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沄生病了。
丹阳阁的侍女们忙进忙出。
也不知道小公主是不是生了一张无往不利的乌鸦嘴,她跟母亲说如果把一个人把病气过给了另一个人,那么原本生病的那个人就会康复。
如今皇后殿下的病是好了,小公主却病得稀里糊涂的。
在丹阳阁看小公主的武则天看着女儿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的模样,心中既是好笑又是心疼,她跟李治说道:“此事怪妾。那天在海棠树下,一时没留神,便与太平一起迷糊了。也不知她被梦魇了。”
李治站在卧榻旁,躺在卧榻上的小公主脸上是不寻常的红晕,侍女们拿了冷毛巾放在她的额头上,为她降温。
君王的眉目是掩不住的忧心,他伸手拍了拍武则天的肩膀,温声安抚:“这事不怪皇后。”
转而看向满屋子的侍女,沉声喝道:“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才回尚药局的大夫匆匆赶来,见到圣人大怒的模样,忙不迭地上去。
李治皱着眉头,“公主怎么还不见好?”
尚药局的大夫叨来叨去就是那些话,不外乎就是小公主年幼,本就容易生病。如今高烧不退,大概是风寒入体,加上又被梦魇魇住了,才会如此。等小公主用几服药,把汗发出来就没事了。
李治一听,恨不得一脚踹了大夫,“那还不赶紧用药!”
大夫也是有苦说不出。
用药了啊,可这药效发作的时间也是因人而异。
小公主年幼,用药也不能像大人一样猛,不还得掂量着来么?
这时在卧榻上的小公主醒来,她张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阿耶。”
软糯的声音带着鼻音,惹人无限怜爱。
李治见宝贝女儿醒来,原本还黑着的脸瞬间换上了温柔的笑容,声音也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太平醒了?可要喝水?可想要吃点什么东西,阿耶马上让尚食局做!”
李沄听着父亲的话,面上露出一个笑容,她拽着父亲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太平不渴也不饿,就是刚才做梦,梦到了阿耶发脾气,您在梦里好凶,吓得太平赶紧就醒来了。”
父亲和大夫的对话李沄都听到了,小公主不担心大夫对她的病情不上心,就怕父亲盛怒,把大夫吓得一哆嗦,给她用错药了。
要知道这年头,真是感染个风寒都是能要人命的事情。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李沄吓得赶紧睁眼,让父亲知道她其实还好好的。wWW.ΧìǔΜЬ.CǒΜ
李治见宝贝女儿醒来,什么都好说,他坐在卧榻旁,一本正经地说道:“太平想要阿耶不发脾气,那就赶紧好起来。”君王说着,俯身亲自将盖在小公主身上的小被子往上掖了掖。
君王叹息着与女儿说道:“这几日太平没去长生殿,阿耶都觉得不习惯了。”
李沄弯着那双大眼睛望着父亲,“等太平好了,就去长生殿看阿耶。”
皇后殿下见圣人和颜悦色地陪着他的小情人说话,笑着朝尚药局的老大夫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老大夫暗中舒了一口气,跟着前来引领的宫人退了下去。
——伴君如伴虎。
这年头,当尚药局的大夫也好心酸。
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的大夫走了,小公主躺在卧榻上,冲着母亲笑。
武则天看着女儿的模样,也坐在了李治身侧,伸出食指点了点李沄的额头,“早就让太平不要天天去清宁宫,非不听。”
李沄捉着母亲的手指,紧紧地握在手里,她跟母亲撒娇,“可太平就想要陪着阿娘。”
武则天神情无奈地看着她。
小公主又说:“太子阿兄说,他像太平这样大的时候,生病了阿娘都会陪着他。”
略顿,小公主续道:“阿娘已经许久没陪太平一起睡觉了。”
早些时候小公主还经常去清宁宫蹭母亲的床睡,可最近几个月皇后殿下说小公主也该要长大了,不能总是去清宁宫蹭床睡。
李沄开始的时候一概不管,该去还是去的。
皇后殿下对小公主的举动十分无奈,可也不能老惯着她,于是就要跟小公主讲道理。
道理说多了,小公主也觉得总不能招母亲烦,加上如今永安县主周兰若也在丹阳阁陪着她,她也不能老去找阿娘。
人家小萝莉一个月也没能见几次临川长公主呢。
这么一想,小公主去清宁宫的次数也减少了。
武则天一听女儿的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治见女儿醒来,什么话都好说,说不定小公主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找人去给她摘下来。于是便笑着跟武则天说道:“不如今晚皇后就留在丹阳阁陪太平吧。”
武则天笑着应了下来。
老父亲见李沄醒了,总算安心了些,就去紫宸殿处理国家大事了。
武则天坐在卧榻旁,目光有些无奈地看着李沄。
小公主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虽然在生病,但丝毫不影响她淘气,她将被子拉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瞅着母亲。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得偿所愿的笑意。
武则天原本还能绷着脸不笑,可看着女儿那双弯得跟天上月牙儿似的眼睛,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皇后殿下伸手捏了捏小公主的鼻尖,语气无奈而宠溺,“你这个小讨债鬼。”
李沄看着母亲的模样,差点哈哈大笑起来。
她喜欢这样的母亲,带着一些人情味儿,对她温柔而纵容。
***
幽州,苏子乔居住的军营有人进去了又出来。
李绩带着两个副将脚步匆匆地撩起布帘,大步踏了进去,随着他们一起卷进去的,还有那呼啸着的寒风。
“将军。”
军医正坐在替苏子乔的伤口换药,见到李绩带着副将进来,连忙站起来向他们行礼。
李绩皱着眉头,沉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行这些虚礼。子乔如今情况如何?”
军医说:“苏将军肩膀上的伤已无大碍,只是由于伤他的暗器上抹了毒药,如今苏将军体内的毒性未除,一直尚未醒来。”
李绩听着,眉头皱成了川字,“军医可有什么良方?”
军医一怔,缓缓摇头。
李绩沉痛地闭了闭眼,沉声说道:“此事怪我。”
苏子乔受伤中毒,是因为那天答应高丽王换俘之时,发生了一些意外。
本来换俘之事,进行得十分顺利,被高丽人捉走的,都是大唐的百姓。用苏子乔的话说,若不是因为大唐边境不定,这些大唐子民在自己国土之内,即便穷困潦倒,亦可下地种田混三餐饱腹,何至于被人捉走了百般折辱?
李绩看着那一群衣衫褴褛的大唐百姓,心中百感交集。
又见其中一人穿着破旧的书生袍,虽然面容憔悴,仍带着属于读书人的风骨,便招来问一问他们为何会被高丽人捉走,被捉走后,过着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苏子乔见状,在李绩耳旁小声提醒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虽然都是大唐百姓,这些百姓高丽君捉走后,确实过着毫无尊严的生活。
苏子乔心中同情他们,觉得即便李绩是真想换俘也是可以的,但换回来的这些百姓,到底有几个是真真正正的大唐子民,却还有待商榷。
李绩一时大意,没放在心上。
那书生本是高丽人,身上有一把缠在腰间的软剑,他刻意乔装成大唐百姓后靠近李绩之后,便猝不及防拔剑挥向李绩,幸好苏子乔眼疾手快,手中利剑出鞘,挡了那一下。谁知高丽书生一招不成,便又从袖中飞出羽箭,苏子乔推开了李绩,自己却躲闪不及。
苏子乔没有伤到要紧的部位,可那羽箭却从他的右肩穿过。
李绩差点气昏,虽然他所谓的换俘,是想着先把大唐的百姓捞回来了再翻脸,谁知被人先下手为强,还差点被人暗算了。
英国公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将高丽前来的官员尽数捉拿,斩于军前。高丽王有备而来,本想趁换俘的时候暗算主将李绩,谁知弄巧成拙,惹恼了李绩。
英国公李绩当机立断,下令全军备战,再度大败高丽军。
讨伐高丽至今,这已经是第二次大败高丽,并且胜得相当漂亮。
虽然打了胜仗,但李绩和几位副将却高兴不起来。
苏子乔自那天回军营后,便高烧不退,昏睡不醒。
他右肩受伤,箭伤不致命,致命的是羽箭上抹的毒药。
军医说亏得苏子乔从小就是泡在药缸中长大的,耐药性强,这才使那能要人命的毒药对苏子乔不至于马上致命。可也因为苏子乔的耐药性,以至于不管军医对他用什么药,仿佛都没有太大作用。
毒药在他的体内肆虐,军医也是有心无力。
苏子乔已经起烧了整整三天,真是正常人都要烧傻了。
军医很发愁。
李绩也很发愁。
圣人将邢国公苏定方的小儿子交给他,心中肯定是想着虎父无犬子,圣人还指望着苏子乔能成为大唐名将的。
如今青年半死不活地躺在卧榻上,李绩能不发愁吗?
再说了,英国公李绩如今也是八十多的高龄,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他日到黄泉之下若是见到苏定方,他可怎么跟苏定方交代苏子乔的事情?
——真是愁死个人了。
李绩看着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青年,心中愁得快能拧出水来。
这时一个副将撩了帘子进来,“将军,长安来信。”
坐在一旁的李绩掀了掀眼皮,伸手,“拿来我看看。”
副将恭敬地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李绩。
幽州的捷报回到长安,李治心情很好,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李绩精简地概括了一下圣人的主要意思,就是将士们辛苦了,回长安后朝廷自会论功行赏。
李绩心想,论功行赏个鸟,要是苏子乔这次醒不来,他回去指不定会被圣人指着鼻子骂。
哦,还有太平公主。
苏子乔随军出行的那天,太平公主还亲自为苏子乔送行。
要是苏子乔有什么不测,那个被圣人和皇后殿下惯得能上房揭瓦的太平公主,肯定也要找他算账。
副将站在军帐中,看看愁云惨淡的李绩和军医,又看看那个躺在卧榻上一动不动的苏子乔,“那个,将军……”
李绩皱着眉头,“什么事非得要吞吞吐吐的,说!”
副将说:“除了圣人和中书省传来的文书,还有一封信是给子乔的。”
李绩:???
副将:“那是太平公主写给子乔的。”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太平公主这就给苏子乔写信了。
这时,一个士兵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进来,军帐里顿时都是那黑色汤药的气味。
李绩默默地看了副将一眼,“太平公主给子乔的信就先放着吧,赶紧来帮忙喂药。”
苏子乔开始有意识的时候,是有人捏着他的下巴要给他喂药。
耳朵旁嗡嗡的响声,有人说话,可声音离他很远。苏子乔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嘴里鼻端都是那苦的令人发指的药味儿,差点要吐出来。他尚未完全清醒,只是迷迷糊糊地想起有人暗算李绩,他把李绩推开了,然后自己被暗算了。再后来,就是两军交战。
受伤之后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苏子乔只记得回了军帐后,自己呕血了。
初有意识的青年,双目尚不能睁开,只觉得心肺剧痛,连呼吸都觉得疼痛不已。
苏子乔迷迷糊糊地想道:他或许是不行了。
苏子乔想起年幼的时候,他一直多病,父亲带他去护国寺找玄奘大师算命,玄奘大师说让他跟着父亲一同出征,造福天下苍生,兴许身上的病痛就会好。他记得那天离开护国寺的时候,一轮红色的夕阳挂在天边,父亲背对着身后火红的夕阳,跟他感叹道为将者,能为江山社稷而死,或许已是最大的圆满。
苏子乔自幼对自己没有太大的期盼,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被逼着习武,父亲每天都是黑着脸,没有哪天对他是满意过的,天天念叨着不成器不成器。
如今想起那些年幼的事情,又想起那天黄昏父亲看他的眼神,苏子乔心中竟觉得有几分温情。
要是在黄泉见着了父亲,也不算丢脸,好歹他是为了保住我方主将才牺牲的。
那个念头才冒出来,苏子乔心中便是一个激灵。
不行,高丽还没向大唐称臣,他跟小公主承诺了会凯旋归去。
君子一诺,五岳皆轻。
他对李沄的承诺还没有实现,师兄裴行俭迎娶继室的喜酒也还等着他回去喝。
父亲从前天天说他不成器不成器,他都还没成为比父亲更厉害的人,要是这么死了,他死不瞑目!
苏子乔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原本捏着他的下巴要给他喂药的副将大喜过望,“将军!子乔似乎是要醒了!”
李绩闻言,马上站了起来,语气也很是激动,“真的?子乔,你可能听见我说话,你快睁眼看看我!”
苏子乔有些吃力地张开眼睛,出现在他视线的是满面胡须的副将和留着雪白山羊胡的李绩。
青年看着那两位长辈,笑了。
苏子乔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含着笑意,“将军放心,子乔还活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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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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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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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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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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