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妍感觉到了护在自己身上的婉姝,终于是恢复了一些神智。气若游丝地开口唤着婉姝,用尽全身气力才能说出话来:“你们……你们敢……敢动姐姐……我我……要你们……你们的命!”
侍卫们当然知道大小姐打不得。先不说这名动京城的阎王爷实在不是侍卫们能得罪的主,由于史夫人从不关心家务,诺大的宣府内务全由婉姝一人操持着,这位大小姐才是宣家真正的管家之人。
但任凭侍卫们如何劝说,婉姝就是紧紧护着婉妍不松手。本就清丽的面庞在点点珍珠泪的装点下愈加哀婉动人,真如一枝带雨梨花。
侍从们左右为难之下只得来上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婉姝从婉妍身上给拉了起来,紧紧控制在一边。
婉姝拼了命想摆脱辖治,奈何终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柔千金小姐,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弟弟妹妹受罚。
婉姝眼见着弟弟已经被打昏过去,妹妹腰间雪白单衣上渗出与木板等宽的血渍,几乎已经血肉模糊。这比打在自己身上还让婉姝痛不欲生。
“求求你们了……别打了……”婉姝明知没有用,口中却仍是不住地恳求着。浑身无力的婉姝全靠钳制她的侍卫架住她瘫软的身体,才没瘫倒下去,双手捂着脸不忍心看,泪水就从她颤抖的指缝间倾泻。
此时的婉妍心中更难受了。对婉妍而言,挨打固然疼得很,但都没有看着最最亲爱的姐姐这般声泪俱焚对婉妍的伤害大。
婉妍竭尽全力想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安慰姐姐,鲜血却不自觉地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婉妍顿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似乎传来姐姐凄厉的呼喊,再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婉妍再次有了意识,挣扎着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趴在床上了。看了看窗外,才知已是傍晚。
“哎呦!”婉妍刚动一下,腰上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喊出了声:“疼死爷了!”
“现在知道疼了!”婉姝沙哑的声音从婉妍头顶传来,柔声嗔怪道:“方才你顶撞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后果呢。”
婉姝边说着边坐在婉妍床边,揭开被子给她换药。
婉妍立刻闭上了抱怨的嘴,挤出几分笑意,努力让表情不那么狰狞。
婉妍看到婉姝肿的像桃子一般的双眼,就知道婉姝肯定哭了许久,顿时心里比身上还疼。便故作轻松地宽慰婉姝道:“姐姐你……你别难过了,我和宣奕都……都是是习武之人,这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
婉姝自然知道这是安慰她的话。方才帮他二人更衣上药之时,看见婉妍和宣奕连衣服都被打烂,与腰间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婉姝看着弟弟妹妹为了自己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心如刀绞般痛着。
而宣奕从昏迷到现在都没醒来,
婉姝抽泣地说不出话来,拿着手绢为婉妍擦擦额头滚落的汗珠,又为婉妍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又轻又柔。
趴着的婉妍看不到姐姐的脸,只能看见姐姐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枕边。
“你和奕儿……别为了我再同爹斗气了。”婉姝声音哽咽地说。
“那怎么行……哎呦!”婉妍一听这事就来气,猛地给了床板一拳泄愤,却不小心牵动伤势,痛的叫出声来。
“算姐姐求你了妍儿,看你同奕儿这样,比让我嫁给淳于涟更难受许多。”婉姝泪眼婆娑地恳求婉妍,微颤的手覆住婉妍的小手。
“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爹想做成的事情,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做了爹十五年的女儿,婉妍又怎能不知道她根本动摇不了宣郢的想法。但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往火坑跳?就是知道会是如今这个结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奋不顾身为姐姐出头的。
只是……她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和婉姝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这种明知山有虎,还不得不看着姐姐往虎山行的无力感,真是比让婉妍挨一百板子还痛苦,还难接受。
婉妍拼命咬着嘴唇,被姐姐温暖手掌包裹着的小手紧紧攥着床单,才勉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婉妍心里在一滴滴流着血,可她不能哭。姐姐看到自己哭,会更难受的。
“知道了……”婉妍努力挤出几个字。无力的三个字在婉妍心上劈开了一道口,任鲜血四流。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半夜,婉姝安顿好了婉妍,方才吹了灯出去。
婉妍趴在床上,心痛地呼吸不上来,身上又疼得摧心剖肝,趴在枕头上一夜未眠,定睛看着窗外发呆。
明明是仲夏之夜,却觉出满目月露冷,梧叶飘黄。不知以何遣情伤,
一夜心力憔悴后,婉妍连爬起床的力气都没了。可没有告假,不得不照常去上早朝。
天刚蒙蒙亮,婉妍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挣扎着起了床。由三个人分别从前后面拖着绵软无力的婉妍,才能勉强将她扶住,由蓝玉亲自给婉妍更衣。
“大人……”看着婉妍又被血渗透的衣服,蓝玉实在是不忍心,“您真的能撑住吗?”m.χIùmЬ.CǒM
面无血色,嘴唇白得像纸一般的婉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抖得厉害:“放……放心,能……撑住。”
我当然撑不住……这谁能顶得住?我不想上朝啊,我好苦啊,我好苦……
婉妍心中流着泪哀嚎着。
只是站了这片刻,婉妍已觉得很难支撑。伤口无时不刻不在用剧痛提醒婉妍自己的存在,而腿软得就和豆腐做的一般。
可是不自己拼命强撑着,又能怎么办呢?
“多……多给我穿……穿两件单衣,血要……要是透过衣服,弄脏官……官服可不是开玩笑的。”婉妍断断续续地吩咐道。
婉妍刚被搀扶着走出屋门,就看见管济恒和砚巍已经等在门边。
他们昨晚就得到婉妍挨打的消息,两个人大半夜着急得什么似的。奈何太晚怕打扰婉妍休息养伤,才焦心地挨到了清晨,大早上便赶来了。
两个人看到平日活灵活现的婉妍,此刻像个纸糊的人一般脆弱,心里都不好受。
看着两个大男人皆面带担忧,婉妍尽了全力强打起精神,反倒安慰他们:“别……别垂头丧气的,这点小伤,爷还没放在眼中。”
上了轿子,婉妍就嘴硬不起来了。她的伤让她根本无法正常坐轿子,只能拿胳膊肘撑着伏在座位中。
“我的亲娘四舅奶奶啊……”婉妍疼的紧闭着双眼小声呻吟着,光是坐着就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甚至能感觉到伤口在颠簸中一点点撕裂开来。
好不容易挨到了宫门口,婉妍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在管济恒和砚巍的搀扶下,一步步慢慢往里踱步,每走一步都感觉腰间有千万根针扎进来。
“慢点慢点慢点!”管济恒比婉妍还小心,眼睛长在了婉妍脚下一般地看路。
“嘶……”婉妍努力忍住不喊出声来,却疼得连连倒吸冷气。
“你怎么了?”清冷的玉石之声从三人身后响起。随即蘅笠从一侧走出,看着被两个人扶着的像一张纸一般的婉妍,伫足问道。
“你还敢问!”管济恒看婉妍受伤,心里难受得很,正不知道往哪里撒气呢。这会见到神色如常的蘅笠,简直火冒三丈,“要不是你们淳于家要娶婉姝姐姐,婉妍就不会被宣伯父打,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你还有脸问怎么了!”
蘅笠眉头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直住在北镇抚司的他,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好了好了。”嘴唇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婉妍轻轻拍了拍管济恒,虚弱地开口:“走吧。”
婉妍才不想被蘅笠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呢。
“蘅……大人,下官走的慢……就先行一步了。”婉妍气若游丝地同蘅笠行礼,嘴角努力地往上抬了一抬,彻夜未眠又哭了许久的眼睛从眼眶红到眼底。
蘅笠只看一眼,就觉得心疼得不可名状。
正所谓,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蘅笠看着奄奄一息的婉妍一步一步小心地挪动,身侧的拳头攥了又攥。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揪成一团的乱麻,又疼又解不开的乱。
进了正殿的婉妍就只能靠自己了,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踱步到自己的位子,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每走一步都要倒吸一口凉气,即使是站着不动,也要催动内力才能勉强维持稳定。
然而身子的疼痛一点不影响婉妍内心怒火中烧地破口大骂。但满腔怒火总不能冲着亲爹去,于是淳于涟就成了婉妍此时最痛恨的人。
宣爷我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怪淳于涟这个畜生!等爷身子养好了,一定要把淳于涟剁成肉酱喂狗!
婉妍心里想着一走神,以至于没反应过来,左脚突然的一软。
“哎呦。”婉妍心中一惊。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婉妍的胳膊稳住了她,才没让她众目睽睽之下,摔个乌龟朝天,四仰八叉。
“呼……”站稳后的婉妍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立刻转头想向扶住自己的人道谢。
这一转头可真是把婉妍惊到了:面前陌生的少年面孔竟然熟悉得惊人!那五官与姐姐宣婉姝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似得让婉妍一时半刻愣住了。
按理说,婉妍和宣奕是双生子,应当有几分相像。可婉妍和宣奕只有乍一看有几分神似,若是细看眉眼竟是一分相似都找不出。反倒是宣奕与婉姝比较像,继承了母亲的眉眼,与父亲的脸型。
而眼前这位少年官员的眉眼,简直与婉姝的眉眼如出一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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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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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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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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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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