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亲近的人想成行星
有时之士望着他们转动发光
便很美好
——小野洋子
-
为什么凑不上。
她缩了缩。
像是羞涩,像是凑不及防,眼神中带着些莫名的微颤。
是睫毛。
他盯着看。
“……”
呼吸慢慢地流出,一点点风声都不敢动,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静止住了。电视里的新闻已经接近尾声,右下角亮出了一个时间来,白色的光标十分显眼,闯进了余光之中。Χiυmъ.cοΜ
他抬头一望,起了身。
“嗯?”忽地停止,她有些奇异,环绕一圈望着他。
「好好学习。」他拍拍她的后脑勺,留下一句。
忽地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被羞辱的样子。
他已经走出去一丈多远,她也立即站起来,挺气闷地追了上去。
确确实实,有的时候,她的确感到了些许便利。
比如水壶里没水的时候,晃荡两下,他会一齐拿去拎满了回来,再比如说,托放在校卫室的留寄物品也经常是他帮忙拿回……这种比较繁琐的工具事,不知为什么一下子都是全他包揽了,整个人懒散下来不少。
很舒服。
甚至于聊天的时候,他会愿意用各种各样奇怪的方式交流了。
前所未有的。
以前的他不喜欢传小纸条,她托人捎过去的全都被捻揉扔成在一旁,几个小团堆成山高。她也不觉得怪尴尬,现在反了过来,倒是感觉哪里奇奇怪怪了。
小纸条被折成正四格,一打开,字迹显露。
「等会去哪。」
明明还是在课堂上来着。
她想低调,很低调,不想这么张扬来着。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想跟我谈恋爱。
走在路上,她提出来,生气的模样有些可爱。
「哦,这样吗。」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单肩随手挎着书包。
她点点头,忽地好像又察觉到了什么,在他身旁低下头找了找遮挡的视线。
一个同级的学生路过。
她还挺怕被看到,被抓到,出了校门也一样。尽管大家都知道学校抓这方面不太严,上次还有一堆校友回来拍结婚照纪念他们从高中萌生的爱情。
也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在交往了。
转过去,一个十字路口,两人齐肩走了过去。
推开玻璃门,复古式的吊灯映入眼帘,咖啡馆上的便利贴墙再次展露在眼前。
是老板邀请他们俩过来的。
此时老板正坐在吧台后面,红棕的船型,镶着一条白边。
灯光优雅。
坐下来,找了张靠角落的沙发,一只猫咪在墙上的装饰物上趴着。
老板走过去,把它抱了下来。
这只猫是老板收养的,没什么品种,要真讲究来也就是田园猫。可毛色很漂亮,金黄夹杂着洁白,很灵气,几周下来被养得胖了一些。
虽然不怎么爱动。
要了两杯咖啡,陶瓷杯子里飘香得浓厚,她坐着,开始拿起了手机出来。
「干嘛。」
他抬起杯,抿了一口,
“给我妈打个电话。”她直接就说,眼睛看着屏幕手指划拉了两下,找到一串熟悉的数字,却没拨号,发起了短信。
点点点点。
她其实不怎么玩手机,也不怎么在别人面前玩手机。这次只是为了给她妈报个信。
“……”
刚从老板手里挣脱下地的猫咪,晃晃着身子,又走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特别钟情于他们头上的装饰,恰好有一个小窝,能够把整个猫身缩进去。猫从他身旁擦过,扒拉跳了一下,上了沙发,两只眼珠盯着那装饰物转了一圈。
再跳,不中。
二次起跳,仍旧不中。
不知是不是在上面瞬间长胖了不少,几番之下还是没有成功。
后来像是发现了其实沙发角落也挺好窝,干脆就在那儿原地卧下,不动了。
风扇吱咯吱咯响。
他伸手,捞起,抓到大腿上。
她关上手机,再一抬头,发现这个人已经钟情于它物了。
手法娴熟,一抓一个准点,猫在他腿上翻了个身,眯着眼露出了肚皮。
她看着,觉得厉害,再看看那个摸着猫的少年。淡淡的轮廓,嘴角浅浅上扬,他整个人出落得好看,大方,充满明亮。
「你很喜欢猫吗。」
他摸着猫的手顿了顿,抬头。
「还好。」
然后他又把那双白皙的手插回进猫的毛绒里,看上去很是温暖。
她没忍住,也不自觉伸出手摸了摸,很轻,碰了一下猫头,闭着眼的猫“喵”地叫了一声,又扭动着身子懒洋洋地蹭了蹭。
这只猫似乎性格挺软的,外向开朗,不认生,很容易就被别人拐走。
他没玩够的样子,猫很享受,他把它翻了一下又继续揉着,猫毛在光的照射下柔和亮泽。
这个样子,特别温柔,带上了一些该有的温暖。
她想,他不喜欢是不可能的。
违心话说得不少。
只是还不太愿意表露。
这些日子他开朗了很多也外向了很多,人渐渐地变了,以前难得一见的笑,都看见了不少。
不知究竟什么原因,他似乎还是有一些东西藏在心扉,时不时却又能流露,察觉。她知道他有些是专门做给她看的,有些,他还不肯说出来。
没有什么隔膜,慢慢的。虽然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摆脱掉所有不愉快的,压抑苦闷的,她教不了他,人自己很难拯救自己。她也一样。但彼此之间,这种难以跨越的难关被治愈起来,就简单得多,因为每人都是一束阳光,自己不融化很难,但照亮别人很容易。
她想成为那一个能倾听他所有话语的人,能看着他做任何小细节的人,看着他脱冰化柔的人。她也愿意成为这么一个人。
因为这样,就挺好。
-
已是深夜,他回家。
开门,关门,手上拎的饭菜一盒盒地堆砌好了,随手往旁边一放,脱下鞋。
母亲还坐在厅里,开着一盏小灯。
他伸手摸索,把灯开大,抬头,看见桌面上还放着菜肴。
一盘盘地码好,静静地被碟子盖着,呈放在桌子上。
母亲坐在轮椅上,听到声音,被惊醒抬眼望见了他,不经意地道了一句。
“回来了。”
“……”
他看着,无声。
母亲像是没什么理会的样子,把眼神瞥过去,然后又有些漫不经心地叙叙而道,
“我忘了你今晚要晚点回来了。”
母亲在等她,饭桌上还有对碗筷,干净。
这还是,第一次。
他有些顿住,凝视了一下。
揭开,菜是新鲜的,已经凉了,冰冷却散发着油光。
厨房被动过。
把菜炒热,厨房里冒出浅浅的油烟,老旧的抽油烟机响得很大声,斑斑污渍。晚上十一点了,端到桌上再次吃了起来。
他坐在桌角的一旁,刻意地藏了藏,把头埋下去,对着饭碗,慢慢地用筷子扒饭,像是有些不太适应般,一口一口动作很小吃得毫无声响。
窗吹进些许晚风进来。
母亲伸了伸筷,挑起一块肉,又喝了一口汤。
没有交流。
筷子交互,他吃饭不带声音。
陈旧的老钟晃着,投射下一阵缄默,飞蛾从窗户扑棱着翅来回晃荡,又慢慢闯出。
「煤气已经换了。」
她鲜少地用起了手语。
「嗯。」
他低低点头。
菜不咸不淡,味道恰好,却又像是差了点什么劲儿。他吃着没有反应,只是做出咽下的动作,纯属进食。
母亲不是不知道,他总是会收敛,小心翼翼,十分疏远。
从行为,眼神,就能读出,像陌生人,离别了很久,每日只是见那么一两分钟的面。
他捧着饭碗,目光踌躇犹豫,一直闪躲默默地低头。母亲看着他这样子,抿了抿嘴。
已经,快要十八岁了。
自己的儿子长高,长得好看了,她有时看着也会想。
她从他那么一丁点,就看着他长大,他受了很多苦,还是长大了,不是没出息,不是心如死灰。
有的时候她自己也在想,自己究竟在倔些什么,她终究是跨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也怨自己狠心,不敢面对。
她其实好多年,没这么认真地和他吃过一顿饭。
他埋头。
不知道他在学校干嘛,他有什么朋友,他有多累,明明是个青春期的孩子却阴郁得沉默寡言。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变得不了解了。
好像是前两天,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母亲。
灯光不是很亮,有小虫在外面的树上叫,碎了一半的花盆还摆在围基上等待着台风吹得摇摇欲坠。有些潮湿,却又没以前那么潮湿了。
他吃了不少。
筷子动了几下,母亲就没伸筷了,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是等待又像是看着他。
他不敢抬头。
或是抬头,也是躲着目光。
有那么一点点煎熬,却又平静得毫无波澜,飞蛾绕着灯光晕头转向,灯光薄弱间闪。
他知道。
知道她在看自己。
不习惯,不自然,很久没这样过。
饭菜的味道,有些陌生却又有种熟悉,忘记了,究竟是什么滋味。
母亲有三四年没给他煮过饭了。
吃了半碟菜。
已经十一点半。
母亲看上去神情疲惫了,几缕发丝在晚风吹拂下晃了晃。
有了困意。
脚下的地板发出声响,她慢慢地推动着轮椅,离开饭桌,从这边绕到了那头。
通往卧室的路程不长,昏暗的光线照进去,能有背影投出。
母亲身上披的是她以前很喜欢的一条毛毯,买回来了很久,从他有记忆开始,渐渐褪掉了原本的颜色变得干皱。
不知道为什么,还一直要披着它。
他坐在客厅里,没有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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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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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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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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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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