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的手臂被尖爪穿透,阿兰特的指甲停在庄司胸前一寸处,再前进一点就能扎穿这个人类的胸膛。
面上倏地一热,鲜红的液体从眼下汇成蜿蜒小河。
庄司张了张嘴,血的腥甜。
那是秦言的血。
心跳得越来越快,好像从胸口变成了立体声环绕在耳膜边,它似乎是在因秦言的血而躁动。
“你tm的敢动秦言!”庄司舔了舔滑至唇边的血,眼神骤然一变,瞳孔黑白分明。
阿兰特抽回手,舔了舔指间的鲜血,轻佻地抛了个媚眼:“啊,味道不错。”
“你快出去。”秦言仿佛不知道疼痛,顶着那只还能看到指孔的手臂任其流血,两手还在飞快地布阵结印。
手行至下二位,背后突然传出一声凌冽的刀鸣。
鎏光出鞘,寒芒似白昼曜日。
上古有剑名为镇山河,每有灾星降世祸乱人间时即出鞘破乱世定天下太平。这把剑只有命定血脉者可用,在秦言的记忆里,他曾见过这把剑出鞘两次。
一次是商周大旱,父亲持剑击碎天火流星;还有一次是在广德年间,疫疾流毒于众,丧星震京都龙气,秦言亲手拔剑将灾星削为齑粉。
此后,灾星再未现世,山河剑也就一直存放在皇室宝库之中充当一件普通的文玩古物。
而现在,这把剑已然被庄司握在手中,铮铮如劈风嘶鸣。
重剑无锋,秦言从未见过这种形态的镇山河,宽厚的剑身周边钝而势浑,剑鞘多锈蚀,但内里如淬火新炼。
剑因持拿而通灵,在秦家人手中它就是一把锋芒无二的杀器,屠绝妖邪护佑苍生,连秦言也因负罪之躯而无法抵抗它的伤害。
染血的剑柄被反握在掌中,庄司按住秦言的肩,因势单脚点地腾空,一个空翻劈出一道破风剑气。
阿兰特被这强大的威压逼退半步,近乎全白的眼瞳微弯,毫不掩饰兴奋的笑意:“哦?有点意思,猎物总是在死前挣扎,这样才会更美味。”
剑走清灵,但镇山河行势厚重,庄司根本不会使剑,全靠着一股被剑反哺的灵气毫无章法地乱劈乱砍。
“给爷爬!”庄司挥剑直斩阿兰特面门。
恶魔的利爪被无锋剑气震断,阿兰特的脸近在咫尺,庄司用尽全身力气把剑压进他的掌中,滋滋的焦炭炙烤声刺激着在场者的耳膜。
尖锐而紧迫。
“你别忘了,这个身体是谁的,你永远无法杀死我,但血族可就只有这一条命。”阿兰特的眉尾高高扬起,两手一摊,将胸口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重剑之下。
剑行中止,大量的灵气滞留在指尖,庄司看着阿兰特那张脸生生将劈砍的动作停下,没有落点的强大灵气碰壁后重反至胸口。
喉头一甜,庄司抿唇咽下上涌的血气。
手腕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住,胸口的那股郁气被卸到另一具身躯,庄司惊异地看着与自己同持一剑的秦言。
“听我的。”秦言贴在他的耳边低语。
庄司握着剑柄的五指松了又紧,算是回应。
“山势延绵水走天。”
双人共舞一剑,镇山河脱手,剑背在阿兰特的胸口重重一拍,庄司趁机补脚将他踢得更远,剑柄落地又弹回二人手中。
“土承木影,万根入风斜。”
剑花飞转旋如急风,镇山河在手中挽出数道虚影,白光锋芒大盛。
秦言带着庄司将剑气扎在阿兰特四周,强大的光明之气把装着恶魔的躯体压在红毯上,其余的剑影击碎半壁的花窗,阳光从花窗圣母像的脸上穿出,教堂尽头倒转的十字也开始旋转,闭目的耶/稣像和地上的人影逐渐重合。
“就这?”被钉在地上的人轻蔑地嘲讽道,四肢使力将周身的剑气一一震碎。
跌落在教堂礼台的召唤书突然开始无风自动,像是有无形的手在翻阅什么。
“相信我吗?”秦言借着庄司的手握住镇山河,即便隔了一层手掌还是能感受到剑上削筋拔皮的镇邪之气,手臂上还未愈合的孔洞被催出蚀骨的疼痛。
“我相信你。”
庄司用另一只手轻轻覆住秦言莫名颤抖的手,把镇山河带来的痛苦又隔开一层。
“等到那本书翻到停下时,你就念出那一页上的名字,我会用剑把阿兰特控制住,不要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秦言拨开庄司的手,直接握住剑柄,光芒从指尖到手腕裂开,看着像是要将他的整个手臂都炸开。
剑身锋芒顿出,薄利的刃尖映出持剑者淡泊的眼睛。
“我去控制他,你去找名字。”庄司迅速将剑从秦言手中夺回,心疼地握住对方被剑气灼伤的手腕,露出一个憨笑,“我不认识这字,还是你去保险。”
剑气只剩最后一圈,地上的阿兰特已经可以小幅度地活动手脚,正在用尖锐的手指划开剑气屏障。
翻页突然停下。
“就是现在。”庄司借着灵气三两步扑向地上已经挣脱剑气的阿兰特。
“呵呵呵……人类还真是喜欢不自量力地做些无用之事,看你如此有趣,不如跟随我,成为地狱的新魔从。”阿兰特再睁眼时已经眼白全黑,幽深的眼眸直视庄司的双目,口中开始暗暗念着非人的语言。
庄司听不懂他的话,但那些急促的语句简直像是超强的洗脑神曲,总是强行渗入他的意识,以至于眼前开始出现红黑交错的重影。
“傻x,烦死了,你tm的给我闭嘴!”两手各执长剑一头,庄司紧紧压住阿兰特的脖子,极不耐烦地朝地上喋喋不休的人咒骂一句。
“你怎么还有自己的意识?”
恶魔错愕,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念对了诅咒。
庄司咬牙啐了一口血沫,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是文盲,听不懂外语。”
“你!”
“朋友,时代变了,你到底在地狱被关了多久?经济全球化知道吗?学好普通话,沟通你我他。”
“losfelis……”秦言迅速浏览完书页上的内容,在密密麻麻毫无区分的注解里准确找到了恶魔的真名。
身下的人突然将自己的脖子狠狠掐住,还露出一副同归于尽的表情。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庄司缩紧脖子,防止那尖爪真的扎穿自己喉咙。所幸秦言行动力惊人,三两秒就将一整串封印恶魔的咒语念完,阿兰特的手很快就无力地垂落在地。
“结束了吗?”庄司还是不敢松手。
秦言将召唤书合上:“结束了。”
“那……那就好。”
庄司勉强露出一个还算好看的微笑,从地上站起身,朝秦言走了两步,疲惫地松开青铜剑就直挺挺地往前倒。
正好栽进秦言的怀里。
“庄司!”秦言将人托住,扶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用手轻轻拍着满是血污的脸颊。
“我……腿抽筋儿了,所以没站稳。”庄司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把难得的电影级暴力美学场景给生生拖成了无厘头喜剧。
连他这个说话的人也被自己的话给逗笑,压抑了大半天才吐出一口闷气,看着遍地的死伤残弱又强行把嘴角耷拉下来:“我是不是不该笑。”
“笑吧,笑起来好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闻言,庄司又笑了起来,侧着身子把脸埋在秦言的脖子里。
笑声越发张狂,秦言轻轻拍着庄司的后背,颈间温热的泪水随怀中人大笑时的抽动而奔涌如流。
庄司在哭。
秦言的心口很疼。
他突然想喊这孩子的名字:“庄司。”
怀中的青年抽泣两下,做贼心虚地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脸上的血迹被抹开露出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像清泉里养着的月亮。
“嗯……我没哭。”庄司又抽抽两下。
“没哭,你很勇敢。”秦言的指腹从还未擦干的泪痕上滑过,“所以,要不要奖励?”
剧烈运动后的思维还有些迟钝,庄司的脑子里还在反复播放着刚才自己舞剑的画面,嗫喏着点了点头。
两人的唇蜻蜓点水般掠过,这个吻好像又回到了初见时的生涩,秦言轻轻抚摸着庄司的脸颊,将吻绕至对方的耳后轻声安慰。
“你放心,阿兰特没事,沈琼年也没事。”
庄司搂着秦言受伤的手臂,用脸小心地蹭着那触目惊心的血孔:“疼吗?”
“不疼。”
秦言抖了抖手臂,把伤口再次展示在他眼前,那排模糊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很快就恢复如初,只剩皮肤上暗红的瘀血。琇書網
“还好还好。”庄司捧着这条手臂,亲了亲伤口,又像只撒娇的小猫钻进秦言的怀里。
“哎呀,看起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光明战胜了邪恶,英雄和美人紧紧相依,多么美好又圣洁的景象。”
以诺进来时拍了拍手,发表了一段极不走心的观后感。
“确实,建议你马上原路返回。”庄司没好气地刺了他一句,“别打扰我们俩卿卿我我。”
“唉。”以诺捂着胸口故作伤心地摇了摇头,“真令人伤心,不过我可不能离开,不然你的朋友阿兰特谁来救?”
黑色皮短靴从二人身旁踏过。
庄司看着这个俊美的吸血鬼将衣衫尽毁的阿兰特随意抱起,阿兰特白皙的皮肤从褴褛的布片中透出润色,像了无生机的石膏像。
“你真的能救阿兰特吗?”庄司拽住他的衣角。
以诺低头靠近青年的脸,看着他那双因流泪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像极了可爱的小白兔。
“当然,不仅是阿兰特,你如果愿意做我的情人,我也可以让你得到永生。”
庄司龇牙朝他翻了个白眼:“做梦吧你。”
话毕,上一秒还在朝以诺逞凶相的青年就一个翻身躲进秦言的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和自家男朋友撒娇。
“秦言,他要撬你墙角,你可不能让他得逞……”
庄司自诩为猛/男,而猛/男就该撒娇。
显然,秦言很吃这一套,抱着庄司温柔一笑。
以诺被这罕见的笑惊出一身恶寒,倒吸一口凉气:“嘶——”
摸着怀中人的后颈,像是为温驯的大型犬顺毛,秦言面色一沉,改用法语进行交流:“你的居心何在大家心知肚明,肃清乱党却又不想自己动手,以诺公爵还真是阴险狡诈。”
“谬赞了。”以诺眯眼,欣然接受秦言的暗讽。
“可你不该把我身边的人也拉进来。”
庄司听不懂他们的谈话,但还是察觉到了不对,趴在秦言的肩上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学好外语。
“不这样做,秦先生又怎么会愿意出手帮我呢?”以诺看着被秦言护住只露出一边耳朵的庄司,弯了弯眼睛,“更何况,我是真的觉得这个人类可爱,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类了,我喜欢他,不如你让给我?价格随你开。”
秦言没有回答,环着庄司腰身的手逐渐收紧,似乎是要将人揉进骨肉里。
呼吸困难,庄司忍不住在秦言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你轻点儿。”
“好。”秦言突然放松,拍了拍他的后背,周身的阴沉气场顿时变得柔和。
庄司和秦言,一个赛一个的双标。
以诺笑着摇了摇头,抱着阿兰特走出教堂:“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秦先生以后若是有事需要我帮忙,尽我所能。”
最后这一句以诺说的是普通话。
庄司伸出舌头在咬痕上舔了舔,秦言红着耳朵按住这颗不安分的小脑袋瓜。
庄司:“我想睡觉。”
秦言:“回床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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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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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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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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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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