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在平常,赵德柱会觉得一个小学生正儿八经地找过来谈话,那分明就是个笑话,但现在不同,他可没有眼花耳聋,在大院里头不是没听到过有关张本民的传说,到底是有做大领导的亲戚,还是带着点神乎鬼怪的灵气儿能掐会算,反正说不清。
“赵书记,现在您是主持屏坝公社工作的人,文件里应该写着的吧?”张本民只是站着,并不贸然坐下抖威风。
赵德柱一听,觉着这话有点不对劲,无论是口气还是内容,确实不像是个小学生能说得出来的。“哦,这话啥意思?”他装糊涂反问。
“张书记发生意外不得不离开岗位,在县委没有安排调派新任书记上任前,你作为副书记理所当然要暂且主持一下公社的全面工作。”张本民语气平静,“这样的决定,是要下发文件明确的。”
赵德柱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会道:“说吧,你有啥事?”
“屏坝河中线重新划分的事。”张本民不拐弯抹角,“沙城公社桑洼大队的书记赵二毛做得过分了些,竟然能不上报主管部门农水局和地方部门,私下和岭东大队的书记郑成喜私下勾结,对由来已久约定俗成的中心线要进行挪移,严格来讲,他们是违规违纪又违法,简直就是两个法盲。当然,桑洼大队是沙城公社的,咱们可能还说不着,没法管赵二毛咋样折腾,但郑成喜是岭东大队的书记,是俺们屏坝公社的,他恁么胡搞一气,难道咱们公社还就没个话?”
“哦,还有这种事?”赵德柱真是纳了闷,这小子说起来还真是有一套,看上去确实有几把刷子,所以暂且还得稳着点来,装一装、拖一拖再说。
“岭东大队的不少社员,对此可是非常有意见的,他们已经决定,如果屏坝河中心线的重新划分有失公平,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去县里反应情况。到那个时候,估计县里会把问题甩过来给咱们公社,你会咋样处理?”
“还真是咧,有恁么严重?”赵德柱倒吸一口冷气,“看来的确要重视起来。”
张本民看赵德柱装得那么浅陋,实在是连半点揭穿的欲念都没有,还是接着说核心要害的话,“俺分析一下,如果那会儿你还在暂时主持工作,恐怕就会像你说的,的确会重视起来,因为你还想着把‘暂时主持工作’中的‘暂时’拿掉,去相对长期地主持工作,也就是所谓的扶正了。如果那会儿你的‘副书记’中的‘副’字已经拿掉,成了公社的一把手,或者是去县里哪个部委机关办局任正职了,恐怕你也还得重视起来,因为新官上任嘛,不管您是亲自操刀,还是让人代劳,都得把问题给解决好。”
“哟,你说的这番话,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过有些时候,人们往往会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赵德柱笑了笑,“咱就事论事,就拿你刚才的分析来说,你以为你就抓着重点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俺的分析向来是面向太阳的。”张本民一歪嘴,“其实也还有一种情况,刚才之所以没有一股脑说出来,那是因为觉得你作为公社的副书记,大小也是个党的干部,理应受到一定的尊敬。现在既然你想听,俺就再说说,还有种可能就是,你原本就打算在副书记的位子上待稳了就行,然后呢,利用各种便利,给自己捞点好处,搞些实惠的。”
“你这话,严重了。”赵德柱沉下脸来。
“俺就说吧,话讲多了肯定会伤人,还真是恁么个道理。”张本民冷笑一声,“不过既然已经说多了,那干脆就再讲几句,你和赵二毛的关系不是个秘密,中间的那些个事情都是不言而喻的。”
“哦,这个嘛,说到赵二毛,那俺就跟你好好说说。”此时的赵德柱开始有了点紧张,事情不怕大,就怕有人盯着不放,本来他以为屏坝河中线重新划分的事不值一提,随随便便就办了,可现在冒出了个张本民,看来还得悠着点,要不事情被捅大了还不好收场,“赵二毛跟俺的关系,是绕不过去的,也正是如此,他才找过俺,希望能在与岭东大队在重新划分屏坝河中线的问题上,让俺出点力。你想想,那可能么?俺是党培养出来的干部,咋能做那些个违法乱纪的事情?所以,俺当场就严肃地拒绝了,并对严厉地批评教育了他一番。可是,赵二毛的水平就摆在那儿,根本听不进去俺的教导,竟然又私下里跟岭东大队交涉起来。”
“那就好,赵书记果然深明大义,这下俺也就放心了,免得到时那边的娄子捅大了,影响到你的稳定和发展。”张本民说完,看赵德柱没有啥反应,便道:“行吧,打扰赵书记了,告辞。”
“嗌,还有个事倒想问一下。”赵德柱开口了,“你不用上课?”
“上课的事俺向学校打了申请,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调整到校时间。”
“学校有学校的纪律和规章制度,你搞特殊不遵守,难道不怕影响一大批学生?”
“对的,赵书记你说得没错,俺的确是影响了一大批学生。”张本民低下头,叹叹气,“竟然有那么多同学,全都被俺影响得热爱学习了,个个比学赶超,都想学得出类拔萃,出人头地!”
“你……”赵德柱很错愕,“就,就这影响?”
“对啊,俺目前的待遇,是保证考全县第一才拥有的,那就生动地说明了一个道理:只要你够优秀,就能过上你想过的日子!”张本民说到这里嘿嘿一笑,“赵书记,说句实在的,如果你够优秀,大了不说,比如现在是县委书记了,那你想想,现在是境况?再者,如果你知道去赚大钱,现在腰缠万贯了,那也很爽呐!是不是?”
“不……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赵德柱有点垂头丧气,“俺是人民的公仆,哪能想贪图享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赵书记,说话得摸着良心呐。”张本民边说边对赵德柱竖起了大拇指。
这让赵德柱摸不着头脑,张本民到底是讽刺他,还是在表扬?无奈之下只好装高深的样子道:“人生有时终须有,人生无时莫强求啊。”
张本民笑了,“看来赵书记也是个明白人,有些话也不用俺再多说了,总之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做事都脚踏实地的,保证平安无事步步高升。”
“这个……有些话就甭说了吧。”赵德柱听后犹豫了会,道:“总归你还是个小学生,就这么跑到俺办公室来,给俺上一课,你觉得妥么?”
“不不不,赵书记您可千万甭误会,今个儿俺过来,是向您汇报情况的,还希望赵书记能多关照些。”张本民说着一抱拳,“赵书记,多有打搅,真的告辞了。”
张本民走了,赵德柱一下仰躺在椅背上叹着长气,皱起了眉头,他搞不懂张本民到底是怎样的人,竟让他有些发憷,看来屏坝河中线重新划分的事,还得再谋划一下。
这一点,张本民猜到了,他清楚赵德柱是表面一套背后一招,但总归来说找他聊了一番应该有点效果,起码屏坝河中线的重新划分,不会立刻、大张旗鼓地进行。
多少松了口气,张本民走到公社大院门口时,振臂扩胸,舒展了下。
“嗨。”
门卫大爷对张本民打了个招呼。
“哟,大爷好!”张本民笑脸相迎,“有啥事么?”
“俺有几句话想对你说。”门卫大爷笑呵呵地道,“俺不知道你有啥关系背景,反正很不简单,这大院里各个办公室去了真不少,但毕竟你还小呐,还是少和大人们搅和在一起。”
“大爷,您是个好心人!”张本民点点头,“俺知道了,肯定会注意的。还有,就凭你这番话,俺等会送条香烟给你抽抽。”
“嗌,那可不中。”大爷摆摆手,“俺不图那个,就是觉着该提醒你一下,因为去年俺看到你曾在大门口卖过老鳖和黄鳝,就估摸着你应该是农家子弟,既然有机会能混出个头来,那就得更加注意了,先学知识,再学混社会的本领,如果过早混上了社会,就容易早早地定了型,没啥大发展头。”
“唉哟,大爷,您可真厉害呐,说得有高度、有深度!”张本民猛地点着头,“行,俺谢谢您了!”
好心人暖人心!
张本民走出大门外,抬头看看天空,蔚蓝一片,配着朵朵白云,还有阵阵吹过的暖风,让人舒服。
短暂地感受了下自然的温情,便扭头看向西边。这是个习惯,因为供销社在那儿。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薛金枝了,这会儿猛地一想,竟然有点陌生,似乎不太好意思去见她。其实,不好意思见薛金枝,主要原因还是钱没还上。可话说回来,越是没及时还钱,就越不能避而不见,否则不就有赖账的嫌疑了么?琇書蛧
这次,应该见一见薛金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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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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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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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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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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