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袍男子赶忙起身,谦虚地行了一礼,道:“不敢当。鄙人姓王,名易知。”
顾宜朗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王易知?兄台可是出身琅琊王氏?”
王易知谦逊地微微点头,两人皆是慕名钦佩,不禁因为自己能结识琅琊王氏子弟而大喜过望。
听得三人谈话,雪晴心中对那名叫王易知的学子倒是颇为欣赏,不由陷入了沉思。微微挑眉,只见一抹月白的身影已经立于眼前了。
“听得这么认真,竟是连我走到跟前都不曾发现么?”方才,君沐宸只是在楼上静静的凝视坐在二楼这个角落的雪晴,见她听得认真的样子,便一直远远的看着她。见三人已经转身离去,便下楼走到了她跟前。
“你何以会出现在这里?”雪晴微微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君沐宸若是想要知道谁的动向又有什么难的。她回过神来,只是嫣然一笑,平淡无波。
“怎么?苏姑娘赶在离开西京之前,来这天下闻名的潜龙居听一听清谈之风,我却来不得了?”
今日的君沐宸,已经敛去昨日的锋芒。他心中的疑惑与猜测,他还是想亲耳听到她证实。“可否请姑娘随我移步四楼雅间呢?”
这是一处视野上佳的雅间,推开窗子便可临江眺望,天京城的繁华与风韵,就藏在那江上接连不绝的花船画舫中。偶尔有江风送来的水汽,夹杂着淡淡的脂粉香气和断断续续的管弦丝竹和莺歌燕语之声。
君沐昭和雪晴进到这雅间时,一个小厮正侍立在门侧。见二人进来,倒是十分机灵地自我介绍了一下:“见过姑娘。小人名叫付南风,原是军中喂马的,近日王爷方才调我到身边来。”
付南风知道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他喂的那匹追云马的主人了,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和感激。若不是拖追云马的福,恐怕他也不会成为君沐宸近身的人。
雪晴微微点头,颇有意味地打量了付南风一眼。将一个司马兵调到随行在侧的,这君沐宸倒也有些意思。想到这里,雪晴不禁嫣然一笑。“宸王识人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看来,羲军之中人才济济。”
“若是常伴左右的嘛,当然是要精挑细选,赏心悦目才行。譬如有的人姿色艳绝,若还能妖冶起舞,更是让人心生向往。”听上去是在回答雪晴的问题,可那眼光看向雪晴所流露出的灼热光华,这话却又明明另有所指。
饶是雪晴此刻面上形容淡淡,被他隐隐点破乔装成青楼女一事,又被他盯得耳根微微一红,一时愣住不语。
从前在麓铭山,这女人理智洒脱之间有着一丝不羁和随性,可是每每想要与她走近,又仿佛断绝七情六欲、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可是上次到了匈奴部族之时,为了成功刺杀,不惜牺牲色相,那样的绰约多姿,风骚妩媚,是个男人都忍不住要心动。
此刻微微娇羞的模样看在君沐宸眼里,便又别有深意、更是别有一番风情了。至少证明,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吧。
又或者,也许,她也有三分用情之处?想到此处,宸王十分受用雪晴此时的神态,脸上便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意。他清了清嗓子:“南风,外面候着吧。”
付南风刚一出去,便有潜龙居的伙计鱼贯而入地摆上一早预定好的美酒佳肴。
雪晴见这些菜品并不昂贵奢华,可是能把常见的菜色烹饪得如此考究而上档次,倒是颇有些莫不平的风范。可见这潜龙居当真不愧云国第一大酒楼之称,小小庖厨之中怕都是藏龙卧虎呢。
玉盘银著,雪晴执起酒壶闻了一闻,悠远的酒香之中淡淡透出玉兰的馨甜和桃花的清香:“玉桃白?”
君沐宸微微点头,对于雪晴能够只闻一闻便能脱口说出酒名倒是微微有些意外:“苏姑娘倒是个懂酒的。”
雪晴淡淡摇头:“并非我懂酒。不过关于这玉桃白的传说倒是曾有所耳闻。传言前周朝末帝虽然于治国理政上未必称得上一位明君,但是于儿女情长上倒是专情的很,为了与他的皇后举案齐眉废黜了六宫。可是,朝中重臣皆为皇嗣忧心,并扬言皇室的衰微正是国运衰微的征兆。几年以后,皇后终于生下一位公主,可是太医说皇后身体羸弱,不适合再有孕了。这也就意味着末帝如若不纳嫔妃,这位小公主便成为皇位唯一的继承人。谁知末帝竟然毫不在意,昭告朝臣道,本朝开国之君就是女子,再出女帝又何妨。因为公主诞生在一个极好的春日,宫中玉兰盛放,桃花绽开,末帝便让当时的酒圣武陵子特意为公主调制出这酒,并亲自赐名玉桃白,说是有朝一日便将这天下与美酒一并当做公主的嫁妆。”Χiυmъ.cοΜ
“只可惜,末帝并未等到公主出嫁的那一日便亡了国,这玉桃白也从此封存。”似是被雪晴婉婉道来的前朝往事感染,君沐宸叹息了一声,自斟自饮了一杯。
“听说这玉桃白入口虽绵,后劲却是极大的。”雪晴说完,已经笑着将自己面前的那杯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如此,倒是我没思虑周到。”眉目流转之间含笑一饮而尽,拍了拍掌,付南风端了一个琉璃壶进来,放在雪晴跟前又退了回去。“青梅蜜,刚刚已经温过的,苏姑娘现下饮正好。”
青梅本不是云国出产的,青梅蜜倒是在宣国十分盛行,雪晴幼时常饮的。
这个君沐宸,哪里是没有思虑周到,明明是故意拿了玉桃白引了雪晴说出之前的许多话来。
雪晴心里暗自恼他,却也并不点破,只是浅浅尝了一口青梅蜜,倒是做得正宗,是小时候熟悉的味道。
阳光懒懒地躲进云层,映出万丈的红霞满天,霞光洒到江面上,颇有些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意境。江边的路上华灯满道,张灯结彩,窗外丝竹之声更胜,隐隐约约传来三五成群的青年男女哄笑之声。
顺着雪晴的目光眺望出去,君沐宸开口解释道:“大家都以为,宣国靖瑶公主体弱多病,连本王也以为,此生若是有缘,该是与那女子在战场上相遇的。只是没想到,闻名江湖的烟云仙子,竟然,就是宣国的公主。”
雪晴闻言又是微微一怔,旋即自嘲一笑:“宸王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费这么多心思”。
真的恍若久未入世一般,有的时候,雪晴也真的以为自己只是江湖儿女,对于靖瑶公主这几个字,竟然有些陌生。
亲耳听到她承认,君沐宸心里却突然淡然和释然了:“靖瑶公主算无遗策,连本王,也不得不入局。只是,可惜了......”看着雪晴脸上表情的变幻,君沐宸不再说话。
他也缓缓走到琴桌前,一首婉约缠绵的《兰殇》便飘荡在空中,涤净了傍晚的长空。
远远望去,便只见穿着一身淡青宽袍的雪晴施施然的站在窗边,静静地听着他的弹奏,任风轻抚着她的长发,翻飞了她的衣带,带来晚归的渔船上那一丝丝新鲜的江风味道。她完美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在晚霞的映衬下更显优雅而多情。
一遍琴曲作罢,直到最后的一个尾音随着远去的江水沉落,雪晴的心里似乎有一个从未被人触碰到的角落,突然挤进去一些哀伤。微微叹了一口气,“翻手为云覆手雨,你我都是局中人。今日,我们还能如此这般岁月静好,恐怕明日再相见,宸王最想要的便是我这一条性命了吧。”
“冤家宜解不宜结。在麓铭山,你既然已对本王说完要以身相许,如今宣国又要招亲。本王若聘公主为妻,宣国和羲国也能结秦晋之好,岂不是两全其美?”没有想要等到雪晴回答,君沐宸已经扣住她的手腕,雪晴只觉得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搂住腰间。
这话说得直白,雪晴便是要再故作不知,躲闪逃避都不行了。于是她一时怔了怔,一个旋身,巧妙地挣脱了他:“常闻宸王风流多情,倒还真有些泼皮无赖”。
“本王承认自己风流了些,不过这以身相许,女人,可是你自己对我说的。”推掌过招之间,君沐宸又已经将雪晴反扣到怀中。
他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贴到她耳边说道:“我父皇的儿子很多,若你能助我登上羲国储位,我便许你以天下为聘,如何?”雪晴闻言心头一颤。
是啊,连前来应举的读书人都知道,对于云国和羲国而言,与宣国联姻结盟无疑是一统天下的最佳选择。
对于君沐宸而言,她在麓铭山是真心或者算计,又有什么要紧呢。
无论对于云天骄、或者君沐宸,他们无非都是在得到她和毁灭她两个选项之间做选择而已。
思及此处,雪晴再次挣脱开去,她伫立窗边,背对着君沐宸,极好地隐藏住心里的悲伤,笑道:“这天下,自是贤能之人得之。宣国与云国本就是姻亲,云帝求娶,我父皇尚且未允。况且,前朝就是女主所立,又是谁说,我宣国只能联姻,不能再出一代女帝呢?”。
“女人,你是要与本王一争天下?”君沐宸微微有些恼怒,面色也沉了几分。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变化,雪晴转过身来,神色坚定:“你们羲国的储位之争,胜负尚且不知。便是宣国要与羲国联姻,本宫的夫婿,自当是羲国的太子。况且,宣国立国已久,本宫尚未决定,要将此一国付与他人。”
本宫,雪晴极少这样自称,可是此刻,她周身的气质亦是不容质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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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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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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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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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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