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大唐长公主>第 169 章 有匪君子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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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大胆,说话向来是想什么,便说什么。

  苏子乔被李沄的一席话弄得无语片刻,他拳头抵了抵额头,轻咳了一声。

  “那……子乔陪公主下棋?”

  下棋?

  对了,苏子乔擅长棋道,从前在羽林军的时候,便常陪父亲下棋。后来苏子乔跟随英国公李绩去讨伐高丽之后,父亲还叹息,说长安城中的青年才俊,竟没有一人比苏子乔更精棋道。

  父亲叹息间,颇有几分独孤求败的感觉。

  李沄跟父亲对弈,向来也只有输的份儿,但父亲疼她,会让子。

  太平公主笑盈盈的,说:“好啊,那子乔得让着我才行。”

  苏子乔看着她的模样,脸上也不由得流露出笑意。太平公主从小就聪明,好似从未听说过她有什么特别不擅长的事情。

  想起当今圣人的高超棋艺,苏子乔对太平公主的棋艺,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

  晴夜,清风,室外如水的月光倾泻在雪地上,映得这个月夜尤其明亮。

  室内,一对年轻的男女坐在灯下,在他们之间,摆放着一个玛瑙棋盘。

  紫色衣裙的少女跪坐在案桌一旁,手执黑子,却举棋不定。

  玄色常服的男人极有耐心地等着她落棋。

  李沄望着已经被白子占据了大片江山的棋盘,觉得自己的黑子怎么落下,就是怎么死。

  片刻之后,她的黑子仍未落下。

  苏子乔的黑眸里闪着笑意,望向她,“公主,想好了吗?”

  李沄有点消沉,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连续败给苏子乔三局了。

  三局啊!

  李沄幽幽地看了苏子乔一眼,“还没想好。”

  苏子乔见状,嘴角的笑意再也忍不住,他笑起来,长袖一拂,玛瑙棋盘上的白子和黑子顿时便乱了。

  李沄愣住。

  苏子乔笑着将她夹在指间的黑子取过,随后放在盒子里。

  “晚了,我送公主回去歇息。”

  李沄皱了皱鼻子,似笑非笑地望向苏子乔,“送我回去歇息便送我回去歇息,为何要将棋盘弄乱?”

  “因为公主不想输。”

  李沄却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苏子乔若是想要让她,大可以在两人下棋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做些手脚。

  苏子乔站了起来,他整了整身上的衣裳,随即朝李沄伸手,要拉她起来。

  李沄却只是仰头望着他,一动不动。

  苏子乔像是看穿了李沄心中的疑惑似的,徐声说道:“我与公主之间,不必藏着掖着。公主希望我能让你十子,我便让你十子。若公主希望我在与你对弈时,不着痕迹地让着你,也是可以的。”

  但他不想那样做。

  在太平公主面前,他并不忌讳她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这个聪明狡猾的小公主盯上他,非要他当驸马,并非是她真的非他不可。

  她心中有一些考虑,有一些他不了解的事情惨杂其中,所以她选择了他。

  自从两人订下婚约以来,她对他也表现出一些亲近之意。

  但那些亲近,无不是见猎心喜,一时兴起的调笑。

  “公主,子乔在你面前,并无秘密。”

  李沄闻言,清艳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少女含笑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一个穷光蛋大将军,还能有什么秘密?”

  人可以被打败,但不能被看扁。

  这些年来圣人赏赐给苏将军的钱财,诚然是都被他散得差不多了,但也还是有余粮的。

  苏子乔轻咳一声,沉着说道:“我虽不像公主那般富有,那朝廷每月都给我俸禄,逢年过节,圣人也给我不少赏赐,养家糊口,是够用的。”

  “那若是养我呢?”

  苏将军不由得看了看少女,太平公主从小到大,衣食住行,无一不讲究。

  她住的丹阳阁,是昔日大唐的首席宰相阎立本特地为她设计改造的,当年先帝的许多公主都住在其中,如今只给她一人住。她的衣服样式,也是月月换新。她是天家最小的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即便是圣人,有时都能为了讨太平公主的欢颜,而放下身段。

  而且太平公主如今已经拥有两千封户了,比亲王的封户还多,可见圣人和皇后殿下对她的偏爱。

  苏子乔虽然自认不是穷光蛋,但他的俸禄跟太平公主的封户相比……实在不值得一提。

  苏将军扶了扶额头,叹息:“粗茶淡饭,也是养得起的。”

  噗嗤。

  李沄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睨了苏子乔一眼,将手放进朝她伸出的大掌里。

  男人的手掌温热,握住她的手一拉,她便站了起来。

  李沄低头,整了整身上的衣裙,苏子乔没有叫守在门外的侍女进来,伸手将挂在旁边的白色滚毛的斗篷拿来,披在李沄的身上。

  那毛茸茸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衬得她十分娇美可爱。

  李沄临出门前,回头看向窗外。

  那枝探出来的红梅在月色中,暗香自来,十分迷人。

  苏子乔陪着李沄走出室内,槿落秋桐等人早在外面候着,见到了两人,连忙行礼。

  李沄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侍女不必多礼,随即让苏子乔陪着走在雪地上。

  李沄轻叹着说:“这么冷的天,这个冬天,百姓怕是不好过。”

  苏子乔配合着她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徐声说道:“今年夏天,河南水灾,秋天,关内饥|荒,如今冬天酷寒,百姓若是有瓦遮头,尚且不怕。怕的是因水灾和饥|荒而离开故土觅食的流民。”

  民生多艰。

  只是长安城中,天子脚下,有几人能知百姓之苦?

  圣人李治是难得的明君,自从他即位以来,推行了许多鼓励生产的措施,隔三差五便免除各地的徭役,但与连天不断的天灾相比,那些措施真是杯水车薪。

  两人走在雪地上,发出细微的踩雪声。

  “我听阿耶说过此事,该怎么办呢?”

  苏子乔望着少女姣好的侧颊,温声说道:“这些事情,自有朝廷操心,公主不必多虑。”

  “阿耶近来夜不能寐,想来也与此事有关。前几天大雪,有卫兵被冻死了。”

  苏子乔沉默,他极少跟李沄提起这些民生之事,一则是因为太平公主长居宫中,不知人间疾苦,有的事情即便是与她说,她未必能理解;二则与她说了,又能怎样呢?她是圣人和皇后殿下宠爱的小公主,似乎她能快乐无忧地幸福着,便是帝王夫妻和大唐子民最大的心愿了。

  两人并肩,走过廊道,穿过连接两个院子的拱门,一进去,便是一棵光秃秃的银杏树。

  李沄停下脚步,望着那参天大树。

  银杏树的叶子已经掉光,枝干笔直,有种别致的美感。

  李沄:“这棵银杏,也有百年的光景了吧?”

  苏子乔:“或许吧,银杏树龄长,公主可曾听说过辋川?”

  辋川?

  那自然是听说过的,那是诗人王维隐居的地方,她在来到大唐之前,曾听说辋川有一棵树龄两千岁的银杏。

  她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去看看。

  不过她都还没来得及去看呢,就来到了大唐。如今的大唐,王维还没出生呢。

  等王维这个人出生的时候,她也一把年纪了。

  惆怅。

  苏子乔笑道:“听说辋川有银杏,树龄将近七百年。”

  李沄上前,手碰了碰银杏的树干,“七百年,可真不容易。”

  别说七百年,百年之后,银杏依然在,可是此间的主人和他们,又该在什么地方?

  到那时,她和永安,以及身边的亲人朋友们,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李沄从不轻易伤春悲秋,可是此刻看着这顶天立地的银杏,心里一阵怅然。

  她侧头看向苏子乔,忽然问道:“旁人都说尚公主是皇恩浩荡,子乔心中到底是如何想法?”

  苏子乔一愣,垂眸淡笑,“公主何出此言?”

  “你方才说,在我面前,你并无秘密。难道不是因为心中认为,我对你有所隐瞒?”

  “子乔并无此意。”

  李沄莞尔一笑,“不论你有没有这个意思,可在我听来,确实有那样的意思。”

  “我要下降,此事并非你能做主。若那天你夜探杏子林之时,向我流露出丝毫的不情愿,我便不会选择你。”

  “子乔,你对此事,并非不情愿。”

  苏子乔目光沉沉地望着李沄,忽然想起那个父亲带着他去护国寺找玄奘大师批命的傍晚。

  那天黄昏,夕阳如血,父亲跟他说为将者,若能死于山河,或许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后来他与裴行俭在西域,裴行俭问他是否想当个将军。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裴行俭望着他的模样,沉默良久,最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怔怔地说道:“你这种谁也不亲近的性情,倒是适合征战沙场。”

  为将者驰骋沙场,不幸战死,便是马革裹尸。

  人若是有了牵挂,到了战场之上,便会瞻前顾后,顾此失彼。

  他曾以为将者一腔心血都该交付给天下,不再有心神分给其余之人。

  后来,他跟随英国公李绩讨伐高丽,曾经身受箭毒,九死一生。

  生死一线之际,却无端想起小公主与李贤在长安城外为他送行的场景。

  “公主放心,子乔会凯旋的。”

  他与她以茶代酒,击杯为誓。

  高丽尚未向大唐称臣,他对小公主承诺会凯旋,若是那样死了,他绝不甘心。

  后来,他便醒了。

  再后来,裴行俭与他说起为将之道,他便笑着与裴行俭说,为将者,心有牵挂未必会是坏事。

  若人总是无牵无挂,那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大唐千千万万的将士,谁不是为心中牵挂之人、牵挂之事而战?

  苏子乔一直很尊重那些心有牵挂的将士,在边境的篝火里,有无数的将士坐在一起,笑谈他们牵挂的人与事,仿佛那样,便有了坚守的力量。xiumb.com

  如今时空转换,他回到长安。

  站在他眼前的紫衣少女仿若雪地里冒出来的精怪,肆意妄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雷池边上反复试探。

  这个天之骄女,会成为他的牵挂吗?

  月光如水,银杏树下,少女笑得明艳无比。

  苏子乔扬唇笑了笑,沉声说道:“公主说的对,我对此事,并非不情愿。”

  李沄闻言,忽然上前两步。

  只见紫色衣袖轻扬,她的一只手放置在苏子乔的左心房上。

  少女仰头,目光既娇媚又淘气,她悠悠笑叹——

  “你的目光,已经越来越多地落在我身上了。”

  “苏子乔,你要完蛋了。”

  “……”

  李沄出宫,在杏子林待了三天。

  这三天太平公主什么都没做,就是专心陪永安县主煮茶说话,说许多过去的事情,也说未来的事情。

  说起未来的事情,虽然李沄不说,但周兰若又不是笨人,李沄心中担心的,她又怎会不知道。

  周兰若握着李沄略显冰冷的手,十分认真地说道:“太平,我知道你心中担心什么事情。不论如何,不管日后攸暨表兄和绍表兄有何立场,我总会与你在一起的。”

  李沄垂下双眸,望着搭在她手背上的手,笑道:“傻永安,你又知道我担心什么事情了?”

  “我从四岁起,便与你在大明宫中同吃同住,我曾说过,我看到你的一根头发,便能知道你心中想些什么。这世上,再也没人比我更懂你。”

  有的事情,李沄从来没有说得很明白。

  可如今朝堂上的事情,也不需要谁说得明白,周兰若也有眼看。

  圣人李治头疾日渐严重,皇太子虽堪重任,可身体也是不好。如今朝堂之上,圣人依仗的人是皇后殿下,皇太子依仗的人是雍王李贤。

  ——雍王李贤从来都不能讨皇后殿下的欢心。

  周兰若抬手,揉了揉李沄的眉心,说道:“别皱眉。”

  李沄笑了笑,将周兰若的手拿下。

  周兰若:“虽然太平不说,可这些事情又怎能瞒过我?二表兄这些年辅助太子表兄,为朝臣所称赞。你前些天与我说,小天泽也十分喜欢二表兄,一天不见便要念叨,我心中便有数了。”

  皇太子李弘身体不好,和太子妃大婚五年后,终于有了唯一的子嗣。

  有了子嗣,就不得不为他的日后考虑。

  虽说皇太子如今正值壮年……可李弘的身体有目共睹,谁也说不好哪天他就撂挑子了。

  李弘对自己的身体也心中有数,这些年他和李贤兄弟联手,十分默契。有朝一日若是他有心无力,至少得有个人帮扶年幼的李天泽。

  那个人能是谁?

  皇太子李弘看中了雍王。

  皇后殿下武则天却不见得。

  李沄笑着捏了捏周兰若的手,然后松开,“真是知我者,永安也。可这些事情,担心也无用,对不对?”

  周兰若看着李沄的模样,想到她在宫里一个人为这些事情暗自担心,鼻子一阵发酸。

  “人人以为太平公主无忧无虑,快乐无忧。谁知你在宫里也会半夜睡不着,每逢雷雨天便是彻夜不成眠。大明宫美轮美奂,谁知其中有多少心酸与无奈?”周兰若红着眼睛,声音微颤,“从前你虽然爱粘着圣人舅父,可从未像今年这般,缠着他放下大明宫的事情陪你去九成宫赏秋色。太平,圣人舅父的身体,是真的不能好了吗?”

  李沄没说话,该说的都说了,何必再说那些无用的话。

  周兰若没忍住,两行清泪从脸庞滑落。

  ***

  永淳元年,李沄十七岁。

  春天冰雪初融之时,永安县主与宋璟的孩子出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娘子,眉眼像极了永安县主。

  这年五月中旬,迎来了太平公主和龙武卫将军苏子乔的婚期。

  为了庆贺太平公主大婚之喜,圣人李治赦免长安与东都洛阳的囚犯,令天下同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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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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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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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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