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将充满爱心的鸡汤端上桌时,沈烟已将脸洗干净了,连同头发衣衫都打理了一遍,那束新采的野花也被她寻了个罐子,很好地“圈养”起来。
“娘子,快尝尝,这山鸡最喜满山乱跑,肉够劲道,汤也香浓,最是滋补呢。”小白单手支颐,歪着脑袋,注视着沈烟氤氲在鸡汤热气中的丽容,嘴角噙着满足的笑容。
在他灼灼的视线中,沈烟略带别扭地执起汤勺,一小口一小口地舀汤,咽下。不是她不想吃肉,而是在他面前,她总不好拎根鸡腿啃起骨头吧,满手满嘴的油滋滋不说,还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那画面铁定不好看。
于是,一碗汤见了底,肉却一块没少。
小白见状可着急了,他忙出言劝道:“娘子,你怎么不吃肉呢?虽然近来坊间流行以瘦为美,但那皮包骨头似的身段有什么好看的?娘子,你可断不能学那些无知女子,将自己饿成竹竿儿啊!瞧那一个个面上无华,四肢乏力,跟病入膏肓似的,还自以为千娇百媚,弱柳扶风,白糟蹋了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怎么打扮都遮不住枯槁容颜,如柴瘦骨……”
沈烟一愣一怔地听着他喋喋不休,只觉得他手中应该加块手绢,脸上也缺了颗媒婆痣,否则便是妥妥的男装八婆啊!
她抬起手,轻轻点了点微染湿意的两颊,脸色一青,抽了抽嘴角,僵硬地道:“你的口水溅我脸上了。”
“哈?”小白一顿,旋即妩媚地挑起眼角,勾魂一笑,厚颜道:“口水养颜,若是不够,我亲娘子两口,包管娘子容颜焕发,美若天仙。”
小白说到做到,当下便直起腰,倾身而来,沈烟倒吸口气,忙抬手阻挡,连声道:“够了够了,我吃!”这只不要脸的狐狸,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小白这才缩回座位,美滋滋地看着她拈起鸡腿,吃得斯斯文文,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热的,还是臊的。他心里坏坏地笑道:娘子当然还是珠圆玉润,抱起来才舒服。
一碗山鸡汤,在小白无比认真的“监视”下,很快便连汤带肉地消灭掉了,仅剩下一堆细碎的白骨。沈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饱嗝,她羞赧地垂眸,抬起油腻的右手,挡住同样油腻的嘴唇,探出舌尖,轻舔唇角。
小白自然而然地捉起她的右腕,拉到自己眼前,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唇角的油渍,继而将帕子翻了个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为她仔细擦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毫无遗漏。
他轻柔的动作犹如一根羽毛痒着她的手,带起串串电流,撩拨进她的心。若非他认真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手指,沈烟定会以为这只狐狸是在明目张胆地勾引她。
这渐渐暧昧的氛围,使她心跳加速,遍体生热,她急于找件事来转移注意:“那个,小白,我想回家。”
话刚脱口,小白的动作一顿,沈烟接着道:“暗香馆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想回去看看。”
小白抬眸,抛了个媚眼,笑问道:“娘子,你不该先跟我说说,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吗?”
沈烟抽回手,摩挲着那透着粉的指尖,酝酿了一会儿,才对他道:“是仙儿,她引我到一户人家,当我推门进屋时,她正在……”
沈烟忆及那可怕的一幕,微微凝噎,才艰难地道出那四字:“啃食人心。”
她深深呼吸过后,收拾好情绪,又继续娓娓道来:“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却反而诬陷于我,还将我变成不人不鬼。后来更夫闯进门,看见我在屋中,便认为一切都是我做的,于是到处喊人擒我,而仙儿,早已不知所踪。”
沈烟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看似轻松,实则耗费了不少勇气,片刻后,她又说出自己的见解:“其实,我很矛盾,我明明看见的是她,可我却不相信她真的是仙儿,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藏在躯体里的灵魂,被偷偷置换掉了,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仙儿。”xǐυmь.℃òm
沈烟放在桌上的手情不自禁地交握一起,脑海里闪过仙儿那布满血污的脸,那浸染鲜血的贝齿,那啃食人心的狰狞表情,还有那偶尔流露悲伤的眼睛……
随着记忆的深入,她的手越握越紧,指节逐渐发白,脸儿皱成一团,眉心越锁越深,飘忽的眼神更是显示出她此刻的心神不宁。
忽然,一片温热笼住了她发凉的玉手,她猛然回神,正对上他沉静坚定的眼神,他柔声关怀道:“娘子,要是害怕,就别想了。”
小白轻缓地搓着她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一点点地传递予她,他弯起唇角,笑如暖阳。内心的阴霾被慢慢驱散,一股淡淡的温馨自心底涌起,无意间,她也扬起了笑容。
沈烟摇了摇头:“我不怕,我想到了,仙儿应该没有变,从她偶尔流露的表情告诉我,她是被什么控制了,她一定是身不由己,才会做出那样的事。”
沈烟越说越肯定,几乎坚信了这个假设,她看向小白,询问道:“你说,她现在会不会已经恢复正常,回到暗香馆等我了?”这样想着,她更加迫不及待要回去了。
小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软语宽慰道:“你别急,我已托‘朋友’去寻仙儿了,如果她是被冤枉的,自会来这里找我们,未免错过,不如我们在这里等等?”
沈烟颦眉,忧心道:“如果,她自觉无颜相见,不肯现身呢?如果,你那朋友找不到她呢?如果她已遇到不测呢?如果……”
小白稍加用力,握紧她的手:“没有那么多如果,不管她在哪儿,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明天日出前,一定会有她的消息。”
他顿了顿,微微抿唇,认真而不失温柔地道:“娘子,信我。”
沈烟还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如此沉稳坚毅的表情,心中不由腾起一种名为信赖的感情。她愿意去相信,或者说她愿意尝试去相信,相信他的承诺,也尝试去了解不为她所知的,他的另一面。
“嗯。”她点了点头,将信赖藏进了心底。
一天下来,小白带着她转遍了整个竹林,在林中挖笋,在花丛扑蝶,在溪边摸鱼。沈烟从未在山中“撒野”过,一时新趣,不由渐将烦恼抛开。
只是要她像小白这般,宽衣解带,赤脚露胳膊的,站在溪中捉鱼,她可做不到,她只能找块干净的大石头,坐在上面,纵观全局,指点他鱼儿的方位。
小白倒是配合得很,明知她的指点错漏百出,却听话地依言行事,往往鱼没捉到,反而溅了一身水花,初时她尚觉好笑,他便也乐此不彼,及至看见她气馁的表情,他才精准地逮住一条鱼,大声欢呼,佯装是她指点有功,沈烟则回以一笑。
沈烟哪里不知道,她一个人,怎有资格指点一头狐狸捉鱼?更何况,他还是一头法力高深的狐妖,想吃鱼,那不过是一挥指头的功夫。
但见他如此努力地逗自己开心,她又怎忍心揭穿,因为他,她险些忘了昨夜经历的恐怖,也险些忘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担忧。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逮了好几条鱼,接连丢到岸上,也将自己从溪里捞了上来。仿佛和衣洗了个澡,他浑身透湿,单薄的衣衫紧贴着他劲瘦修长的身形,将他俊逸阳刚的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
斜阳下,他陡然仰面,甩起一头湿漉漉的长发,那雪一般的色泽,在余晖的映衬下,划出一道新月般的暖黄霞光,带起一连串水珠,似璀璨星光般,闪耀着夺目光彩。
一颗颗饱满的水滴,自额际蜿蜒流下,经过高挺的鼻梁,艳丽的唇瓣,性感的喉结,滑过精致的锁骨,瓷白的肌肤,最后消逝于松垮的领口。
似是不经意地一回眸,那如丝媚眼,弥漫着水汽,半睁半闭,若轻羽般慵懒地扫过沈烟,卷长的睫毛挂着细细的水珠,轻轻一颤,洒落点点剔透,散发着诱人至极的魅力。
沈烟的心狠狠跳动两下,顿时呼吸一滞,她连忙移眸他处,不敢直视这惑人的妖精,双颊难以抑制地染上艳丽的绯红,体温也升了几许。
“娘子,我们晚上烤鱼吃好不好?”
突然,小白的声音若暖风般拂过她耳畔,那好似透着醉意的温热气息,熏得她耳廓发痒。沈烟心悸般地一抖,霍地回头,面对他近在咫尺的面孔,不禁向后一仰,双手撑在身后,舌头打结道:“好好……好。”
小白伸手撑在她两侧,倾身向她贴近,半湿的俊颜,宛若染了一层珠光,绮丽迷人的蓝眸,半明半昧,暗送秋波,挺立的鼻尖若有似无地触及她的鼻端,彼此呼吸交融,他才玩味地一笑:“娘子,你的脸……好红啊。”
“我……”
沈烟抬手抚上发烫的脸,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脖子,眼神四处乱瞟,不敢看他带笑的脸,更不敢看他湿透的身,她随口掰了个理由,装作若无其事地道:“让太阳烤了一下午,给热的。”
她紧咬下唇,无论他信与不信,反正,她昧着良心信了。
小白沉默片刻,瞧她有些恼羞成怒,“噗嗤”一声,笑弯了眉眼,他这才恢复正常说话的语调,好好先生般地道:“娘子等着,为夫这就为娘子烤鱼去。”
他说完这句话,并没有直接起身离开,空气仿佛凝固,沈烟心有感应似的,迅速向后一仰,举起袖子遮挡住脸,小白刚落下的吻,便印在了衣料上,留下两点清晰的水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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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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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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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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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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