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沄在做梦。
梦里她正在海棠树下荡秋千,母亲正在陪她。
忽然有个侍女神色着急地跑过来,“皇后殿下,圣人正在跟上官仪在紫宸殿商议,要废了您的皇后之位。”
“什么?!”母亲又惊又怒地站起身,转身就朝外走去。
李沄跳下秋千,迈着小腿哒哒哒地追过去,“阿娘,阿娘!”
可母亲头也不回,在她的视线里越走越远。
侍女跑过来将她架在了原地,“公主,别去。上官仪不会有好下场,您的阿娘不会被废,她以后还会当太后、当女皇,李唐皇室的人,都会被您的母亲赶紧杀绝……还有您,公主,您也会变成皇后殿下手中的棋子……”ωωω.χΙυΜЬ.Cǒm
李沄心里一惊,“你是谁?”
“我是谁?公主,我是上官仪的孙女儿,上官婉儿啊。”
李沄:“……!”
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是三、四岁的小女娃吗?怎么长这么大了?!
可李沄没空管上官婉儿,她心急如焚地看着母亲渐行渐远的身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父亲要废后,她不能让父亲废后,她要去找母亲。
她挣脱了上官婉儿,朝外奔去。
可母亲却不见了踪影。
就在她想要找人来问的时候,突然听见前方的屋子有男女的声音传出来,她心中一阵欣喜:难道是母亲和父亲在里面?
她飞奔过去,推门而入。
屋里是一个穿着三品官服的男人背影,听到门响,便缓缓地转身,那是一张七孔流血的面孔……
李沄吓得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手脚还有些冰冷。
梦中穿着三品官服的男人,是上官仪。
梦中的上官仪已经死了,现实中的上官仪也会死……李沄目光定定地看着上方的帐子,三魂七魄被噩梦吓得一个不在家,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母亲昨晚已经和父亲言归于好,今天大早就陪父亲去了大朝会。
废后的言论不攻自破,群臣对皇后殿下重回紫宸殿听政心情不一。但武则天不在乎,她已经得到了李治的承诺,还将李忠和上官仪解决了,心情美得冒泡。她从紫宸殿回来,发现李沄还没起床,笑问:“平日早就起来到处淘气了,今天是怎么了?”
李沄看到母亲,坐了起来,蔫蔫没有精神的模样。
母亲伸手摸李沄的额头。
李沄小小的手掌用力攥着母亲的一只手指,虽然被噩梦惊吓了,但也不妨碍她跟母亲撒娇。
她小小的额头抵着母亲的胳膊,“没见、阿娘,不想,起。”
武则天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语气温柔而宠溺,“你这小调皮鬼,该起了。今天姨母带贺兰表姐进宫了,肯定有带新鲜好玩的小物件给你。”
韩国夫人叫武顺,是母亲的长姐。
当年外祖母杨氏嫁给外祖父武士彟,生下了三个女儿:长女武顺,次女便是母亲,幼女早些年成婚后便去世了。
长女嫁给了贺兰越石后,剩下了一子一女,儿子贺兰敏之,女儿贺兰氏。
武顺有子有女,跟贺兰越石本该是一段美满幸福的姻缘,可惜贺兰越石福薄,英年早逝。
守寡的武顺三天两头进宫陪母亲说话,陪着陪着,就陪上了父亲的床。
如今武顺被封为韩国夫人,进宫就更方便了。
听说韩国夫人到了,因为是家里人,武则天抱着李沄亲自出去迎接。
韩国夫人身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明眸皓齿,雪白肌肤,即便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都散发出少女独有的明媚活力。
那便是韩国夫人的女儿,贺兰氏。
韩国夫人带着贺兰氏向武则天见过礼,就拿出了两个黄金虾须镯给李沄,“太平,这是敏之表兄专门找匠人给你做的小玩意,喜欢吗?”
两个黄金虾须镯一拿出来,几乎闪瞎了李沄的眼。
小姑娘爱美,李沄在穿越之前就对这些首饰有一些研究,虾须镯是用细若头发的金丝编制而成,是古代黄金制成最精美贵重的饰品。之所以贵重,不在于黄金有多重,而在于那巧夺天工的手艺。
李沄弯着眼眸,伸手去拿那两个虾须镯。
武则天见状,神情好气又好笑。
皇后殿下早就知道小女儿喜欢颜色鲜艳和金灿灿、闪闪发亮的东西,倒是不知她如此识货,是个天生的小财迷。
李沄拿着虾须镯,镯子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让她看了心里就快乐得想唱歌。
她听到母亲含着笑意的声音——
“一些时日不见,贺兰长得越来越讨人喜欢。”
李沄的注意力从黄金虾须镯上拉开,目光落在贺兰氏身上。
只见贺兰氏笑意盈盈地跟母亲行礼,声音宛若林间黄莺一般清脆悦耳,“多谢皇后殿下夸奖。”
韩国夫人是母亲的亲姐姐,是李沄的姨母。
贺兰氏是韩国夫人的女儿,是母亲的外甥女。
李沄记得历史上韩国夫人和贺兰氏都不约而同地被父亲宠幸,在韩国夫人去世后,贺兰氏就被父亲封为魏国夫人,十分受宠。
后来贺兰氏仗着父亲对她的宠爱,想要撼动母亲在后宫的地位,就被母亲毒死了。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李沄不由得多看了贺兰氏两眼。
武则天带着韩国夫人与贺兰氏到了东边的暖阁,韩国夫人一边走一边轻声跟母亲说道:“上官仪和王伏胜的事情我和母亲都听说了,母亲急得睡不好觉,本想亲自入宫来看你,可老人家岁数大了,进宫一趟不容易,便让我进宫来看您。”
武则天跨过门槛,十分轻描淡写的语气,“不过几个跳梁小丑,没什么大事,阿姐让母亲放心就是。”
“我也是这么与母亲说的,可她总会担心。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你如今是谁,在母亲心中你永远是她的孩子,永远放心不下,皇后殿下应当能体会母亲的心情。”
武则天微笑着,动作轻柔地将李沄放在了榻上,招呼韩国夫人:“阿姐榻上坐,我这里有圣人送来的梅花酿。”
库狄氏闻言,立即领着人去准备温酒的工具。
韩国夫人也没客气,坐在了母亲的对面。
少女贺兰氏一双美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目光与李沄对上时,便充满善意地朝她微笑。
李沄:“……”
先不说日后的贺兰氏是什么人,反正李沄现在看人家,就是个明艳动人的小姐姐。
李沄也朝贺兰氏露出一个笑容。
韩国夫人望着李沄,小小的女娃,粉妆玉琢,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既天真又无邪,让人看了禁不住心生怜爱。她的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笑意,声音轻柔:“一些日子不见,公主长得越来越漂亮了,像极了皇后殿下年幼时的模样。”
武则天神色莞尔,笑叹一声,“我都忘了自个儿年幼时是什么模样了。”
“我原本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在前些日子倒是从家中翻出了几幅丹青,那是父亲在房州时请画师所作。那时皇后殿下不过五岁,眉宇间已流露出与旁人不同的神采。”
武则天闻言,奇道:“阿姐真的找到了么?”
韩国夫人点头,“如今丹青在母亲那儿放着,母亲说如今见您一面不容易,留在身边也是个念想。”
李沄听着韩国夫人的话,觉得有的人说话就是一门艺术。
好比她的这位姨母,没有哪一句是叫母亲出宫去看外祖母的,又让人觉得她每一句都在提醒母亲要去看看外祖母。
不过大唐民风开放,相对而言宫禁也没有太多,母亲只要在禁宵之前回宫,出宫去看一下外祖母也没什么。
果然,母亲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李沄的小脸,轻声说道:“下个月我要带太平到感业寺去祈福,母亲向来礼佛,想必也会愿意去感业寺上香拜佛。”
韩国夫人点头,笑道:“母亲一定会去的。”
杨氏要进宫的话,讲究的地方太多了。
老人家如今都八十多了,能不折腾就少折腾,去一趟感业寺可比进宫一趟省事多了。
解决了杨氏想见母亲一面的事情,韩国夫人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乖巧站在旁边的贺兰氏,又跟母亲说道:“贺兰今年快要十五了。”
从太宗时候开始,大唐律法就有明文规定,女子年过十五不婚者,父母是要受罚的。
贺兰氏也到了要到婚嫁的年龄。
母亲看了韩国夫人一眼。又看向旁边那个有着花容月貌的少女。
这般年纪,已是万般风情。
母亲微微一笑,吩咐库狄氏,“带公主和贺兰小娘子到偏厅去玩。”
李沄眨了眨眼,她虽然想听八卦,可稍微一想,也能猜到韩国夫人要跟母亲说什么。
贺兰氏会在韩国夫人去世后被封为魏国夫人,肯定少不了母亲推波助澜。
相对于母亲和韩国夫人要说的八卦,李沄对贺兰氏更好奇一些。
她如今变成了太平公主,是父亲和母亲的女儿。
贺兰氏如果真的成了魏国夫人,谁知道日后的事情会不会跟她所知道的历史一样。
说是贺兰氏陪李沄在偏厅里玩,李沄对贺兰氏也很好奇,可没一会儿,李沄就没什么兴致了。
她如今话都说不太利索,跟贺兰氏能有什么可玩的?
倒是贺兰氏兴致勃勃,她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俘虏这位小公主的心。
“太平,你觉得表姐好看吗?”
李沄看了贺兰氏一眼,觉得实在没法捂着良心摇头,于是点了点头。
贺兰氏心花怒放。
榻上的案桌上摆放了一些水果,其中有李沄最喜欢吃的樱桃。那樱桃用来自西域的琉璃盘盛着,晶莹剔透的琉璃映衬着鲜红的樱桃,令人垂涎三尺。
李沄爬到案桌旁坐着,拿起琉璃盘中的樱桃往嘴里送。
贺兰氏笑着蹲下,跟李沄双目平视。
少女大概是认为话都说不好的孩子并不懂事,便自顾自地将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悄悄话说了出来——
“去岁春节母亲带我进宫,我便远远地见过圣人了。”
“他长得真好看,我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人。”
“若是圣人见到我,会喜欢吗?”
“你都觉得我好看,那圣人也会觉得我好看的吧?”
李沄咬着樱桃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眼前神色雀跃的少女。
贺兰氏确实长得好看。
可李沄听到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居然在打她父亲的主意,感觉就不太好了。
贺兰氏跟李沄说:“听说你喜欢编花环,我编一个送给太平,好不好?”
李沄默默啃着樱桃不搭腔。
贺兰氏兴高采烈地说了半天,李沄一点也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只好神情讪讪地起来。
谁知她起来之时,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踉跄了一下。
只听得少女“啊哟”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前扑。
榻上的案桌被她那么一撞,便“哐当”的一声翻落在地,琉璃果盘应声而碎。
贺兰氏:“……!”
在门外服侍的库狄氏闻声进来,一看这满地的狼藉便傻了眼,“这是怎么了?”
侍女们也跟着跑了进来,其中丹凤阁的一个大侍女惊呼着说道:“皇后殿下最喜欢的琉璃果盘碎了!”
贺兰氏脸色一白,她还想着进宫呢。
要是她将皇后殿下最喜欢的琉璃果盘打破了,就算皇后殿下不怪罪于她,也未必会愿意让她进宫。
情急之下,贺兰氏大声地说道:“是公主淘气!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案桌弄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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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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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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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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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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