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最近很头疼。
他的宝贝女儿太平公主最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大把的年轻才俊她看不上,非看上一个将近而立之年的苏子乔。
太平公主二八年华,风华正茂。
可苏子乔呢?
倒不是说苏子乔不好,身为本朝的年轻名将,苏子乔的未来应该不可限量,可与太平公主相比,明年就该是而立之年的苏将军确实年龄略大。
清宁宫中,不管是圣人还是皇后殿下,都跟宝贝女儿已经说了许多,可太平公主十分坚持。
驸马只能是苏子乔。
其他人都不行,都不要。
皇后殿下的脸上露出平日少见的倦意,抬手揉了揉眉心。
上官婉儿带着侍女们适时端上热茶和点心。
“圣人,皇后殿下,可要用茶和点心?”
武则天摆了摆手,“先放着。”
上官婉儿微笑着将热茶放在旁边的案桌上,顺着皇后殿下的目光看出去。
太平公主正坐在海棠树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身上的衣带随着秋千的晃动飞扬。
圣人李治今日也在清宁宫,就在皇后殿下跟太平公主做思想工作之前,李治已经试图让女儿改变主意了。
圣人和皇后殿下轮流上阵,可是没用。
太平公主极少跟父母硬着来,父母说得她不高兴了,就委屈巴巴地红着眼睛,抿着红唇,转身就要回丹阳阁。
方才与父母说得不愉快了,太平公主本来也是要回丹阳阁的。
李治见她不高兴了又要走,顿时气急了,板着脸轻喝:“李沄!”
这么多年,自从圣人为小公主封了邑号之后,从不曾直呼其名。
李沄被父亲忽然那么一喝,也有些蒙了,停下脚步,可仍旧不回头。
李治看着女儿的背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气疯了。Χiυmъ.cοΜ
她怎么能为了苏子乔,一直忤逆父母呢?
——这事情不能忍。
李治狠了狠心,咬牙说道:“你今日要是出了清宁宫,就是不要阿耶和阿娘了。”
他就不信话说到这份儿上,她还能无动于衷。
果然。
李沄转头,清艳的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声音都有些颤抖,“阿耶?您是在凶太平,威胁太平吗?!”
李治:“……”
圣人一口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岂止是要凶她、威胁她?她若是再固执任性,就不要怪父亲……李治心里狠了半天,仍旧是没想出如果太平公主若是再固执任性的话,他能怎么样。
圣人很心累。
太平公主看着父亲板着脸的模样,心里委屈极了。
“不是说,太平喜欢怎样的,都会为太平找来吗?如今我有喜欢的,阿耶说过的话,为何又不作数了呢?”
李治一怔,随即又心头火起。
是,他是说过,不管她喜欢怎样的,父亲都会为她找来。
可谁能想到她会找苏子乔啊?
苏子乔那家伙,可是退过两次婚的,第一个未婚妻出家了,第二个未婚妻病死了,谁能想到第三个未婚妻会怎样?
他和皇后熊儿子不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能眼睁睁看着她掉坑里吗?
叹息,公主没说要下降给苏子乔的时候,圣人听旁人说苏子乔命犯孤星的事情,哈哈大笑,说谣言止于智者;可当公主说要下降给苏子乔的时候,那些止于智者的谣言,似乎变成了铁一般的事实。
李治脸色有些严厉,目光落在了女儿的身上,“过去,是我对你太放纵了。”
李沄看着父亲的模样,又红了眼睛。
李治:“……”
武则天:“……”
可见再疼爱孩子,也不能从小就百依百顺的。
等她长大后,想对她严厉一些,就难了。
李沄看着父亲,心中十分难过。她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李治见状,气得手都快发抖了。
这孩子,真的要为了苏子乔不要父母了么?!
武则天也是被这对父女弄得头疼不已。
好在,太平公主虽然转身就走,可她不过是走出了正殿,跑到她从小就喜欢待着的那棵海棠树下坐着。
她坐在海棠树下的秋千上,也不面对着父母,只给父母留下一个背影。
李治看着她的举动,一个头两个大。
女儿这么犟,该如何是好?
几个熊儿子是肯定指望不上的。
永安县主与女儿倒是贴心,可永安那个外甥女,从小就是女儿的影子,对她言听计从,能劝得了她才怪。
至于其他人,还有谁敢来劝公主?
李治看着女儿的背影,觉得头疼。
李治头疼,李沄心里也难过。
她想过这事情不容易,可她没想到这么不容易。
从杏子林回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不管她怎么跟父母软磨硬泡,父母都不愿意。
若是要硬着来,以死相逼,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李沄并不想那样做。
父亲和母亲给予了她太多,她一时强硬或许能让父亲和母亲退步,可难免会伤了他们的心。
她不想令父亲和母亲因此而心寒。
苏子乔是她要下降的,可父亲和母亲也是她内心最珍视的人。要是父亲心中觉得她为了苏子乔,连父亲和母亲都可以不要,那父亲心里该有多难过。
夏日的阳光透过海棠树叶的间隙,在地上洒下光斑。
太平公主有时看似顽皮,却从不会做出真正令父母伤心的事情。
为了事情能够圆满地解决,她最近都在想办法。
见父母的时候忙着拉锯那就不说了,闲下来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洗澡的时候,甚至睡觉的时候都在想。
日夜琢磨,太平公主把自己都琢磨瘦了,仍旧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惆怅。
秋千一荡一荡的,李沄想起从前无忧无虑在父母跟前撒娇耍赖的日子,忽然心酸。
嘤。
长大后,生活都变得好艰辛呢。
***
太平公主那天从清宁宫回去之后,就生病了。
病情来势汹汹,把太平公主的脑子烧得昏头脑涨,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李治和武则天初始听闻太平公主生病,以为女儿是在用苦肉计,难得狠下心来,也没去丹阳阁看她。
可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李治和武则天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平公主从前诚然也跟父亲和母亲闹过小脾气,可她从来没有试过连续三天,既不去父亲的长生殿,也不去母亲的清宁宫。
李治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跟武则天说:“媚娘啊,你说太平病得严重么?”
武则天一怔,“圣人没让人去看吗?”
李治:“……”
不管是圣人还是皇后殿下,近日来都被这个宝贝女儿折腾得身心俱疲,加上前几日的风波,想着平日对这个女儿还是太过放纵了,此时晾她一晾也好。
从前女儿与父母的其中一方闹脾气,另一方就唱白脸,帝王夫妻俩在这方面配合得是相当默契。
谁知这次女儿竟然同时跟父母闹别扭,不管是清宁宫还是长生殿,都没个人去丹阳阁。
李治终于觉得或许女儿并不是在跟他耍小心机了。
帝王夫妻二人匆匆去了丹阳阁,丹阳阁公主的寝宫里,李沄正躺在卧榻上,双目紧闭。她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的。
李治和武则天见到女儿的模样,又惊又怒。
“混账,你们是怎么照顾的,竟让公主病成这样?!”
天子震怒,寝宫里的人跪了一地。
而在卧榻上的太平公主却一无所知。
李治:“大夫呢?!还不都让他们来为公主用药!”
李沄的病,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大概是最近一些时日,她心里琢磨的事情太多,那天在清宁宫跟父母拉锯,内心也是满腹愁绪。回去丹阳阁之后,本是漫天霞光的天说变就变,一整夜都是雷雨。
太平公主每逢雷雨夜就谁不好觉,从前永安县主在宫里的时候,有永安县主陪着,会稍微好些。自从永安县主出宫后,每逢雷雨夜,太平公主就是整宿整宿地醒着。
那天夜里她睡不着,干脆就起来趴在窗边听雨。
听了一夜的雨打树叶,丹阳阁里的树叶被风刮了满地,太平公主也病倒了。
初始只是觉得头疼乏力,后来就起烧了。
她似乎是回到了年幼的时候,她记得年幼之时,她也生过一次大病。
那一次也是起烧,烧得她七荤八素,不知今夕何夕。
迷糊中,有一只大手抚上她的脸,凉凉的,很舒服。她忍不住蹭了蹭那只手掌,吃力地张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父亲。
父亲双鬓星白,不像她年幼时那样年轻,容颜虽有改,可风华依旧。
她朝父亲露出一个笑容,可父亲的模样看起来却是十分难过。她闭了闭眼,然后又张开,平日里无比清澈灵动的眸子,此时眼神有些茫然。
她还记得自己为了下降之事与父亲闹得不愉快,父亲气极了,还凶她。
“阿耶别气了,太平不要下降了。太平谁也不要,只要留在宫里陪着您和阿娘。”
女儿的声音虚弱无力,几不可闻。
可李治却听见了。
李沄跟父亲说了两句话,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睡梦中,隐隐约约可听见她一会儿喃喃喊着父亲,一会儿又喊着母亲。
圣人和皇后殿下在旁看着女儿的模样,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首先听到的,是槿落和秋桐的声音。
“公主,您醒了吗?”
“苏将军,方才公主的睫毛动了,您都看到了吧?”
苏将军?
李沄心里正觉得奇怪,宫里哪来的苏将军呢?
而这时,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低沉悦耳,带着些许磁性。
“公主,您睡了好几天了,该醒了。”
李沄:“……”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苏子乔那英俊的面容。
——再也没有比这更能让人清醒的了!
李沄错愕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心想她该不会睡了一觉起来,世界就错乱了吧?
苏子乔的眉头本是微皱着,见到李沄的模样,眉目随即舒展。
“公主病了好些时日,一直不见好,是圣人让子乔进宫来看公主的。”
李沄眨了眨眼,感觉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就是想自己坐起来,好像也做不到。
她的目光落在槿落和秋桐身上,“扶我起来。”
槿落和秋桐两人见到公主清醒的时候,就激动坏了。两人忙不迭上前,小心地将李沄扶起,还在她身后放了一个大迎枕,让她靠着。
李沄坐舒坦了,又问:“我病了多久?”
槿落笑着说道:“公主,您昏昏沉沉的,都睡了五天了。”
“是吗?”李沄轻声低喃着,有些心不在焉。
她也没再问什么,靠着身后的枕头阖上双眼,细细地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苏子乔站在卧榻旁,望着李沄。
少女清减了许多,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脸色也是病容的苍白,十分娇弱,与平日那笑盈盈又充满生气的模样相差甚远。
李沄记得自己是在清宁宫跟父母闹了不愉快,那天夜里雷雨大作,她没睡着,第二天就开始觉得不适。
病情来势太猛,即使她大多数时候在昏睡,可那难受的滋味还是记得的,她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场病里了。
期间父亲和母亲也来看过她,许多人在她的寝宫里进进出出,吵得她心里很烦,可她也无力抗议。
丹阳阁除了几位阿兄和两位表兄能来,从来没有外男可以进来,苏子乔如今却来了。
难道在她生病的时候,父亲改变主意了?
这时槿落秋桐端了药上来,“公主,该喝药了。”
李沄瞪着那碗黑糊糊的汤药,病中被人灌药的感觉记忆犹新,这几天她大概都是把药当水喝的罢?如今闻到这药味儿,就是一阵恶心。
太平公主眉头微蹙,“我已经好了,没病不用喝药。”
槿落:“……”
秋桐:“……”
苏子乔默了默,随即说道:“给我吧。”
槿落和秋桐两人面面相觑。
李沄却笑着说:“给他,你们在外面守着。”
槿落秋桐两人将那碗汤药给了苏子乔,然后带着室内的侍女在外间守着。
苏子乔拿着汤匙,小心地将汤匙放至李沄的嘴边。
李沄微微偏开头,伸手往窗户边上的盆栽一指,“你把药倒在那盆花里就好。”
苏子乔剑眉微扬,手中的汤匙并未移开,“公主,喝药。”
李沄摇头,“快去把药倒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苏子乔怔然,“什么来不及了?”
李沄没忍住横了他一眼,“子乔,你在装傻吗?”
她睡了这么多天,父亲都愿意让苏子乔进宫来看她,可见心里是急坏了。如今她醒了,自然有人第一时间去通知父亲和母亲了。
等父亲来看到这药,就是病好了也必须得喝完的。
苏子乔默默地看了公主一眼,他从未见过太平公主这般模样,有些任性有些娇纵,大概是衬着病容的缘故,不仅不会惹人心烦,还有几分可怜可爱。
汤匙里的药已经彻底凉了,苏子乔将汤匙放回碗里,又重新弄了一汤匙温热的汤药。
迎着公主那谴责的目光,苏将军不为所动,还微微笑了笑。
“公主,圣人可是说了,若是我进宫后您的病还不见好,就证明我命犯孤星,注定要孤身终老的。日后,我就去护国寺当和尚,省得再去祸害旁人。”
李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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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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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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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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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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