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关于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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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过路口,天已开始冥冥黑了起来,很快暗沉沉一片,他沿着路旁走,开始遇到潲水的气味。
远远的,走过去,很深的一条巷子,擦着肩过。
路灯一亮,光一撒。
他顿顿,抬头望望扑满的飞蛾。
飞蛾扑棱着。
远看过去,漆黑点灯的巷子里,一个缄默的人抬头望着晚风挟裹的温度。
他往前走。
后厨的老师傅出来一探头,看见他了,不过三两步隔着水沟的距离。
“来这么慢。”
他怒目相对,斥责一声。
他不语,微微垂眼躲开目光,侧身走进餐馆的后门。
书包放在出入口的地上。
“快点!”老师傅又着急催他,一边自己也再次操起刀来。
哐哐当当的切菜声。
油锅翻滚。
他系上满是油污的围裙,带上手套,在水槽旁开始洗起菜来。
哗哗的水流声,溅湿了些许,洗完的水瓜和丝瓜被放到筛篮里,他站着,抓起刨低头就是削皮。
一根一根,动作不算多快,但实在。
整个后厨,地方算不上有多大,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声音喧闹,挤得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那就好像不存在一样,角落里默默的,温润而不急躁。
后厨事多,交流不多。他不说话,沉默,老实,认真,不急不躁。餐馆老板就是说因为这些留下他的。
低保一千八块钱并不能解决全部开销。他母亲常年的风湿吃药打针就要花掉一半。他每月在学校的开销也要两百多块,虽然有补贴,但也只能帮扶一半。
在餐馆打工他每天都能带些余菜,家中的三餐就是靠这个。餐馆老板每月给他开出九百,他平时上学只能干晚上,周末全天,时间不多也就这个价,早就感恩殆尽了。
“把菜洗洗,切了。”
老师傅抛给了他一个眼神,他领悟到,默默地去拿起菜篮。
他的手很久以前是拉琴、弹琴用的,翻过乐谱,直到现在都还有人说他的手好看。他能泡在水里很久,却不变模样,白白净净的没有一点茧子。
洗菜,菜是买来两天了,算不上特别新鲜。要择掉些黄瘦的,堆在另一只没用的篮子里。
他不上台面,只在角落里。外面的声音很吵,他听不到。
忙碌到十点。
已经基本没客人了,他们不干宵夜,员工聚在外面的餐桌吃饭,电视里回放着地方频道的体育赛事。
他没去,把灯调小,独自在后厨清理起来。
后厨地方,地上的水迹是常有的,日随年长地也积出锈色的污垢。
他拿着拖把,干净地拖了一遍,抹干净灶台,切多的葱花和菜放进冰柜,归置好餐具。一些剩菜盘子在那儿,他拿出饭盒挑拣,慢慢地夹进去。
三盒。
老师傅叫住他,拿出塑料袋给他打好了包。
“好好走啊,小心点。”
嘱咐两句。
他点头,挎了挎包,转身往前走去。
耳边寂静。
回到了家,他低头进门,钥匙咔嚓一下开了。母亲还坐在客厅里,窝在阴暗的角落,他把剩菜从饭盒里倒出来,炒热了一点,水盆里还放着母亲中午的碗。
两份菜,端了出来。母亲挪了挪身子,轮椅吱咯响了一下。
他拿起碗,埋头。琇書蛧
家里的柜子积了灰,积了很久,十年前放电视机的地方还有着那个印。
一片灰寂。
母亲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挑拣了一下,然后不怎么动了。
他自己一个人吃。
饭菜多油,味重,久了会腻。他夹起一块鸡,最终满是味精的味道。
“今天这么晚。”母亲说,脸上没有好气色。
他吃着饭,点头。
“在学校里学了些什么。”出乎意料,又问。
「……」他没回答。
平静下来。
吃完饭,油烟的气味还没散,他把碗全都堆到洗手盆里,放了点水。油污在上面还未被冲尽,残留着痕迹,他却不洗了,放下,他先去把自己洗了。
花洒一直都是那个模样,泛出了氧化的旧黄,从头淋了下来,哗啦哗啦。他闭上眼,感觉到外面的门动了,知道这时候母亲已经回了房间。
他擦干身子,脚踝湿着滴水,迈出去,也回了房间。
水是凉的,煤气已经没了。
外面的灯还没关,罡风从窗棂吹了进来,把昏光吹得摇晃。他躺在床上,门开着,可以看得到外面。
一闭眼,就想到她。
睁眼,天花板灰暗,满是她。
向蕊的身影萦绕在他的眼前,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复播着,起起伏伏。
苦涩。
喉咙咽不下去唾沫,像是噎住,难受。
呼吸滞留。
翻滚的气息混杂着烟气,渗入身体和血液里,尖锐,刺痛,难以言语。
连空气,都在背叛。
薄弱的灯光消散,重叠,没有阴影。
他平躺,埋身在被褥中。
想着。
他羡慕。
奢侈的月光散在空气里,弥漫着吞吐的微息。
他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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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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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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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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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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