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跑进屋的这阵风
一瞬间过完了一生
——蒋一谈《截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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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
这是她不该问的。
她父亲也同样死于车祸,十年前他们还住在一起,外表幸福美满。
她也还能看见他。
很巧,这世上就是巧得这么突然。巷头巷尾都背后议论道他们两家有孽缘,这都撞上了。
一个聋的,父亲被酒驾的邻居撞死了。母亲拿着赔偿金带着她四处寻医,不久,耳朵好了。
邻居的他破落了。
钱是很重要的,很多穷聋的,医生告诉她过。
她也不清楚,不知道,假装不去想。
望向隔壁,他正扶着侧脸,往外望着,外面不知道有什么飞驰过。
他肯定,比自己,更加顾忌这个。
车厢内有着电台的音乐声,大多却是被车的引擎声盖住,只听得见个模模糊糊。其中,几个同级的高一学生上了车,坐在了自己的后头。
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车很快就到了,上来了些许人,再过两站,就要下去。
她拾掇起书包,掩盖自己的无助和两手空空。
笔袋一下子滑掉,咕咚咕咚地滚到地面上。
周围投来了半秒的眼光,发现这响动不算什么大事,低过头去继续玩着自己的手机。
“啊这,”
滚到的是乐鸣那一边。
她抬抬头,有些茫然,却已经见他弯下腰去,伸手一拣。
很轻松。
递回来。
他的手洁白,指骨微微凸起,手指修长好看,轻握着她的笔袋就好似随意地玩弄着什么东西,却又往这边推了一下。
她接过,点头致谢。
小心翼翼。
下了车,直接到了侧门,许多人涌进去。
侧门在南面,比正门要小一半,橘黄夹白的砖垒成墙,不知什么藤蔓类的植物爬上了一抹绿。虽然小,但到教学区的路程却短了不少,平日其实都是用这个门进出。
她想起了昨天来,走了整整快五百多米的沥青大道。
门口的保安叔叔瞧见她,认了出来。上放学时分他都是在这里驻守,空闲时间再骑个小自行车回去保安室。
“来了啊。”
打了个招呼。
她点头,笑笑。身旁的他已是擦身而过,直直地往里面走去。
哎。
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加紧两步,追上。
学校里有个湖,连着几渠荷花。现在的时分还没能开,只是稍稍长了个尖儿,珠露点缀绿荷。
风一吹,摇啊摇。
身旁一个同学经过,昨天刚认得,看上去很飒的踩着自行车站了起来,兴奋地问候:
“小蕊妹妹,早上好啊!”
她应声音过去看了一眼。
“其实我应该比你要大一点。”她回应招呼,笑了笑。
再回头,乐鸣已经不见了。
赶到班上,时间还富余了十多分钟,她慢慢地走进教室,扫过一眼发现他并不在,回到座位坐下。
桌面上放置了张白纸,翻过来看见是通知,大概是什么转学过来的剩余手续。
先没管,放到一边,却又不知道下面该做些什么。
“诶,小姐姐。”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在右后方响起,“能帮忙签个名不?”
一个看上去还算英气的男生,递过来了一张表格,上面赫然写着:“学校社团申请书”
那男生又殷勤地递过笔,热情地指着:
“这儿呢,这……看见没,对,就这。”
她接过,看了一下那个地方,写着“成员登记表”,再余光一瞥看见飞扬跋扈的一个大名:
“李子健。”
再加上社团名的那一栏,模糊之中还能分辨出:
日王仔牛奶品尝社。
她立马就想到了某知名广告的主人公。
——李子明同学。
持着这本社团登记表的李子健同学,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没想好要不要下笔。
别吧。
“签个名就好,一个就好,”他几乎是双手合十哀求着,叫姐姐又叫姑奶奶,就差没磕头,“我就想建个社,但学校规定满八个人才能建。”
“那,”她顿了顿,目光微挪,“这,不就有六个了吗?”
找多两个感兴趣的,组团,这不比她一个连这社团名都看不懂的人强吧。
“都是水的,都是挂名的,”李子健焦急地解释,还拿起笔尖一个一个地指出来,“这个是我在七班求的,这个是坑骗高二学姐的,还有这个,这个也是刚刚叫班里的同学签的……”
向蕊:“……”
“我们社真正的只有三个人,其他都是挂名的,什么都不用干的。”说到后面,他甚至有点小骄傲,拿出了一副你签吧我绝对不亏让你碰一点麻烦事的脸。
只有三个人的社团,能有什么用。
她更觉得奇怪并且不可理喻了。
“姐姐啊,您就签了吧,我们社团的宗旨可高大上了,旁人都理解不来。”
日,王仔,牛奶。
是这样分吗?
鉴于他一脸真诚的样子,没忍心,还是签了个名字。字迹娟秀,清晰,签完后她就立即有些后悔,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潦草一些。
小李同学看了一眼,进度已经7/8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就立马对着表格么了一口。
“太爱你了。”他比了个手势。
为了集齐签名,他已经本来跑去七八天了,一个一个班地找,甚至逮到高三的学长也要插口问一句,很多人光是看着这社团名就已经不敢恭维了。这次实在没有办法,想着自己窝里的人好商量,一大早就来守着教室,见一个就软磨硬泡一个。
“瞧着吧,下一个,下一个进来的人,就是我的小猎物……”他自信慢慢地说。
话音还没落,余光就瞥见一只踏入教室的脚。wWW.ΧìǔΜЬ.CǒΜ
“这,来了。”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准备好了酝酿许久的世纪笑脸来迎接。刚一回头,八颗牙齿刚只露出了四颗,就一下子僵住了。
……
是乐鸣。
“……”他尴尬。
乐鸣看了一眼奇怪动作的他,若无其事地往里走。直角转弯擦过她座位的身边,理所当然地当作透明。
李子健:“……”
就算这样,当做没看见,他也还是很尴尬。
不是说好,下一个,猎物。
她扯了扯他的衣角,好奇地问道。
过去啊。
李子健一副别这样我不是认真的这人我不敢惹的表情。
她回了回头。
为什么啊。
乐鸣拿回来了一本书,看上去像是在图书馆借的,却又有九成新的模样。封皮磨砂,又像是石纹,简约得好看。
李子健怂了下来。躲回自己的位置上,不想那猎物的事情。
空气失去了先前的活跃,一下子凝滞起来,变得十分安静。
好像没人敢去他那儿,那个角落,也没人敢和他说话。
“不是要签吗?”她回过头问子健。
“不太合适。”子健讷讷起来。
“怎么就不合适了。”她感觉乐鸣其实一点都不凶。
“嘘。”李子健表示不要声张,不要张扬,甚至动作都不似之前那么骚,压得很低。
她抿唇,凝视着他半晌。
“……”
“好吧好吧。”他像是招了一般,顶受不住,悄悄咪咪地低头对着她嘘嘘道,“其实,要不是你提醒,我都他妈快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
向蕊:……
向蕊:这样吗?
李子健:“是啊是啊,这人除了长得没我帅我都记不住他的其他特点了。”
向蕊:“你确定吗?”
李子健:“那当然!”
子健是个明白人,说话不容易说得漏,看上去虽然大大咧咧但实际上还是挺细心的。向蕊看了看后排的乐鸣,那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身影,倒不能强硬着说同学都孤立他,只是有些不敢相处罢了。
是这样吧。
他也抬眼,对视了一下,同时都移开目光。
她其实也不敢看他,只是忍不住。
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眼眸很深邃,是好看,像很深的水井一样,木架子、提桶、井水不清澈……
她一回过神来,恍然顿顿,李子健已经找到了新的“迫害者”,又恢复原来那样的大力推销,哭爹喊娘。
她摸了摸指腹,柔和,没想太多。
正式的第一节早读,语文课代表拿着语文书大声领读,讲起来进度还要比她原来的学校慢一些,《师说》已在上学期全部背诵完毕了。
她随口跟着念,确切地咬准字音,助听器里朗朗的读书声总是蒙着点电子的色彩。
……师者,可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语文老师时不时来巡巡,只是站在门口看一下,敷衍得挺了事。
“等会上课要抽背啊。”懒懒的腔调拖着尾音,淡定从容地插入进读书声中,像是蜻蜓点水一过,语文老师又缓缓转身往隔壁班走去。
抽背。
下面的人依旧读着书,没什么特别的反响,没有抱怨。
即使已经知道自己全都背下来了,她还是有些略微地不放心,不知怎么着地,多瞄了几眼,嘴里开始默背起来。
张张嘴,喝两口水,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下课时间,她看大家都不忙活,有人走过来看了看她,笑笑提醒道:
“老张随便吓吓我们而已,不必太认真。”
“啊,”她一抬头,手里还捧着书。
“十五分钟哪背得完啊,我们都是一段段的,老师上课不抽查的。”那同学继续嘻嘻哈哈地解释道,看了看她干净的书面,又说,“我等会把笔记给你吧,这课还挺重要的。”
“哦,好,谢谢。”她点头,应了应。
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手上洁净的书,她还是抽出旧时的课本,里面的笔记整整齐齐地排列好了。
想想,过了一会儿,还是收回去吧。
猝不及防,一抬头,面前站着一个人。老何捯饬着他的眼镜,头发油滑,略略茫然地说了一句:
“新同学是嘛?什么名字?作业写得不错,背一段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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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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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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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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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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