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司没有昨晚的记忆,只能再向孟离询问情况:“大家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蔫儿巴了?”
“昨天晚上那么响的雷谁能睡得着啊?闪电都劈到院儿里了,就在咱们烤火的厅外,火光噼啪响呢!好家伙,怕不是山里有什么妖怪在渡劫……”闻志高挤进二人说悄悄话的空间,把昨晚的事讲得是绘声绘色。
“你别理他,他一直这样,话挺多的。”孟离又把口罩戴了回去,趁着闻志高转身比划闪电的空档儿,领着庄司甩下他往回走。
庄司留意到她的那块胎记隐约有扩大的痕迹,边缘好像已经上延至了耳垂处。
“我没印象了。”庄司不自觉摸了摸耳垂,好像那块胎记也爬到了自己脸上似的。
“昨晚你好像很累,可能是感冒才好就落水受了寒,吃了糖就睡着了。看你睡得那么沉我们就没有打扰你。后来大家也都在边上睡着了,我和小道轮流起来看火,不过……”孟离抬头看了庄司一眼又飞快错开眼神,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过什么?”
“天快亮的时候我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大概六点多吧,回来你就不见了,你去哪儿了呢?”孟离一转攻势,“我记得剧组囤的柴油至少够用一个月,为了防火还特意把他们分开储藏,可今天早上重新清点物资的时候那些备用油全没了,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只够撑不到一周。在大家还没醒的那段时间,你去了哪里呢?”
“你怀疑是我?”本指望着从孟离这里打听点儿自己的无意识时间段发生过什么,没想到反而听到了对自己的质问。
哦豁!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还被当成了偷油嫌疑人。
庄司有点头大。
“我昨天睡前喝了太多水,所以……是去起夜了。”这临时想出来的烂借口庄司刚说出来就想打自己两耳刮子。
如此拙劣的措辞听起来反而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而且哪个正常人会在这荒村野岭上将近两个小时厕所啊!wWW.ΧìǔΜЬ.CǒΜ
庄司连忙补了一句:“那个,我肾不太好。”
“真的?”孟离闻言顿时皱眉迷眼望着他,口罩下的表情想必是非常精彩,“呃,其实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庄司不想再继续讨论自己的肾究竟好不好了,赶紧顺水推舟把话题转移。
孟离左右张望了一圈,贴近庄司的耳朵:“你有没有看到那件事啊?”
“啊?哪件事?”庄司一头雾水。
这小姑娘说话难道还要加密处理?
“就是,余奕臣和李可艾他们俩那事儿。”孟离说这话时耳朵都红透了。
庄司笑而不语。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姑娘可能也看到了落水那天的自己撞破的事。
只是孟离的耳朵很快恢复如常,眼神示意庄司再走到更隐蔽的地方说话。
“我之所以说我当时有事出去,其实是打盹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不见了,你猜我在哪儿找到他们的?”
“在哪儿?”
“就是昨天你落水的那个天井小院子里,我刚到的时候他们在……”孟离停顿片刻,举起手啪啪啪拍了三下,“你懂吧?然后我本来准备离开的,结果我听见他们俩吵了起来,还有不知道是谁打巴掌的声音。”
庄司眨眨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李可艾问余奕臣有了她还找瞿欣欣是什么意思,余奕臣就反问她既然抱上自己这个制片人的腿为什么还要去和马国群上床。然后就越吵越凶,李可艾最后哭着说要是余奕臣再这样下去,她不怕鱼死网破,会把他们俩的那些照片全部都发出去。”说到这,孟离又一次确认了周围没人,“然后我听到余奕臣说,如果她敢把这事曝光,他就会让她不能活着走出去。”
庄司想起那晚余奕臣按在自己头上的手,这男人绝不是如他所表现出来的人设那样和蔼亲近。
“嘘!你别再和别人说这件事了。”庄司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什么事儿啊?”闻志高突然从二人背后探头。
“没事!”庄司与孟离异口同声。
深夜十一点,山里起了大雾,位于高处的方园也被漫起的雾霭吞噬。
惨白月光下,白霜苍茫,仿佛这山上并不存在这样一座老宅。
临近半夜,气温骤降,庄司在窝在行军床上对着小火盆烤手,整个人蜷在被窝里懒洋洋地等人。
“哒哒哒——”门外有人轻叩。
“谁呀?”庄司拢紧被子。
无人应答。
随后同时响起无数道敲门声,轻微且紧密,像是有千万只甲虫撞在门上。
“开门儿啊!我黄灰红。”此话一出,门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
庄司起身,按住木栓,朝门缝问了一句:“Howareyou?”
“I'mfine.Thankyouandyou?”
极其标准的经典对话,庄司这才把门打开。黄灰红隔着一道门槛与他大眼瞪小眼,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片的黄皮子,每个黄皮子身上都绑着点东西,看着像是举家逃难似的。
“虽然保持警惕是对的,但你对这种暗号无不无聊?”黄灰红一扬手,“你们把东西放进来就走。”
话音刚落,那群黄皮子就飞快地窜进屋子,蓬松的毛发往来如流,行动迅速,放完东西就走,毫不留恋。
等到最后一只小黄皮子跳过门槛,黄灰红反手将门关上:“还有两刻钟,我们马上开始吧。”
地上的物什摆放有序,从蜡烛到纸钱,从墨斗到红线糯米……在古早港剧鬼片里出现过的经典道具一应俱全。
庄司捻起一撮糯米搓了搓,很快就碎了大半:“你这道具质量不太行啊?这到底是抓僵尸还是来收鬼的?”
黄灰红架起矮桌,端起一壶暗红色的液体放在一边,取红线蘸墨水穿墨斗。
“这是鸡血?”庄司提起那壶液体嗅了嗅。
黄灰红睨了他一眼:“对。”
“干什么用的?”
“当然是喝呀。”
庄司默默把水壶推回去:“一定要喝吗?虽然杀过不少鸡,但我喝不下。”
“当然是我喝了,这我随身带的饮料。”黄灰红用浸满墨汁的红线将纸人一一穿起,“你连千年狐血都喝过还嫌这鸡血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喝过狐血?你不要乱说话啊。”庄司把线衫的领子拉到下巴,脖子一缩,压住那管装着狐血的小瓶子。
“我嗅到了你身上的味道,虽然极其微弱,但我不会出错的,千年老狐狸的心头血可不多见啊。”黄灰红露出一个老明白人的表情,笑得意味深长,“怎么?找了个狐仙对象?”
这家伙的鼻子竟然这么灵敏。
庄司无语:“你这思维发散得有点快啊。”
“嗐!哪里哪里,都是书上看过的。”黄灰红竟然一本正经地托腮思索起来,“是哪本来着……啊!想起来了,那本书好像叫《狐仙大人的软萌甜妻》,就在考研英语对面的书架。”
庄司满脸鄙夷:“以后这种书你还是少看。”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这种建国后才成精的仙怪是很难进入你们人类社会的,为了更好地融入你们,总得知道得更多吧,无论是科技发展还是情感话题都是需要学习的,以前这东西叫情劫,现在没有这个说法了。”黄灰红每穿一个纸人就要在本子上对照的名字后打一个勾。
铜盆里的炭火因投入纸钱而烧成旺盛的明焰,黄灰红手里未染色的红线隔着焰火透着一种朦胧的红光。
庄司想起和秦言同游地府的那一天,明明也是在象征姻缘的红线里,可两个人的距离像是隔了山水千万里。
“那如果你遇见一个人,你很喜欢他,可他告诉你这些感情都是假的,是因为某些不可抗的因素才会产生的依赖,他也不可能喜欢你,那你会怎么办?”
“你喜不喜欢一个人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最后一个小人的名字被打上勾,黄灰红牵起庄司的手指在指尖扎了一个小口子。
鲜血瞬间涌出,庄司只在破皮的瞬间皱了皱眉。
“可是我好像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我的心不属于我自己,因为这种不确定因素导致我一旦靠近他就会……意乱情迷?”庄司自嘲一笑。
“拿着,自己绑在流血的地方。”黄灰红把红线一端交到庄司手里,算了算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了,躺下闭眼。”
庄司照做,一言不发。
“我发现你害怕的时候其实特别容易话多,现在马上就要进阴界了怎么话还变少了?”黄灰红面朝火盆被烤得口干舌燥,端起水壶一顿豪饮,嘴唇沾满殷红的血迹,“难道是触景生情?你还有什么情伤不成?”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赶紧说吧。”庄司睁一只眼隔着火盆看着他。
“一到12点你必须闭眼,我会在你身体边上守着,你和那些阴界的魂魄还是有所区别的,你身上有生气,和他们接触能影响他们的行为,不过最好不要被他们发现你和他们不是同类,否则你会最早成为第十一个怨灵。”
“为什么非得闭眼。”不想秦言,庄司又从心底开始胆怯。
“因为我怕你干睁一宿容易瞎。”
“你进入的世界是这座老宅和怨灵的记忆,按理来说是不会和过去发生变化的,你在找到怨灵时一定要在他死前将他封印。”黄灰红拉了拉连在庄司指尖的红线,后头按顺序串了一连串小人,“为了方便,我特意帮你把他们按照当年死亡的顺序来排的,不过有一个人我不太清楚她具体的死亡时间,方家小孙女方如莹,所以我暂时把她放在了最后。”
“你这是要我一夜通关?”庄司看着手上牵着的十个纸人,满脸惊愕。
“尽你所能,你们只有七天时间。”黄灰红将纸人投入火盆,沾了墨汁的红线像线香一样缓慢燃烧着,不见明焰,“时间要到了。”
黄灰红将手覆上庄司的眼皮防止他再睁眼。浸过香灰水的糯米被洒在庄司的身周,只留出一小部分边沿供他正常活动。
“去!”黄灰红掏出怀表核对时间,指针全部在12点汇聚时掌心下的眼皮不再转动。
子时到,阴界开,房煞入梦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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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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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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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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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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