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娇将为后>第 17 章 第17章 落英
  杜若为淑妃诊完脉后便起身告辞,此时正巧见朱景深过来拜见母亲。

  看到杜若在,朱景深神色微讶,面对她的行礼只是微微礼貌颔首,便径自去了母亲身边。

  行至殿门口,杜若脚步不听使唤地顿了顿,下意识回了头,眼中看见一个卓然清逸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印象中她看到的好像总是背影,杜若静静垂下眼眸,便迅速转身离开了。

  “母亲身子可有不适?”

  面对孩子的关切,淑妃浅笑摇头:“只是有些事想问问。”

  见母亲笑中有些苦涩,朱景深知道她多半是想问什么,也多半是没问出什么。

  在后宫深居简出并非意味着闭目塞听,淑妃也听说了今日慕如烟不见客光收礼的荒唐行径。那事儿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说她如何恃宠而骄、目中无人。

  “容贵妃要宴请烟儿。”

  听母亲这么说,朱景深并不意外,因他今晨进过慕府,正巧撞见素羽手中拿着宫帖,早就猜到了。

  淑妃对孩子端详片刻,温柔开口:“若你对她喜欢,母亲也办一个。”

  朱景深略感惊讶地看着淑妃,感觉母亲今日似乎与平素有些不同。过往,她对后宫前朝的事情好像从不放在心上,也并不会与他谈论。

  而且,对于慕如烟,母亲心里到底……

  “算了,”他浅然一笑,脸色温润沉静,双眸云淡风轻,“何况,父皇不喜欢看到人争。”

  “你父皇是不喜欢看别人争,却也不喜欢看别人不争。争在何处、怎么争、力道如何,甚是讲究。”淑妃凝视着孩子,娓娓道来,“就凭这一点,母亲觉得,烟儿是个天赋异禀之人,绝不是她面上那么娇纵单纯。”

  朱景深不作答,只是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深儿,”淑妃忽然沉下目光,认真问道,“你想要争吗?”

  朱景深怔怔地望向母亲坚定的眼。母亲从不这样,她从前似乎离宫中的漩涡很遥远,而今日这番推心置腹,倒像是想要下某种决心似的。

  印象中,母亲时常对自己露出这种眼神。

  抱歉的眼神。

  或许母亲常会想,若她不是出身西土白氏,孩子从小就不会受到那么多的冷遇与苛待,前路或许就不会这么坎坷。

  而他惧怕这种眼神。

  比起父皇严厉的目光,他更怕母亲这样的眼神。

  朱景深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得恭敬又郑重:“不想。”

  *

  坐了一会儿便出了淑妃的殿宇,朱景深望向天际逐渐沉下的暮色,回想方才听到自己回答时母亲怀疑又探究的神色。

  他知道,他的话母亲未必相信。这样一想,他嘴角浅笑中便不禁染上一抹苦涩。

  尊贵的王座,无上的权力,这世上会有人不想要吗?

  对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内心的答案。可他却能确信,那个人并不想要。

  她不想要。皇宫原本应是她的家园,可她并不想要。

  他自小长在皇宫里。而在深宫中,没见过一个人是快乐的。漫漫长夜,有的只是根植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自从几年前到了皇子可以独自开府的年纪,他几乎是逃着出了宫,而也是从那天起,才感觉仿佛这辈子第一次呼吸到了真正的空气。

  可再一想,这样的日子总也不能长久。今后即便想逃,又能逃到哪里?

  每当迷茫的时候,他总会想到他们的笑容。

  慕如烟与朱荃他们从小嬉笑玩闹、欢乐不羁,而他只是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他远远看着他们,嘴角时常不自觉上扬,心里想着为什么有人的笑容能如此纯净又恣意。

  慕府离皇宫很近,但实际上距离却是那么遥远,远到,太多人即便耗费一辈子都到达不了。

  传闻中旷世绝美的清漪园令世人向往,他也不例外。但他更向往的,与其说是清漪园灵秀的外在景致,不如说是蕴藏在它内在的魂魄。

  他当然听到过宫廷中一些刻薄的老人在背地里议论,说广乘王与固伦公主不过是父皇即位当年的手下败将,而慕如烟与朱荃不过是失败者们不争气的孩子。

  可每当听到清漪园中又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他便忍不住对世人永远浮于表面的见解感到不屑:“真是傻瓜。”

  明明,他们才是胜者。

  世人皆道,逍遥莫若广乘王。

  若自己今生有幸能做个像广乘王那样洒落自在的人,该有多好。

  可一想到宫里的母亲还有远在西土的人们,对于自己的那些自私又天真的想法,内心就不不自觉生出深深的负罪感。

  而五年前,清漪园中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那日远远看到她偷偷落泪的样子,他听到自己心中好像有什么碎了的声音。

  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从小作为旁观者暗自寄托的梦想,也是那么容易破碎。

  *

  孩子离开后,淑妃沉静地望着殿宇的外庭,暮色温柔,斜阳如梦,天地很快就要彻底暗下来了。

  虽然自己今天终于认真问出了口,可孩子的回答到底是否发自真心,她仍旧无法确定。

  深儿从小安静沉稳,不善于与他人推心置腹,包括与母亲。

  但她并不生气,也不那么伤感。

  母亲与孩子,总会是渐行渐远。她眼中看到的世界与他的不需要相同,而且她相信,最好是不同。

  况且这世上又有多少母亲与孩子真的能亲密无间呢?像那个人与她母亲就并不亲近,她的女儿与她也是。

  还记得很久以前一个落英缤纷的季节,身边坐着那个人,两人一起观赏满庭秋叶随风飘落。

  淑妃看到她沉醉的眼神,那时心里不住想:我一直以为你最爱的是莲花。

  那时她们都还值妙龄,淑妃的小腹还未隆起,她也正在谈婚论嫁。淡薄的日光照到两人倾世的容颜。

  淑妃喜欢看她的眼神,甚至常常是带着倾慕的心去看的。她的眼神总是那么清雅悠远,又是多么明亮透彻,好像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光景。

  她望着落叶,嘴角挂着恬淡的笑,转过头对淑妃道:“你看过这世上有璀璨的东西能长久的吗?”

  淑妃说没有,不解问道:“所以,要藏拙?”

  她摇摇头:“所以,我想人大抵是不用在意什么时候死去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轨迹。”

  “你是说……命?”她信命吗?她认命吗?

  她又摇了摇头,好像在自言自语:“不、不一样。是另一种东西。”

  一阵狂风,林木沙沙作响,树叶凄然舞落,面对满庭的苍凉,她眼中却没有一丝哀伤,只是望着翩翩旋舞的落叶喃喃道:“自由了……好美啊……”

  两人安静地望着落叶,再也不说话。

  *

  “世子、世子!”

  “别喊了,世子傻了。”

  几个纨绔的年轻新贵陪着朱荃坐在南都闹市的茶楼,朱荃倚在二楼窗边,单手托下颚愣愣望着对面的解语楼,这样的姿势已经保持很久了。

  唔……

  到底是怎么了,来都来了,却全然提不起往常的兴致,连对面那楼的门都不想进。

  早上伸着懒腰踱步到露台,又见她坐在那里,甚是投入地读着书。

  他狡黠一笑,站在身后将慕如烟手中书本一抽,洋洋得意道:“我就说你在偷偷看素羽的话本子!少装……”

  可他说到一半,手还举在半空,整个人便在风中怔住了。

  被截走书本的她一瞬间转过头来,一副微讶的眼神望着他,一双明眸含露似水,那毫无防备的样子让人不禁心头一颤。

  微风拂动慕如烟的长发,她坐在自家庭园里一身素净而随意的轻纱白衣,就像一张墨染的剪影。

  而他忽然失语了。

  胸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尴尬地看了看手中书本,哪是什么话本,上面赫然写着《南疆风志》四个字。

  他于风中望向她,那一瞬忽然意识到,岁月飞逝,时光流转,而他们似乎已经早不再是从前的他们了。

  慕如烟看着朱荃从她手上截走的书,无奈轻笑着摇了摇头。

  “昨日带女孩们去逛的都是些胭脂锦缎,就没叫上你。”她对表兄抱歉一笑,随即如儿时那般洒落道,“今儿有什么节目?一起吧。”

  朱荃知她昨日一来是为着去缎庄取信,二来是故意给世人一个游手好闲的印象。这些年来,他帮着她在南都散布各种有关她娇纵荒唐的传言,也是同样的意图。

  自古以来,过刚易折,慧极必伤。她年纪轻轻便手握重兵,让众多势力觊觎又忌惮。五年前她父母忽然过世,虽说是意外,但到底疑点重重。一想到不知是否有心机叵测的敌人藏在暗处,就不能不让人小心为上。

  而且现在又是更为关键的时刻。

  南疆海盗作乱,陛下近来的精力好像远不如从前,各方人马蠢蠢欲动暗中较劲,整个皇廷自上到下都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而与之相反,北旻国自从五年前的兵败之后就再无动作。若休养整备了五年的北方强大邻国趁虚而入,到时候南北夹击,天知道世界会被翻覆成什么样子。

  朱荃望着眼前云淡风轻的表妹,知她平静说笑的面容下实则在强撑着什么。管其他势力如何角力,为了守住北边的国境,她这边也不能有事。既要避开锋芒不被他人视为威胁,又要暗暗保住自己的实力,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怎么了?”看着朱荃站在原地发呆,慕如烟奇怪问道。

  “唔……”

  慕如烟一脸纳闷地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前。

  朱荃以为她是来拿回被自己抢走的书,没想到,她抬起手轻轻将手背贴到他的额头,柔声关切道:“没病吧。”

  他一个震惊地往后跳了一大步,只见慕如烟站在对面更加困惑地望着他。

  “我我我……”只觉额头滚烫,心跳得厉害,朱荃在心中大喊:怎么办,我该说些什么?天哪快让我随便说点什么吧!

  “世子,”素羽从远处过来,“门口有几个年轻公子哥儿找你。”

  谢天谢地。

  “我、我有约了。”他心虚地这样说道。

  “哦。”慕如烟点点头,便看着他飞也似地逃开了。

  *

  回想方才清漪园中的狼狈,朱荃又觉额头烫了起来,此时只是蔫蔫地望着茶楼对面人来人往的解语楼。

  出了慕府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和这些狐朋狗友像往常一样玩乐闲逛,定能让自己奇怪的心绪安定下来。

  可一路上身旁人们的说笑声好像格外遥远,他脑子里嗡嗡的,总也集中不了精神。直到几人到了解语楼门前,他停下了脚步,愣愣望着,忽觉兴味索然。

  “喝茶吧。”

  不顾众人瞪大眼张大了嘴,朱荃一个转身,同几人一道坐到解语楼对面的茶楼,开始了漫长的发呆。ωωω.χΙυΜЬ.Cǒm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总之,世界变了。

  又过了好久,街景也已看遍,他仍是提不起兴致,只得放弃挣扎,悠悠叹了一声:“回了。”

  正要离开,他无意往楼外对面一瞥,只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进入对面的解语楼。

  “……”

  从上面瞧着那人的背影还有他的翩翩步履,朱荃眯起眼。

  不会吧……

  定是看错了。

  再一看,那人身后跟着一个朱荃眼熟的随从。那随从或许是不常去那种烟花之地,整个人显得局促僵持。

  朱荃手托下颚,回想到昨日慕如烟还看着那人轻笑道:“三殿下是从不屑去那种地方的。”

  “唔……”

  这年头……世界真是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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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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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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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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