李治微笑,语气温和而笃定,“他们不会。”
人只要吃过苦头,就会学乖。
当年的武元庆和武元爽呈一时之快,客死他乡。武三思和武承嗣也吃过不少苦头,也知道今日能回长安实属不易。
他们是死是活,全在武则天的一念之间。
又怎么会不学乖?
李治清楚自己的皇后,武三思和武承嗣再能耐,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武则天望向李治,嘴角微扬了下,“傍晚风凉,圣人,回去了罢?”
李治静立了片刻,随即点头,“好。”
最近一年,力不从心的感觉已经越发明显,目力也是越来越不济,李治对自己的身体有自知之明。
他的皇后急着将长安外的武家子侄召回来,若是这样能让她觉得安心,他也乐意顺着她。
李治与武则天一同往清宁宫的方向走,他握了武则天的手腕,“媚娘。”
武则天转头,“圣人。”
“我如今目力不济,头疾也越来越严重。昨日我与子乔下棋,没一会儿便眼睛发疼,想来这眼睛也要很快不顶用了。”
武则天扶着李治的胳膊,温声说道,“圣人,不可气馁。”
李治朗声笑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武则天的手,笑道:“我从不气馁,但也有自知之明。媚娘,去岁秋天,太平缠着我陪她去九成宫赏秋色,那段时间轻松惬意,我如今想起,还十分怀念。今年秋天,你我再去一趟,如何?”
“只要圣人喜欢,媚娘自然是陪着。”
武则天的脸上是温柔的笑,她扶着李治慢慢地往前走,黄昏的余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好长。
他们慢慢地在湖边的道上走着,那投射在地上的两道身影,始终是相依在一起的。
***
武三思和武承嗣回长安的事情,薛绍早就听说了。
皇后殿下的两个侄儿一回来,圣人就给他们封了官,武承嗣任太常寺卿,武三思则是当了礼部侍郎。
平阳县子成亲之后,越发的成熟稳重,如今已经是大理寺少卿。
今日不用上朝,薛绍和武攸暨两人忙里偷闲,去了薛绍的幽篁馆煮茶。
“两位族兄回来之后,虽没帮我什么忙,但也没往我心里添堵,你大可放心。”武攸暨坐在葡萄架下,身穿着一身宝蓝色常服的周国公嘴角噙着笑意,不急不缓地跟薛绍说道。
薛绍坐在一旁,闷不吭声地喝着茶。
武攸暨侧头看向薛绍。
自从成亲之后,薛绍整个人都变得沉稳有度,可也比从前安静。
本就是挺安静的人,如今更安静了,倒是令人不太习惯。
武攸暨半真半假地说道:“你如今总是闷不吭声的,柔奴不埋怨吗?”
柔奴是薛绍的妻子,清河崔氏的小娘子,小名柔奴。
薛绍将手中的茶盅一放,笑道:“我和柔奴好得很,你少操心。”
一袭月白色常服的平阳县子,眉头微蹙,他一副教训的口吻说道,“你与其操心我和柔奴的事情,不如先想想自己吧?”
有的事情虽然大家都不提,可都心知肚明。
武承嗣和武三思是武士彠的嫡系,本该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如今他们重回长安,对待武攸暨好似心无芥蒂,可人心隔肚皮,谁知他们心中可会想着给武攸暨使什么绊子?
平阳县子自从进了大理寺之后,宗卷看得多,案子也判得多,深知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太平公主自幼说起武家的那两个族兄,眼里便是掩不住的嫌弃厌恶。
薛绍对刚回长安的武承嗣和武三思,也很难没有防备之心。
武攸暨漫不经心地往身后的柱子一靠,一只手指拨弄着葡萄的枝叶,“我有什么好想的?前几天皇后姑母在宫里设宴,我与两位族兄一同进宫,太平便拽着我到一旁悄声嘀咕,说两位族兄在长安翻不出什么大浪花,让我宽心。既然太平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好想的?”
薛绍没好气地问道:“太平让你宽心,你就真宽心啊?”
武攸暨侧头,眉目含笑地反问:“不然呢?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
薛绍哑然,不知说什么好。
武攸暨靠着身后的柱子,闭上了眼睛。
夏日的午后,风微暖,吹过幽篁馆后面的竹林,便是一阵沙沙的响声,而葡萄架上,葡萄的绿色枝叶在风中摇曳。
薛绍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做才是好,可我有些担心。”
武攸暨张开了眼睛。
“我从前一直觉得许多事情是不会变的。”薛绍低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摩挲着白釉茶盅,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温柔,“从前我们在大明宫,有你有我,有太平和永安,还有两位表兄,快乐无忧。那时圣人舅父和皇后舅母也很好,我们在宫里玩闹,他们总是随我们折腾。那时候我的阿娘也在,常常笑着跟我说,绍儿,等你长大了,便让圣人舅父为你做主定一门好亲事。”
武攸暨转头,薛绍眼帘低垂,睫毛掩去了眸中所有神色。
“我一直觉得圣人舅父无坚不摧,他就像一棵大树似的,有他在,一切都令人安心。可前些日子我去见圣人舅父的时候,他笑着与我说,他老了。”
武攸暨望着薛绍,瞳孔微微一缩。
“圣人舅父的身体,确实已经显露病态,太平一得闲便往宫里跑,你我心中难道不明白这是为何吗?”
当今天子的日子怕是不长了,皇后殿下未雨绸缪,将武家的子侄召回长安,开始布局。
“攸暨,未来局势若是有变,你该往那边靠?”
他是城阳长公主的嫡子,是帝甥,立场早已注定。可武攸暨却十分微妙,他是皇后殿下指定的国公府继承人,可他未来的妻子却是太子妃的族妹,他与太子妃的父亲杨思俭的感情,远比与武家的亲人来得深厚。
日后要是皇后殿下和东宫博弈,武攸暨该如何是好?
如今回来长安的武三思和武承嗣,又会不会趁机使诈,害了武攸暨?
武攸暨听着薛绍的话,只是笑,“天哪,你是哪来的那么多事情要想?时候不早了,我也给回国公府了。”
薛绍看着武攸暨那模样,暗暗叹了一口气,起身将武攸暨送到大门。
武攸暨牵了自己的马,才回头跟薛绍说道:“其实你说的事情,我都明白。可一切都还没发生,没有到真正面临的那一刻,你永远无法想象自己将会作出怎样的决定。但是薛绍,你该要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会记得你我最初入朝时,心中的梦想。”
为万民请命,为圣主开万世太平。
他心中尚且有梦,又怎会不好好珍惜自己?
这个道理他明白,只是薛绍尚且不懂。
武攸暨朝薛绍露出一个笑容,温声叮嘱:“别担心我,太平和永安对我最放心了,她们最不放心的人,是你。”
“她们怕你在大理寺看宗卷判案子,把脑子看傻了。”
薛绍嘴角微抽,正想说些什么,可武攸暨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周国公衣带飞扬,已经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薛绍:“……”
***
藕香榭,晚风送来阵阵荷花清香。
天边最后的一缕霞光被暮色吞没,一轮明月挂在天边。
李沄靠着身后的枕头,听着凝绿和水荭跟她说近日武三思和武承嗣的事情。
“两位郎君自从回来长安之后,一直在宴请宾客,至于周国公的亲事,他们约莫也知道自己插不上手,并未多管。倒是周国公从前在房州的阿兄武攸宁,曾去过国公府,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便离开了。”
李沄听着凝绿把话说完了,沉吟片刻,才笑着说道:“你们安排个合适的人在武攸宁的身边,他若是敢没事往周国公心里添堵,你们便给他点颜色瞧瞧。”
凝绿:“公主,要让奴去装鬼吓唬他么?”
李沄睨了凝绿一眼,“你觉得他怕鬼?”
凝绿侧头,神情认真的思索片刻,笑道:“奴也不知。但据奴观察,此人胆小贪婪,大概是会怕鬼的。做贼心虚之人,大多会害怕有鬼找上门来。”
李沄失笑,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
从龙武卫禁军大营回来的苏子乔回蘅芜苑换了一身常服之后,便去了藕香榭。
月色下,藕香榭的水榭上,紫色的纱帘被风吹得扬起,公主倚在靠窗的软榻上,睡着了。
苏子乔无声地走到软榻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睡着的时候,倒是无邪得很。
将军冷凝的眉目不由自主变得柔和,他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的鼻梁,公主浑然不觉,睡得很香。
他似乎是有些不甘心这样被人冷落,低下头去咬那丰润的红唇。
原本倚在榻上的公主闭着眼睛,手臂却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仰头与他接吻。
两人分开时,气息微乱。
李沄勾着苏子乔的脖子,含情目水光潋滟,“你回来了。”
苏子乔笑着挤上软榻,他一上来,就占了大半边,干脆让李沄趴在他的身上。
苏子乔的大掌抚着她散落在后背的青丝,“槿落说你今日都待在藕香榭里。”
李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苏子乔的怀里,语气娇慵,“今日很热,水榭四面环水,还有荷花清香,待着舒服。”
苏子乔闻言,有些莞尔。
这个被帝王夫妻捧在手掌心中长大的公主,委实娇气,可他却十分喜欢她这模样。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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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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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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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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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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