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噩梦成真?
每个字都明白其意,可连在一起却无法理解。
原以为像心疾这种荒诞不羁的事已令他大开眼界,没想到竟还有更离奇的事。
她究竟藏了多少他不知晓的隐秘?
傅之曜抬起她的下巴,一瞬不瞬地审视着她,看了她很久很久,久到沈琉璃深感不安,才听他语调平缓地问道:
“还有何事?”
沈琉璃略微犹豫,轻声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傅之曜说:“你的噩梦,全部。”
沈琉璃垂了垂眼:“这些噩梦如重石一般压在心头,我不得片刻喘息,有夫君聆听一二,阿璃自会轻松些。”
一桩桩,一件件,几乎和盘托出。
然而,虽说要坦诚,虽说要让这些隐秘宣诸于口,可沈琉璃也不会蠢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对此仍是有所保留。对于噩梦中她往傅之曜脸上刺青毁容,在昭阳公主的诗会上差点将他害死,以及傅之曜弑父弑兄登上皇位的事却没说,那些他在位期间的暴虐事件亦是挑挑拣拣的说,便是难保他日后秋后算账。
情意浓烈时,这些都可轻易揭过。万一情怯时,这些事便可成为穿插她的利刃。
而她也没提及《帝后天下》这本书,只大概说到萧国灭亡,傅之曜与萧景尚争天下的那八年战乱,一切止于他的死。
“所以,我早就知道你会逃回陈国,你也会排除万难登上陈国的皇位,我更知道你会挑起天下纷争,也知道萧国会亡于你手,而你最终会死于萧景尚之手。”沈琉璃喉间哽了哽,眼眶涌出泪花,“可我不想你死!”
“在我的噩梦里,祖父便是死于上京,为了救我而死。而娘被你囚禁在陈国,你用她逼我,我连求死都做不到,这才想方设法让他们去始终偏安一隅的明城。”沈琉璃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正是如此,我对你才会又恨又怕,想着若能除掉你,便可一劳永逸!可你命太硬,我又太无能,杀不死你嘛。”
分明是生杀取人性命之事,却被她说得委屈不行,眼泪哗啦啦地流淌,划过面颊,滴落在傅之曜手背。
傅之曜面上相对平静,内心却是暗流汹涌,微凉的指腹拭去沈琉璃眼角的泪滴,漆黑的眸子深得恍若深渊:“为何第一法子不是讨好我……”
话没说完,他才惊觉她有心疾,又哪里能对他示好。
沈琉璃抬眸,可怜巴巴地说:“我当然想啊!你都不知道我第一反应便是弃恶从善,痛改前非,真心拿你当我的夫君,想对你送温暖,弥补我以前少不更事犯下的弥天大错,望你看在我知错能改的份上日后放……”
顿了顿,她抿着唇说:“对我好点,不要像梦境中那般待我。可我发现,一对你好,就会心痛。不仅如此,不按照梦里的场景继续虐你,我也会犯病。”
说到最后,沈琉璃几乎泣不成声,扒拉到傅之曜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太难了!”
“我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困境之下,如何才能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只能一边继续犯蠢地打骂你,一边又想尽各种招儿弥补一二。可不管如何做,梦境中该发生的事基本都成真了。”
没有这可怕的噩梦,焉能有悔悟之心?
傅之曜看破未说破。
“也不全然成真!”他的手抚在她颤抖的脊背上,神情深不可测,“有你帮我善后,楚婕妤的陷害没有成功,我的手完好无损。而你不仅做了我的皇后,还怀了我的孩子。”
“可只有这两件事不一样,其它事都已成真,我怕你会死的事也会成真!”
沈琉璃以一种极其认真的眼神看着他,说,“我总觉得无形之中有一种神秘力量牵引着这一切,或许细微处有所改变,可大事件的走向几乎不会有任何改变,这种力量可能是天命吧,如何逆得过?萧景尚本就得天命垂青,在我的梦境中,他是天选之子,他得天独厚的运势是你逆不过的。”
可不就是那可恶的作者推动这一切的吗?
傅之曜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朕可不信命,朕会让萧国无还手之力,萧景尚无任何崛起的机会。”
沈琉璃的心沉甸甸的。
静默片刻,她缓缓地仰起小脸,揉着红通通的眼睛,感慨道:“我对夫君这般不好,夫君竟能喜欢阿璃,阿璃觉得好不可思议!”
傅之曜薄唇轻勾:“你这般恐惧我的情况下,都能对我坦诚相对,都愿意同我白首偕老,为夫亦觉得不可思议!”
“夫君,可会怨怪阿璃?”沈琉璃略带不安地问道。
傅之曜伸手揽住她的细腰,让她坐于他腿上,与她的双手交叠在腹部前,似笑非笑:“自然是怪的,可看在他的份上勉强原谅你!”
沈琉璃:“可我真的好怕,我们一家三口会阴阳相隔。”
傅之曜黑眸深深:“那就除掉一切让朕死的人和物!”
沈琉璃:“……”
*
近大半个月,沈琉璃收起浑身尖锐的刺,表现得异常温顺乖觉,软绵温柔,俨然一个体贴备至的好妻子。
对傅之曜事必躬亲,每日嘘寒问暖,端茶倒水,服侍他宽衣解带,甚至伺候他洗浴,帮他搓澡洗背。傅之曜批奏折处理政务时,她便殷勤地研磨,渴了倒水,累了捏肩,虽然那指法着实不敢恭维,但傅之曜似乎乐在其中,颇为享受。
只是,沈琉璃会时不时在他耳畔念叨战争的诸多利弊,这点,让他很不喜。
但傅之曜也没多言,由着她。
军情频频传回东陵,陈军止步于婺镇,一个李政便已是难缠,加上顺利返回萧国的沈茂,让陈军迟迟无法拿下婺镇,甚至折损了不少陈军将士。李政和沈茂,一个擅守,一个擅攻,让陈军连连失利,可婺镇是进入上京的重要塞道,必须攻克,傅之曜几次增派兵力。
沈琉璃站在桌边研磨,探头瞄了一眼军报,嘀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这还没伤到一千,就损了八百?”
现在的战场形势与梦境中终是有所差别,傅之曜灭萧的步伐缓滞了不少。
傅之曜捏了一把沈琉璃腰间的软肉,斜睨道:“朕不该放沈茂!”
沈琉璃搁了墨锭,扭身坐到他怀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放都放了,还能抓回来不成?”
傅之曜俯身,贴在她耳边呵气:“怎么,想勾得朕成为昏君?”
沈琉璃偏头躲过,斜眼觎他,扬手撩了撩自己的发,眸底眼波流转:“美人祸国,不知道阿璃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可有让夫君止戈止战的魅力,可会让夫君歇了这份攻坚杀伐之心?”
傅之曜轻佻地勾起她的下颚,轻哂:“不够美。”
美人在怀,自是一品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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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琉璃赖在他怀里,气息微喘:“温柔小意的阿璃,与以前那个恣睢骄纵的沈琉璃,你更喜欢谁?”
傅之曜勾唇:“都可。”
她愿意在他面前讨巧卖乖,装大尾巴狼,他配合。
沈琉璃摇晃着他的胳膊,软声撒娇,清糯的声音像是染了蜜饯一般甜,且媚:“我都这般哄着你了,你都不给点回应啊?”
傅之曜凝着她脸上的绯色,长指轻挑,解开她衣裳上的玉带,探手深入,凝脂雪肤,如上等的凝脂白玉一般。
他顺着她的腰际游离到小腹,流连反复,而后往下。
沈琉璃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美眸怒瞪:“不许乱来!”
傅之曜眸光暗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反手捉了她的葇夷把玩,散漫道:“阿璃这些时日对朕可谓关怀备至,温声软语,事事顺从,朕还以为你会这样哄朕一辈子呢!”
沈琉璃的气势顿时焉了下来,拢好衣衫,坐回到他腿上,幽幽叹气:“我不想同你硬杠嘛,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相敬如宾,你侬我侬。而且,我的梦真会成真,你怎么就不信呢?”
“阿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这仗必须打,没得任何商量的余地!”傅之曜一顿,说,“你为何不觉得朕会赢?也许朕不会死,最终是朕立于不败之地!”
沈琉璃蹭的一下起身,脸色不太好:“你都没那么容易死,萧景尚会轻易死掉?”
傅之曜俊脸蓦地一沉。
恰在此时,叶风在殿外禀告道:“皇上,萧国有消息传回。”
沈琉璃微愣,拿起墨锭继续研磨.
傅之曜却抬手拍了拍她的屁/股:“阿璃累了,先回宫歇着。”
沈琉璃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哼哼唧唧地走到门外,又狠狠地剜了叶风一眼,伸手就要夺过叶风手上的信件,却被叶风轻易避开,就势躬身请安。
“属下见过娘娘,恭祝娘娘凤安!”
讨了个没趣,沈琉璃抚了抚云鬓,便走了。
傅之曜缓缓地打开秘信,黑眸沉了沉。
命还真是大!
几乎动用了埋在萧国皇宫的全部细作,竟然都没成功。
从来都没有他想杀却杀不了的人,萧景尚算一个。
曾经的元昭帝都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凭什么萧景尚不能,就凭那荒诞可笑的噩梦,就凭沈琉璃所说如今发生的一切皆被命运牵引,无论如何,他都逆不过天命?
可不得不承认,沈琉璃的梦境确实邪门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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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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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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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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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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