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一眼瞧出他的非比寻常,那不是来自异域的胡人,也不是徘徊在她周围的妖,而是她从未见过的,不知名的异类。
只因他周身闪耀着的隐隐金光,那若隐若现的五彩羽翼,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华彩,就连最美的霞光,都不如他绚丽夺目。
“你是谁?为何在此?”沈烟讶然问道。
清冽似泉水的笑音戛然而止,他低下头来,惊愕地反问:“咦?你竟看得见我?”虽然他此刻并未隐身,但肉眼凡胎本就看不见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怎料,她竟是意外,不过却也在情理之中。
思及此,他不禁起了一抹玩心,忽然张开衣袖,从房梁上翩然而下。刹那,似春风拂过,一丛丛绿草自地砖冒出,一朵朵娇花竞相盛放,一只只蝴蝶翩翩飞舞,整个香铺顿时化作世外桃源,美不胜收,令人心醉。
可是,再美的景致也不及眼前人的万分之一。广袖宽袍随意笼在身上,修长挺拔的身形裹在牙白色的里衣下,松垮的衣领恰到好处地敞开,露出蜜色的肌肤与粗犷的锁骨,行动间,带起阵阵透着酒气的冷莲微香,端的随性风流,形骸放浪。
随着他的靠近,沈烟渐渐看清他的面容。他俊美的五官,镶嵌在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对长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眸盈盈含笑,浓密的睫毛为他画上精致的眼线,一点胭脂染上他飞挑的眼角,高挺的鼻梁透出一股不羁,菱唇好似涂丹,弯起温柔的弧度。
他轻轻落到她身前,在沈烟本能地后退之时,伸出右臂揽上她的腰,收向自己。金色的发丝掠过她两颊,在她颈侧留下微痒的冰凉,沈烟惊呼一声,忙举双手推搡,正好触及他的胸膛,手心霎时如遭火炙,慌忙放开。
他勾唇坏笑,手臂却不再收紧,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低眸俯视她又羞又怒的娇颜,吐出低沉磁性的声音,轻佻道:“我乃百花之神,路过此地,偶遇小姐,一见倾心,相思难熬,特来相会,望小姐怜我痴心,赐我巫山共醉。”
沈烟初闻此言,不禁大惊失色,她瞪大眼睛死盯着他,这才发现他的双眸竟是迷人的琥珀色,在昏弱的光线下,炫目如琉璃宝珠,一时竟看得她有些失神,以至于忘了挣扎。
他多情的凤眸里满是戏谑,在沈烟的沉默中逐渐深邃:“小姐不言,便是答应了?”
一言惊醒沈烟,她那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高举双手便想将之推开,奈何左移右挪,竟觉无处落手,不由急出了一头细汗。
“我不管你是谁,快给我放开!”无可奈何的她,唯有出言抵抗,却也知此举十分幼稚。
瞧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专注的眸光一隐,深深藏起不慎泄露的情意,笑得蔫坏又暧昧。沈烟渐渐冷静下来,眼前这个自称花神的男人,虽然顶着一脸不怀好意,却迟迟不见其他动作,细想之下,分明只是在戏耍她而已。
醒悟过来的她,不由心头火起,脑子一热,便抛却男女之防,猛将他用力推开。他就势松手,使她重心不稳,向后仰倒,继而在她的低呼中拉住她的手一扯,沈烟又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一下撞入他怀里,并下意识地抱住了他。
他默默放开她的手,淡定地将两手负背,十分大方地将身体送与她借力,还关怀地对她耳语道:“小心一些,别摔了自己。”
沈烟扶着他,站稳脚跟,愤懑地松开手,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竟跟没事人一样,风轻云淡,温文有礼,仿佛方才的淫词浪语全是自己的幻觉。
她没有与这所谓的花神再多说一句话,而是大步走到门口,揭开一扇门板,对着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花神倒也识趣,迤迤然走了出去,刚想回头与她再说句话,沈烟却已“砰”地一声,扣上门板,随他身影消失的,还有那突如其来的春天,香铺又还原成了狼藉一片。
花神倚在门板上,静静地仰望天空,表情变得木然。正午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微微遮挡,光线自指缝遗漏在他脸上,他睫毛轻颤,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手背上的肌理。
忘了有多少年,他不需要如此遮挡光线,只因,再明媚的阳光也难以照进他的心,他心中的光已消失得太久太久,久得让他险些忘了,他苟活于世的使命,如果那道光还是迟迟不肯出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不觉间,一滴水润从眼角滑落,一路留下冰凉的痕迹,手背触上脸颊,染了一片水渍,从眼睛里流出的,自然不是水,而是泪。原来,他又有了泪,因为,他的心,又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轻笑出声,渐渐大笑,最后化作畅快淋漓的爆笑,脸上又重新有了表情,感激的,怀念的,深情的,快乐的,一连变化不断,仿佛缺失已久的情绪,通通要在脸上书写个遍。
蓦地,他收起所有表情,仅剩淡淡的温馨,暖暖的微笑,菱唇轻启,哑声道了句:“曦儿,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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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
小白和胡甜甜一前一后立于缓坡上。
小白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仰视,冷冰的语气里隐着一丝威严:“说吧,飘渺山怎么了?”
胡甜甜乖巧地低下头:“白哥哥,我爹说,近来在飘渺山附近发现有魔兵出没,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小白微地蹙眉,漫不经心地问:“那你说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胡甜甜对答如流:“如此机密的事,爹爹怕我说漏嘴,不敢直言,他要我请白哥哥回去主持大局,共议此事。”
小白展眉嗤笑一声:“原来你不知道啊?那我来告诉你吧。朱雀神君闭关三千年,数月前出关下山,魔帝向来关注他的动向,得了线报,派兵沿途跟踪,在飘渺山附近跟丢了,是以徘徊不去,而今遍寻不获,早已散尽。”
他一面说,一面在她身边缓缓踱步:“此事你父亲早已查清禀明,又怎会让你特地跑一趟?”
胡甜甜听他娓娓道来,已是心慌,再听得他的诘问,更是乱了分寸,片刻后,才缓缓冷静,寻思应对之辞。
小白俯视着她,继续不紧不慢地道:“你把我引出来,就是为了说一件我早就知道的事?若不能给我个完满的解释,你觉得我该怎么对你?嗯?”他勾起慵懒的尾音,带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胡甜甜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漂亮的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袍角,一抬头,已是满面泪光,楚楚可怜:“白哥哥,我不是有意欺瞒你的,你知道,我爱慕你许久,又怎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一凡女痴迷,所以一时糊涂,借口引你出来,只是想让你多关注我一点而已。”
小白一个转身,轻柔的布料便从她手里滑出,他施了个术法,将褶皱徐徐抚平,眼眸不抬,懒怠看她,语气轻鄙:“愚蠢便罢了,还喜欢自作聪明,往日一再容忍,竟让你得寸进尺,今日你连我都敢骗,难保明日你不会背叛同族……”
他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冷,胡甜甜听出不妙,赶在他说出惩罚前,叩头认错道:“对不起,白哥哥我错了!白哥哥喜欢的女子怎会平凡?是我不辨是非,误信他们谗言,白哥哥念我是初犯,就饶了我这回吧!”xiumb.com
她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再抬头,已是头破血流,更增凄楚:“白哥哥,还记得甜甜小时候不懂事,追着你喊哥哥,无论谁皆斥责我尊卑不分,唯有你包容我,允我这般唤你,这声‘白哥哥’便唤到了现在,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就算有什么不对,就不能冲着这点,原谅我一回吗?”
小白瞅着胡甜甜这张的狼狈的脸,想起她小时候缠着自己甜笑的模样,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悠悠说道:“老实说,你现在还真没有小时候可爱。”
胡甜甜抹了把眼泪,垂下头来:“甜甜知错了,砸了暗香馆,伤了沈姑娘,错都在我,我愿意回去负荆请罪,任她打骂使唤,以消心头之气。”
小白转过身,闲适地抬脚踱步,看样子似是要走了:“这倒不必了,我看娘子未必想见你,你回家去吧……”
胡甜甜不给他说完的机会,一个飞扑抱住他的腿,哭嚎着央求道:“白哥哥,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弥补过错吧,若是不能求得她的原谅,只怕你以后再也不肯理我,与其如此,我宁愿将她视为姐姐,好好敬重爱护,不再对你有非分之想,所以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总要沈姐姐原谅我,才算了了这个心结。”
小白听她改口喊“沈姐姐”,不由回眸俯视,打从心底发出冷笑:“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话?”
“我……”胡甜甜望向他冰冷绝然的眼神,顿觉无助,她缓缓松手,颓然垂眸:“白哥哥说的是,我已不值得你信任。”
一言方毕,她忽然发狠,右手化作利爪,一声断喝,便向自己的心脏掏去,她的目的并非剜心,而是直取妖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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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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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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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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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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