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完后,帐外半天都没声音。
那一片安静,却好似一根芦苇,在净释伽阑的心里来回扫啊扫,扫得他心中难静,坐卧不安。
她走了吗……
净释伽阑鬼使神差地,边一步一步挪到帐帘边,边在心中暗恨自己的不争气。
她都已经选择了仲怀笙,你却还巴巴地,想再看她的背影一眼,真是可怜。
然而,不论净释伽阑如何痛恨自己、讽刺自己,他还是在犹豫片刻后,指尖微穿过帘缝,素手轻起帐帘。
帐帘起,映入眼帘的,是婉妍直直看着他的双眼。
骤然的四目相对,四目都是微微一惊。
隔着两层面纱,却分明看得清彼此。
那一刻,婉妍心中是恍惚的,眼中却不可控制的,扬起一抹笑意。
难道,我不知为何想见大人一眼的心思,大人也是这般不知为何?
“大人,我……”
婉妍回过神来,正要开口,却见净释伽阑已然果决地收手,帐帘再次落下,隐住净释伽阑的身型,之后传来一阵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婉妍的话被打断,身体却忍不住向前一步,手指轻轻拉住帐帘。
“大人。”再次遭遇冷遇的婉妍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高声向里面问道:“我可以知道,您到底是谁吗?”
说罢,婉妍生怕惹得帐中人不悦,又立刻换了一种更温和的问法。
“或者您要是不方便说,能给我一点点关于您的信息吗?
一点点就行,无关紧要都行!”琇書蛧
哪怕只是一点点信息,我都可以像抓住一根芦苇一般,沿着蛛丝马迹找到您。
总好过我们就此一别,除了我的回忆,我的世界中再没有您的丝毫痕迹。
就好似您从未来过一般。
面对婉妍恳切的询问,帐内陷入了沉沉的安静。
就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对婉妍是煎熬,生生挨了半刻钟后,帐内才传出了声音。
“我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踽踽独行,孑然一身,不过浩瀚人海一叶萍,人间沙洲一粒尘,你想听什么?”
声音是冷的,却分明是隐藏了惊涛骇浪。
而帐帘外的婉妍,从刚开始的遗憾,听到一半时,已是骤然睁圆,嘴巴微启。
怎么会……
婉妍一只手捂住心口,压制住快要跳出来的心。
这段话怎么会这么熟悉!
熟悉得婉妍听完上半句,心中紧接着就跟出下半句。
熟悉得婉妍看不到帘中人,心中却分明可以勾勒出他说话时的神情。
然而在婉妍的记忆中,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搜寻到这番话的痕迹。
熟悉与陌生,在婉妍的脑海中疯狂冲撞,而净释伽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既然没有什么想问的,宣大人又要赶路,不如还是早些离去得好,我便不送了。”
毫不客气。
赶我走……
婉妍抓着帐帘,却终究没有问下去,或者闯进去的勇气。
“好。”婉妍心中挣扎片刻,还是沉声应道,声音低沉道:
“那属下告退,与大人就此别过。”
婉妍心乱了,乱得只能撂下这生硬的一句,再说不出旁的祝福的话。
能换来萍水相逢的缘分一场,代价就是浮萍断梗,水流花谢,一切回到以前。
清晨的宁静再次被还了回来,净释伽阑的心却也是乱了,乱得坐都坐不住了。
这次,她是真的走了吧。
净释伽阑心里这么想着,却分明还有几分隐隐的期待与企盼,轻着脚步再次走到帘边。
“哗-”
净释伽阑轻轻抬起帐帘。
这一次,帐外是一片空旷,再没有了那张笑脸,那一双眼。
一瞬间,净释伽阑的心中,也不知道是如释重负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好在远远的,还能看到婉妍一个跑着离开,在晨雾中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几个月前,你也是这般,问我是谁。
宣婉妍,到底是我隐瞒太过,还是你遗忘太多?
。。。
快马加鞭的马车上。
容谨一直侧头看着窗外摇摇晃晃的风景,刻意给婉妍留下更多的空间。
但婉妍的低沉,终于是到了容谨不能视而不见的地步。
“婴婴,你是怎么了?从胡窟出来就衣服魂不守舍的样子。”
容谨转过头看着婉妍,神色与声音,俱是温柔似水。
“是想要告别的人没有见到吗?”
婉妍回过神,强打起精神来,露出一抹笑容来,不想容谨为自己担心。
“见到了的。”婉妍脱口而出,又嘴角微微一抽,转而更正道:“额……算是见到了的吧。”
就一眼,也算是见到的吧。
“见到就好。”容谨笑着道,眉头间却是一紧,心中想不明白净释伽阑又耍了什么花招,让婉妍跟着自己走,都走得不安心。
但不论容谨多么担心,多么不安,对婉妍还是只字未提,不愿妄自置喙婉妍的私事。
好在婉妍忽而抬起头,自己问道:“对了笙郎,你还记得我有一件东西,我一直在找它的主人,但是好无头绪吗?”
关于婉妍的事情,容谨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道:“我记得,是一把骨刀。”
“嗯嗯嗯,没错没错!”婉妍从怀中摸出一把小臂长的骨刀,放在掌间轻轻摩挲着。
“我从凤麟洲一醒来,怀里就有这把骨刀。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我到底是从何而来这把骨刀,就连捡起它的回忆都没有。
而且这跟骨头乃是左三肋,护心骨,是人身体上最重要的骨头之一。
所以这骨刀对它的主人,肯定是尤为重要的,因此我才一直想找它的主人。”
“嗯嗯,婴婴你做的没错。”容谨微微点头应道。
婉妍低头看着已经很光滑的骨刀,用指腹抚摸着。
“现在……我好像已经找到它的主人了。”
婉妍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做尺子,丈量着这骨刀,心中想起的,却是昨日的场景。
净释伽阑捏着她的脖子,把她禁锢在自己与地面之间。
婉妍挣扎的时候,胳膊肘曾不小心戳到净释伽阑的胸肋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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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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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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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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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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