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妄藏身于一处树梢，警惕地看向各处方位，灵识也朝远处铺展开，尽量不去听身后的水声。
这……
洗个三四次就行了呗。
吴妄背后的林地中，数十层法力结界凝成的光球里，那道身影钻进去已有半个时辰。
林间的水汽都快被结界球吸干了！
若不是自己祭出了几只珍贵的‘伪装’水晶球，这里的异样早就被敌人发现了！
有一说一，泠仙子提纯水灵气的手法，也算一‘绝’。
吴妄对此表示很赞，也想在战事平息后，尝试用‘泠仙子提纯水’泡泡澡，体验体验纯洁干净无杂质的美好。
这半个时辰，此地已发生了许多变故。
先是闪电不停，一群又一群人影从空中砸落，下饺子般落在方圆数百里的山林中；
其中还夹杂着数十名仙人的身影，有仁皇阁高手，也有军中将领，无一例外都是被鸣蛇化身挪移来的此地。
他们辨明局势后迅速集结，但还没来得及完全汇合，就遭同样被送到此地的十凶殿凶人阻击。
这半个时辰，已发生了数十场乱战。
吴妄并未贸然出手，一直在暗中观察。
双方损失惨重，人域修士们付出了六成兵力的代价，剩下的修士聚集在一处山林中。
十凶殿的凶人们丢下了上百具尸身，只得暂时退却，他们隐隐将那片山林包围起来，并封锁了灰暗天空。
若是吴妄所料不错，这群十凶殿凶人用凶神血变身，跟自己的金龙变身一样有时间限制。
时间长了，身体遭不住。
但剩余人域众修士的危机并未解除。
在吴妄灵识探查的边缘区域，已有大批凶兽朝此地奔涌而来。
天地间弥漫着凶神鸣蛇的气息，此地乾坤道则已被扰乱。
根据百草经标注的几株灵草判断，此地应该是大荒西南域，凶兽群的巢穴之一，反人域众神的地盘。
“十凶殿这招主客易位，用的妙啊。”
吴妄揉揉眉心，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那结界球。
咳，正经点，万一这时候对上视线，那就解释不清楚了。
终于，又过了片刻……
结界球缓缓消散，泠小岚自其内缓步迈出，长发盘起、身着浅绿短裙，布靴上沿到了膝前，略宽的束腰更衬得她腰身纤细，紧绷的白色胸襟之上，那天鹅颈总不免惹人遐思。
她已是恢复了此前的淡定，飘到吴妄身旁悬浮，小声问着情况。
吴妄低头看了眼，只觉得她那肌肤莹莹若水玉，那脸蛋吹弹可破，颇为润滑。
润吗？方圆几里之内的水灵气换来的！
花花草草都快枯死了！
“局势僵持住了，十凶殿缺了一锤定音的高手，这算是好消息。”
吴妄传声解释着：
“钟林统领也在此地，此时他们已经搭起了简单防御阵法。
坏消息是，远处已有凶兽群赶了过来，我已经察觉到了万年凶兽的气息，不排除会有众神的手下现身。
林祈和季默现在就在钟林统领身旁，对方的目标应该还是林祈，但你我也应该上了对方的必杀名单，此时不能直接硬刚。”
泠小岚微微颔首，仔细观察附近环境。
安全起见，吴妄朝着侧旁挪了半尺，避免自己的怪病暴露。
这小小的半尺，却让泠小岚微微皱眉。
她淡定地给自己戴上面纱，小声道：
“我知无妄兄你是正人君子，但我也非……女子国国师那般女子，无妄兄放心就是。”
“喊我名号吧，兄什么的总觉得有些别扭。”
“嗯，那你可唤我名号，不必仙子仙子的喊着，”泠小岚眼底带着几分认真，“我还未成仙，这般称呼有些不对。”
吴妄连声答应，与泠小岚一同观察片刻，收回附近几颗遮掩行踪用的水晶球，两人悄然退后十多里。
“怎么办？”
泠小岚轻声问着，对吴妄却是十分信任。
吴妄靠在树干上，略微沉吟，仔细思索衡量，并未立刻回应。
很快，他在树下盘坐，拿着一只木杆在地上写写画画，将千里范围内的地形简单勾勒了出来，又是一阵思索。
泠小岚抱着长剑在旁静静等候了片刻。
吴妄缓缓吐了口气，道：
“如果我孑然一身，没什么顾虑，此时必然不会犹豫。
但我还背负着一些责任，必须对自己的氏族负责，没有十足的把握活命，断不能随意涉险。”
泠小岚道：“你我只要活着回人域，不会有任何人责怪。”
“但我不想舍弃朋友，”吴妄面露正色，“此时我有六成把握救出季默和林祈，或是撑到人域超凡高手寻到此处。”
“此地乾坤被扰乱，说不定会有凶神藏身，”泠小岚摇摇头，“硬拼实为不智。”
吴妄道：“神农前辈大约已经派了高手，那凶神若是想现身，此时应该已经现身。
这些所谓的神灵，一个个都自傲的很，觉得现身对付咱们这些无名小卒本身就是输了。”
“但我觉得……”
泠小岚看着吴妄，话语改为传声：“小金龙的安危，比炎帝令持有者之一的性命，要重许多。”
吴妄眨眨眼，他此前做的那么隐晦，这都暴露了？
不对，仙子有可能是在诈自己。
“啥小金龙？”
吴妄脸上带着三分疑惑、三分好奇。
泠小岚轻吟一二，却选择相信吴妄所说，低声道：
“是我推断错了吗？元婴境的修为，却有着如此强横的神念和肉身，绝非正常人族……
抱歉，是我多想了。”
吴妄笑了笑，传声道：“我确实是传闻中的小金龙，但这个消息是我拜托神农前辈放出来的，有很多夸大和虚假宣传。
我可不是人族的救星，不过是神农前辈故意搞我罢了。”
泠小岚檀唇微张，怔了几个呼吸方才消化完这般话语，小声问：“你跟陛下很熟吗？”
“啊，”吴妄正色道，“舐犊情深，翁婿之情。”
“失敬，失敬。”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同时笑出声。
吴妄继续研究地形图，泠小岚脚尖轻轻点地，背着手、抓着长剑，也在一旁歪头看着，与吴妄传声商议可行之策。
两人嘴上说着要走，讨论的内容却是如何支援营救，帮远处那群修士，撑过接下来的凶兽潮。
不多时，吴妄心底灵光一闪，抬头看向泠小岚。
“我好像有主意了。”
“什么？”泠小岚有些不明所以。
吴妄眯眼一笑，上下打量了泠小岚几眼，“你肯定不会喜欢就是了。”
“嗯？”
仙子满是疑惑，且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
相隔近百里，人族众修士被困之地。
防护大阵的氛围有些压抑，此地残存的两千余修士大多带伤，但目光依然闪烁着火光，眼底写满了凶狠。
困兽犹斗，何况是他们。琇書蛧
便是今日战死在此地，也要多杀些凶魔，多斩些凶兽，这同样是尽到了守卫人域之责。
大阵后方，一处缓坡上，季默与林祈静静站在两块简单的木板前。
季默一袭黑袍，林祈身着白衣，两人表情肃穆，各自拿出一壶酒，在面前的木板前洒落半壶，才仰头喝了两口。
“无妄兄！泠仙子！”
“老师！”
季默定声道：“你们的仇，我们一定帮你们报！”
林祈叹道：“只恨此身非天仙，只恨此剑未超凡！”
季默瞪了他一眼，骂道：“说好一起吊唁几句，你怎得还吟上诗了？”
林祈淡定地将炎帝令拿在手中，郑重地放回了储物法宝中。
“季兄，若我稍后被对方捉拿，来不及引爆元婴，你记得出手杀了我。”
“我会的。”
季默如此应着，凝视着面前的木板，“若我今日不死，他日定要血洗十凶殿。”
“花楼也好，十凶殿也罢，带我一起。”
林祈点头应了声。
“好！”
季默抬起左手，与林祈用力单手相握，战意不减。
……
少顷，百里外的林间。
吴妄与泠小岚面对面而坐，泠小岚拿着一杆毛笔，在吴妄手腕、手肘上细细描摹。
仔细去看，能见她落笔之处有着片片金鳞，这些金鳞已被涂成墨色，并用法力凝住。
不多时，吴妄的手腕、脚腕已布满‘黑鳞’。
泠小岚虽然有些奇怪，不知吴妄为何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用手指触碰到他的身体。
她也没因为好奇就尝试戳一戳，只是忍着自身不适，迅速帮吴妄这几处部位的金鳞涂上墨色。
‘无妄兄，果然是个正经之人呢。’
吴妄此时并非完全变身，只是用星辰之力强化了手脚部分区域。
如此，配合衣物遮掩，就能给人一种身上长满黑鳞之感。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能保持长时间的局部变化，而全身变化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与十凶殿服用凶神血的那些家伙相比，持久力相差不多。
“可以了。”
泠小岚低声道了句。
吴妄跳起身来，恢复身周的冰晶薄膜，目光落向了远处丛林，低声道：
“在后面藏行跟着我，情况不对就立刻分头逃命。”
不等泠小岚回应，吴妄身形一矮，贴地向前奔驰，身形迅速消失在林间。
泠小岚收起此地笔墨，全力隐藏气息，遥遥追了上去。
不过几个呼吸，泠小岚顿住身形，灵识锁定十里之外的一处空地。
那里，几名凶人正盘坐在草地上休息；他们面容上还有着鳞片的印痕，身形内外透着一股虚弱感。
吴妄轻轻吸了口气，戴起斗篷上的宽沿帽子，藏起自身修为、模拟出受伤后的微弱气息，步履沉重自林间远远奔向这几名凶人。
那几名凶人同时睁眼看来，看到吴妄手腕和脖颈，略微松了口气，等吴妄靠近才出声喝问：
“你是哪部的？怎么到了这里？”
吴妄嗓音带着几分虚弱之意，道：“我追几个修士跑远了，现在有些撑不住。”
“哼！废物！去后面休息，延误了下一场攻势，小心长老撕了你！”
“是。”
吴妄低头答应，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几人身后，有些费力地盘坐下来，略微舒了口气。
那几名凶人继续打坐。
吴妄：……
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简单，亏他还准备了不少台词。
之所以选择这几个凶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一是他们所处的位置【最佳】，在数百凶人组成的包围圈中较边缘，又非那些安插在各处的岗哨。
二是他们自身的修为不高不低，一名真仙境初期，三名仙人境，一名登仙境，此时处于使用凶兽血后的虚弱期。
吴妄闭目调息，方圆十里内的虫蚁草木尽瞒不过他的探查。
片刻后。
毫无征兆，一道利芒闪过林间，五颗头颅抛飞而起，各自眼神还带着少许错愕。
吴妄身形闪过，指尖绽出金光，点碎了四只发光的小人儿，一把制住那名真仙境初期凶人的元神，捞起对方的储物法宝，迅速窜入林中。
一颗水晶球落在几具尸身旁，轻轻滚动了几圈；
一团团黑紫色的火焰自水晶球涌出，吞噬了此地的尸身与地面血迹，就连这颗水晶球本身也未放过。
这片深山老林顿时热闹了起来，道道身影冲向黑炎蹿起之地。
吴妄与泠小岚趁乱遁出数十里，藏身在人域众修士的防护大阵附近。
这种燃烧生灵与魂魄的黑炎，是大主祭奶奶的拿手祈星术，也是由大主祭亲手封在水晶球中。
灵识注视着那些跳动的火焰，吴妄泛起了淡淡的乡愁。
唉，早知道有今天这一战，自己……就该多带几百颗水晶球了。
终究是自己错估了江湖险恶。
泠小岚道：“要不要去跟他们会合？”
“与他们会合做什么？此时咱们在暗，敌在明，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吴妄将囚禁着真仙元神的水晶球拿了出来，小声问：“仙子……小岚你可会审讯元神之法？”
“会一点吧，”泠小岚抬手理了下耳旁发梢，“但是不多，只是在书上看过一点手段。”
“那你先试试，”吴妄温声道，“不必勉强。若是不能问出什么，我就击碎了他元神，搜查残魂，也能获得些许情报。
可惜我神念虽胜过他，却无法形成绝对压制。”
“好，我尽力而为。”
泠小岚答应一声，抬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大概过了半盏茶之久……
“我说！我什么都说！给我个痛快！求你们了！”
吴妄听着水晶球中传出的凄厉呼喊，默默抬手布置下了第十层屏蔽阵法，嘴角微微抽搐，屁股朝着稍远处挪了挪。
您这叫只会一点？
浅了，自己的见识终究是浅了。
待他们一番询问，吴妄出手，金龙爪将那元神直接捏碎。
“接下来怎么办，”泠小岚皱眉问着，“凶神鸣蛇很可能就在附近，凶兽群很快就到，十凶殿的其他高手正在驱赶凶兽群，稍后也会一同现身。
若事不可为，此时不如立刻退去。”
吴妄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阴阳戒指，看着其内那些水晶球。
罢了，终究是身外之物。
“仙子，你有留影宝珠没？”
“要这个作甚？”
吴妄淡定的一笑，解释道：“我试试能不能救下季默他们，但动手之前，我怎么也要留下点自证清白的手段。”
泠小岚有些不明所以，却依言拿出了几颗湛蓝色的宝珠。
比茅傲武他们用的，明显高级了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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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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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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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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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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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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