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氏兄妹想要染指杨玉秀的事情被揭穿之后,李沄在梨花苑里待了十来天。
小公主离开了宫里,感觉每天呼吸着的空气都跟宫里的不一样的。
上山骑马摘果子,下山在城阳长公主的梨花苑里赏花玩耍,日子不要过得太快活。
就是小公主的日子过得太快活了,宫里的圣人担心小公主玩疯了就把老父亲忘了,所以让已经出宫设府的潞王李贤去长公主的梨花苑将李沄接回宫里。
——老父亲已经半个月没见小公主了,甚是想念。
李贤到梨花苑的时候,李沄正和苏子乔在骊山上玩。
阳春三月,骊山上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都跑出来玩了。
李沄在几天骑着白雪上山,无意中遇见了一头梅花鹿。长着漂亮斑点小鹿的似乎是迷路了,遇见骑着白雪的小公主时一脸懵逼状,湿漉漉的大眼睛天真又无辜,看得李沄惊叹不已。
李沄还来不及说赞叹两句呢,从未见过两脚兽的小梅花鹿却被惊吓得不轻,慌不择路地闯进了后面的灌木丛中,一头扎进了树叶丛中卡住了脑袋出不来。
小公主被逗得哈哈大笑,让苏子乔和侍卫过去帮着将那只幼鹿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从那天之后,小公主就天天往骊山上跑,期望着能再遇见几只小萌物。
可惜,最近几天运气不太好,没能遇上天真可爱的小梅花鹿,也没能遇见毛绒绒萌萌哒四脚兽,倒是捡回来了一只有着黄色冠羽的小鹦鹉。
小鹦鹉被上官婉儿捧在手心里,它的脚受伤了,不知道是怎么伤的。
苏子乔牵着白雪的缰绳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小公主在白雪的马背上有无数的问题——
“子乔,这鹦鹉长大后会说话吗?”
“要是四兄在宫里打羯鼓,它能跟着鼓点跳舞吗?”
“我昨晚做梦,梦到我有一只会跳舞的鹦鹉,该不会就是这只鹦鹉吧?”
“……”
李沄记得自己从前的时候,曾经看到过有很聒噪但是又很可爱的大鹦鹉,会跟着主人放的音乐跳舞,摇头晃脑的模样十分可爱。
那种鹦鹉的体毛好像也是白色的。
羡慕,她也想要有那样的一只鹦鹉。
苏子乔也不知道小公主是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只在前面安静地听着,偶尔搭腔一两句。
弄得李沄看着青年的背影,很是欷歔,“子乔,你总是像个闷葫芦似的不爱说话,日后你的妻子可怎么办啊?你想把她憋坏吗?”
苏子乔:“……”
年轻的将军眼角微抽了下,回头看向李沄。
李沄弯着大眼睛,冲着他笑。
小公主坐在白雪的马背上,身上披着红色的小斗篷,像是山林中的小精怪一般,古灵精怪地令人头疼。
苏子乔默默扭头,不吭声。
倒不是他像个闷葫芦,就是小公主的许多问题都令他啼笑皆非。
——才四岁的小公主,他能跟她说什么呢?
要是个小皇子那还好办,小郎君喜欢的大差不差,王公大臣的孩子跟皇室中的孩子要学的东西也是差不多,年幼之时都在崇贤馆里读书。
不读书的时候就去练骑射之术。
再不行,谁年幼时没有斗鸡走狗的时候?
总有一款是可以大小郎君都可以凑在一起聊的。
问题李沄是个小公主,粉妆玉琢般的精致人儿,软绵绵又娇滴滴的……苏子乔除了对小公主的要求千依百顺之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聊天。
叹息,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亲也没能给他添个活泼精怪到令人头疼的阿妹。
要是家中有个差不多性情的阿妹,或许他对怎么跟小公主相处会有些心得。
身后的槿落秋桐听着李沄和苏子乔的对话,只是抿着嘴笑。
苏子乔再怎么样,也是名将苏定方的幺儿。
国公之后,出身不俗,不论在圣人面前如何稳重,总有一些压箱底的招数。
听闻苏将军也是个风雅之人,是羽林军中的才华和颜值担当,很受王室贵族的小娘子们青睐。
然而风雅有才又英俊的苏将军到了小公主跟前,却是一筹莫展。
正在梨花苑等阿妹从骊山回来的潞王李贤,远远看到的便是苏子乔骑着骏马,慢悠悠地晃在前方为小公主牵缰绳的场景。
李贤顿时乐了,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容。
潞王远远地朝苏子乔和李沄招手,模样一点都不稳重,“阿妹,子乔,我来看你们啦!”
苏子乔剑眉微挑。
李沄心里暗自叹息。
——好日子到头了,父亲肯定是要二兄来接她回宫的。xǐυmь.℃òm
李贤见到了阿妹,策马上前,在离苏子乔还有一丈远的距离停下。剑眉星目的潞王眉目含笑,看向自家阿妹,“阿妹,阿耶让我来接你回宫。”
李沄瞅了李贤一眼,不吭声。
潞王含笑的声音响起,“怎么?玩得太高兴了不想回宫?阿耶就担心你在梨花苑玩得不乐意回去了,所以才特地让我来接你的。”
李沄:“……”
小公主一本正经地反驳,“胡说!谁说我不愿意回宫的,我昨天在山上还跟子乔说,我想念阿耶和阿娘呢!不信你问子乔!”
苏子乔神色肃穆地点头,“不错,公主每天都在思念宫中的圣人和皇后殿下。”
李贤哈哈大笑,一双桃花眼瞥向苏子乔,“方才城阳姑姑还在向我抱怨,说子乔如今对太平言听计从,说的话都不可信呢。”
苏子乔闻言,要笑不笑地看向潞王。
“听闻潞王近日骑射之术突飞猛进,某斗胆,敢请潞王赐教。”
李贤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
不论是太子李弘还是潞王李贤,苏子乔都曾是他们学习骑射之术时的陪练。
苏子乔比太子殿下和潞王年龄稍长,但他是家中幺儿,也是在锦绣丛中长大的,后来被狠心肠的苏定方提溜着习武,偶尔还把他丢给裴行俭,让裴行俭带他到军队里去吃沙子,才不像一般的世家郎君那样诸多讲究。
——但人家也是能讲究的,也是有傲气的。
年龄差不了几岁的少年郎们凑一起,就容易少年意气。
一言不合,便是上马,决斗!
太子殿下和潞王单打独斗比不过苏子乔,也曾暗搓搓联手左右夹击,但有的人就是厉害,不得不服。
苏子乔的骑射之术是当朝名将裴行俭都称赞的,早就领教过苏将军厉害的潞王并不想自取其辱。
潞王就是觉得苏子乔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
——动辄就武力碾压,未免太粗暴直接了。
***
听说潞王李贤到梨花苑接李沄回宫,临川长公主家的永安县主周兰若哒哒哒地跑来。
人还没进玉兰堂呢,就听到她远远地喊太平。
李沄正坐在榻上,槿落秋桐正在小心翼翼地给李沄的新萌宠上药。
就是那只色彩缤纷的鹦鹉,李沄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惊鸿。
父亲给她的骏马叫白雪,捡回来的、或许将来会跳舞的鹦鹉叫惊鸿。
惊鸿踏雪。
李沄觉得这两个名字搭配起来……就很完美。
周兰若身后跟着几个侍女,到了玉兰堂的大门,都不敢进去。
只有周兰若哒哒哒地冲进了大门,直奔室内。
周兰若目光还没落在李沄身上,就见到了被槿落捧在手里的小鹦鹉,眼中一亮。
“哇,这是什么鸟,好可爱啊。”
李沄坐在榻上,笑吟吟地告诉周兰若,“这是鹦鹉,子乔说长大后会跳舞的。”
槿落秋桐:“……”
苏将军好像也没这么说。
周兰若一听,脸上神情十分艳羡,“我也想要有一只,还有吗?”
李沄摇头,“没有了,就只有这一只,它叫惊鸿哦。”
周兰若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着那只小鹦鹉。小鹦鹉歪着脑袋,一双天真又懵懂的眼睛看着周兰若。
一人一禽,大眼瞪小眼。
似乎谁也不肯认输。
只是小萝莉瞪着惊鸿半晌,忽然想起了正事,她问李沄:“城阳姨母跟我说,你要回宫里了。”
李沄点头,“嗯,我出宫许久了,也想阿耶和阿娘了。他们让二兄来接我。”
周兰若啊了一声,又问:“今天就走吗?”
“对,今天就走。”
周兰若一阵沉默。
李沄以为这个小萌娃是舍不得她,脸上便带了笑容,宽慰她道:“没事儿,你要是想我了,随时可以入宫找我玩。”
谁知小萝莉歪头,指着被槿落捧在手掌心的那只小鹦鹉,“我进宫找你玩的话,你会把惊鸿送给我吗?”
李沄瞅了周兰若一眼,跑到槿落跟前将小惊鸿捧了过来。
小公主一只手温柔地摸着小鹦鹉身上的羽毛,断然拒绝,“当然不会,惊鸿可是子乔给我的。”
周兰若顾着腮帮,顿时十分失落。
嘤。
她也好想要一只会跳舞的惊鸿。
***
李沄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入黑。
小公主到了宫里,连丹阳阁都没去,下了翟车就直奔清宁宫,这时候父亲和母亲应该都在清宁宫才是。
李沄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父亲和母亲。
才进清宁宫的大门,就看到母亲穿着一身常服站在那棵海棠树下。
正直花期的海棠在枝头绽放,母亲站在树下,笑盈盈地看着她。
李沄迈着小短腿,飞快地朝母亲奔过去,“阿娘,阿娘,太平回来了!”
武则天笑着蹲下,张开双臂,将飞奔而来的女儿抱在了怀里。
李沄抱着母亲的脖子,语气难掩兴奋雀跃,“太平在城阳姑姑的梨花苑,每天都在想念阿娘和阿耶。我还在骊山上摘了许多好吃的果子回来,我都让库狄收着呢!”
小公主一见到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想跟母亲分享她这趟出宫的见闻。
武则天听着女儿的声音,面上笑容温柔,她将李沄抱起来,目光落在后面追赶着小公主而来的侍女们身上。
侍女们见到皇后殿下,纷纷行礼。
武则天目光落在了库狄氏身上,笑道:“公主这趟出宫,你们都辛苦了。”
库狄氏低头,“皇后殿下言重了,这是奴的分内之事。”
武则天微微一笑,亲自抱着李沄往东阁走,库狄氏领着侍女们跟随在后。
李沄伏在母亲的肩膀冲库狄氏笑。
武则天将李沄放在榻上坐着,小公主坐在榻上,环顾四周,随即皱着眉头问:“阿娘,阿耶呢?”
“你的阿耶和太子阿兄在紫宸殿有事商议。”
李沄撅起小嘴,嘟囔着埋怨,“又让太平回宫,可人又不在清宁宫等太平回来。”
武则天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还敢埋怨父亲?”
李沄一把将母亲的手拉下来,小手握着母亲的一只手指不放,“本来就是嘛,不止是阿耶和阿娘会想念太平,太平也是会想念你们啊。我下了翟车就到清宁宫了,为了可以快些见到阿娘和阿耶,太平都是跑来的呢!”
李沄嘀咕着,目光忽然落在了案桌上的一个小本本,她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小公主放开母亲的手指,整个人跪坐起来往案桌上趴,“阿娘,这是什么?”
武则天笑着坐在女儿的身旁,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温声说道:“这是外祖父一族的族谱。”
“阿娘看外祖父的族谱做什么?”
小公主一边说,一边一页页往下翻。
说起这个,武则天在李沄面前倒也不忌讳什么,她跟李沄一起看着族谱上的名字,徐声说道:“你的敏之表兄从梨花苑回国公府后,便得了重病。阿娘寻思着,若是你的敏之表兄重病不愈,该要让谁继续当国公。”
李沄一怔,最近过得太快乐了,差点忘了贺兰敏之这一茬。
小公主似懂非懂地看向母亲,“敏之表兄也会去南海拜观音吗?要是他去了南海拜观音,那贺兰姐姐怎么办啊?”
“你的贺兰表姐已经去了感业寺。”
李沄“啊”了一声,“贺兰姐姐去感业寺为外祖母和姨母祈福吗?”
武则天微笑,“对。”
李沄对母亲的话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扭头,继续翻案桌上的族谱。
以母亲的性格,贺兰氏到了感业寺,大概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至于“重病”中的贺兰敏之,早晚也是个死。
自作孽,不可活。
对贺兰氏和贺兰敏之,李沄并不觉得可惜。
她如今关心的是,母亲后面到底会挑选谁当国公府的继承人,难道真的要将武承嗣和武三思召回长安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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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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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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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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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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