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你是我的理想主义>第 19 章 恐惧
  严文征被要求减重,意味着他不能再跟着剧组一起吃盒饭了,餐食需要自己搭配。

  曲澍作为他的助理,自然对他的饮食起居额外上心,天没亮他就从床上爬起来,驱车到郊外,赶清早城镇的市集。

  市集上卖的东西多是商贩自家菜地耕种的,品类有限,但好在新鲜,曲澍挑挑拣拣,买了一袋子饱腹感强的紫薯,以及当季的蔬菜和水果。

  又碍于这段时间严文征要杜绝肉食,可蛋白质的补充不可缺少,他像老乡打听到一家养鸡场,不辞辛苦绕路过去,买来一箱土鸡蛋。

  回到酒店,他将一块拳头大的紫薯蒸熟,一撮生菜加盐过热水,严文征的早餐便是如此了。

  至于午餐,换成鸡蛋搭配另一种蔬菜,沾酱油吃。

  其实很不健康,但没有办法循序渐进,因为赖松林需要两个星期内看到瘦身效果。

  中岛台边,曲澍自己啃着油乎乎的肉包子,满脸忧愁地凝视对面的严文征。

  严文征慢条斯理地剥紫薯皮,他唇缝抿成一条下耷的线,是排斥的小表情,显然难以下咽。

  曲澍心理没底地问:“哥,说实话,你对这部电影有多大的信心?”

  严文征说:“哪方面?”

  “票房吧。”曲澍说,这是实绩。

  严文征平淡地说:“没有期待。”

  曲澍知道目前文艺片生存困难:“拿你做宣传的话,能回本吗?”

  “够呛,但还要看最终的成片和放映后前两天的口碑。”严文征迟疑一下,说:“其实……我比较担心上映的问题。”

  曲澍脸色一凛,说:“会过不了审吗?”

  严文征点头“嗯”一声。

  曲澍:“哪方面的问题?”

  “价值观。”严文征说,“其它故事情节不考虑,单就论刚成年的小姑娘喜欢上了一个三十好几还犯过事的人,广电那群平均年龄快六十岁的老头和老太太很可能不会接受,再综合社会影响和传播力方面,卡住不给播放证的概率蛮大的。”

  曲澍愣住了,他跟严文征聊这部电影的本意,其实是想憧憬一下,找回心理平衡,因为进组后,他发现剧组处处透露着不靠谱,先有女主角懒散不敬业,一直在拖后腿,而导演每天乐乐呵呵,管控和执行没有丝毫力度,不足以让人信服,至于宣发团队更是令他无语,开机仪式举行好几天了,开机图和宣传稿即使用脚敲键盘去写,也应该出来成稿,小规模在互联网上做预热,结果呢,屁也没有。

  他眼里,大家好像都在将就着工作,只有严文征为了呈现最好的效果,不惜损害身体健康,急速减重,还是在旧疾未愈的状况下。

  曲澍当初在严文征犹豫再三最终答应出演李庭辉时并没说什么,因为一来严文征是临时救场,彭凯当中间人,有人情因素,二来,他能看出严文征喜欢这个故事,知道剧组穷,还自降了身价。

  跟主创人员讨论那么多次,曲澍以为严文征对这个电影很有信心,他本人能因此大有收益,熟料,严文征是在玩票。

  曲澍气结,心态彻底失衡了,他愤愤道:“制片人和出品方开拍前没做调研?没找广电的熟人先审审本子吗?

  严文征说:“有聊吧,具体的不清楚。”

  曲澍无语了:“万一到时真不给过怎么办?”

  严文征语气稀疏平常,见怪不怪道:“走关系,送礼塞钱,关系够硬,审核组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好,不行的话,就重新剪片子,不过……”严文征顿了顿,叹口气,接着说,“剪完估计就不是原来这个故事了。”

  “你这么拼命,到头来全是瞎忙活啊。”曲澍肠子悔青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让你接了。”

  严文征知道曲澍是在替他不值,他年纪不小了,不似年轻那会,一年可以无缝衔接拍四五部戏,一两部压着不播,没太大关系,现在,他要避免做无用功。

  “我身体扛得住,我心里有数。”严文征宽慰一句,侧眼瞧见电磁炉开着,蒸锅冒热气,转移话题说:“锅里在煮什么?”

  “冬枣。”曲澍说:“今天市集上卖的冬枣个头大,很是新鲜,我买了十斤回来,煮熟了,一会儿带给剧组的同事当零食吃。”

  曲澍这个小孩常常在严文征的事情上偏心眼,说话有失偏颇,但在其它方面,表现都很不错,性格稳重,做事面面俱到。

  严文征:“费心了。”

  锅小,十斤枣煮下来,颇费了一番功夫。

  曲澍找塑料袋平均分量分装,出发到片场,拎给各组管事的。

  小婵帮春蕊捏来几颗,喂给春蕊吃了一个,自己也塞嘴里一个尝尝。

  甜而软糯,热度正好。

  小婵感叹:“好贴心啊,同为助理,我自愧不如。”

  “虚假!”

  春蕊吐了枣核,卫生纸包着扔到垃圾桶里,自己在人堆里找凳子坐下,继续扮聋子。

  周围的人该干嘛干嘛,没人上前搭话,方才赖松林特意给片场的工作人员交代了,不许跟春蕊搭话,全当她不存在。

  春蕊独坐着,像只被抛弃的“大黄狗”。

  但她渐渐不再感觉到尴尬,以及昨天跟严文征说的“热闹是你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般的被孤立感。

  因为起初两天,她一直试图通过观察嘴型,猜测大家正聊什么,从而跟上大家的节奏,而现在,她隔绝纷扰,彻底平静下来,她不再去试图追逐大家,反而开始注意自己的内心。

  春蕊戴上眼镜,观察周围。

  不远处,赖松林翻着分镜剧本面对面跟翟临川坐着,讨论剧情;刘晋拓裹着军大衣,完全不要形象地栖在墙根打盹;赖导的助理细心地帮卢晶贴暖宝宝……

  千姿百态的剧组生活,可这些春蕊全然不感兴趣,她咕噜噜转着眼球,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严文征身上。

  严文征在研究斯坦尼康,斯坦尼康的掌机摄影师从旁指导。

  春蕊发现严文征这个人没有她想象中的不苟言笑,他很爱走动,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对片场拍摄所用的各种器材也格外感兴趣,像一个对世界充满求知欲的大男孩。

  春蕊手托腮,指甲贴着唇角,目光赤|裸裸地盯着他瞧,面上却是一脸的淡定,很快,严文征察觉了她的视线。

  他先是蹙眉回视他,眼神疑惑又带着些许的警告。

  熟料,春蕊毫无收敛。

  严文征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暗戳戳躲远了。

  春蕊:“……”

  小气!

  春蕊这个状态保持了两天,“虚假”这两个字后,她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隔天,翟临川改好剧本,剧务打印出单页,分发到春蕊手里。

  春蕊一看,增加一幕夜戏——梁冬封和冷翠芝夜行房事,戴了助听器的梁竹云在隔壁房间听见了动静。

  春蕊有些费解,她去找翟临川聊:“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安排这样一个情节?”

  她理解他想通过外部刺激反映梁竹云的情窦初开,但小女孩偷偷看言情小说或者偶像剧似乎更唯美一些。

  “爱情的意义有更鄙俗的一面。”翟临川说话一如既往的简洁,却高深莫测。

  春蕊却十分直白:“□□的欲望?”

  翟临川:“嗯。”

  “可我不认为梁竹云看着李庭辉会产生□□的欲望。”春蕊完全不赞同,也难以想象。

  “不会,他俩之间不会发生这个,他俩是朦胧而美好的。”翟临川挠挠头,说:“我只是希望她一早懂得谈恋爱会发生什么,她比较迟钝,万一……以后再遇到男人能自我保护。”

  春蕊心头震颤,抬眼看他,整个人愣住了。

  翟临川说的“以后”俨然是戏外了,戏里,梁竹云离开家后故事便戛然而止,余韵悠长。春蕊所能演绎的不过是梁竹云生命中须臾的时光段落,它刻骨铭心,它充满希望,然而余下的岁月漫长,陌生的人海里跋涉,注定艰苦。

  翟临川没有草草收笔,他相信自己笔下人物的真实性,他尽可能延展他们生命的长度,他有人文情怀,这也是他作为作者的温柔和浪漫。

  “我知道了。”春蕊胸口五味杂陈,“我接受这个情节。”

  “嗯。”翟临川说,“咱俩加个微信吧,有什么问题及时交流。”

  “好。”春蕊掏兜摸手机。

  两人加上微信,翟临川匆匆走了,他需要跟赖松林讨论拍摄的可行性,然后让赖松林去与全德泽和宋芳琴的经纪人交涉,毕竟是小尺度戏,两位老戏骨可能存在顾虑。

  春蕊保持思想者的姿势,呆坐在原位没有挪动,她愣神,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严文征进来休息室。

  春蕊循声抬头望向他,严文征察觉她的眼神有些深沉和茫然,不似昨天的狂放和大胆。

  “外面下雪啦?”春蕊看严文征的头发和肩膀上铺了一层亮晶晶的水珠,问。

  “落了雪粒子。”严文征抖抖衣领,拉来一张折叠马扎,靠近电暖扇坐下。

  “哦。”春蕊说,“你拍完了吗?”

  严文征说:“光线不好,赖导让等等。”

  春蕊点点头,没再搭腔。

  房间的灯没有打开,黑沉沉的,电暖扇照出一束暖黄的光晕。

  严文征瞧着春蕊手里捏着的一张纸,说:“编剧写的新戏份吗?”

  “是。”春蕊说,“你要看看吗?”

  严文征伸手接过来,快速读完,评价说:“翟临川很有想法。”

  春蕊表示认同,她面色突然凝重起来,将目光在严文征身上巡视一圈后,略有迟疑地问:“严老师,你觉得我像梁竹云吗?”

  与前天赖松林问她“你觉得严文征是李庭辉吗”的句式相同,但不同的是,“像”和“是”比起来,语气里暗含着怀疑以及不自信。

  “不知道。”严文征理性地分析说:“我们两个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手戏。如果表演的时候,在那一刻的镜头前,台词也好,动作也好,你真正说进了我的心里,影响我的行为和情感,那你就是梁竹云。”

  “好难。”春蕊说:“我心里突然没底了。”

  严文征吃惊,没搞懂春蕊一直以来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怎么猛然陷入了沮丧情绪。

  “你前天开会不还是挺有把握,分析人物头头是道,怎么今天自我怀疑呢?”

  “可能……”春蕊沉吟一阵,说:“惧怕权威。”

  “嗯?”严文征发现她走起深沉路线,用词晦涩,他努力思考“权威”指哪一方面,半天,相通后,粲然一笑,说:“这里没有什么权威,你不能因为别人认真做事,便退缩到譬如‘他吓到我了’‘我害怕表演’的自卑想法中,这很愚蠢的。”m.xiumb.com

  春蕊嗫嚅:“我本来就不聪明。”

  严文征失笑:“这不太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春蕊瘪嘴:“谢谢你高看我。”

  “演员是要完全暴露在镜头下的,所有的活动要被审视【注】,如果你害怕了,你就选错职业了。”严文征开解她的心结,“三十二场戏,拍近两个月的时间,进度够慢了,能看出赖导想出精品的东西,所以,一场戏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打磨,认真对待,完全豁出去,不怕犯错,最后你会收获很多的。”

  春蕊心口一暖,觉得严文征身上有一种令人温暖和安心的特质。然而,春蕊实心眼,擅长牙硬嘴强,一接话便将严文征主导的温馨开解的良好氛围打破了。

  春蕊说:“那我万一又演不好,你还会讽刺我吗?”

  严文征被噎了一下:“你还挺记仇。”

  春蕊“嘁”一声,很有气势地纠正说:“我是小心眼。”

  严文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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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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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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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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