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枪是纪念奶奶的物件。我小时候,在爷爷奶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跟奶奶特别亲。老人家临死的时候我正准备高考,家里人也没通知我,最终我也没能赶回去见最后一面。她走后的很多年,我一直想找个能纪念奶奶的物件。
奶奶活着的时候,曾经答应将她一串银手链给我,后来她不知为啥却给了表姐。我有点失望,不是链子价值的问题,我爱奶奶,我希望有个跟她有关的物件,是她留给我的。
后来我回到老家找小姑问奶奶的老物件,小姑说就只有一个印版。那印版我倒是印象深刻,的确是奶奶常用的物件,小时候经常见她拿着印版沾上墨汁,印在一打一打的黄纸上面。奶奶说我家的这印版是“万贯”的计量单位,在黄纸上印10下,就是10万贯,印5下,就是5万贯。我抢过来横七竖八乱印一通,数了数,比10万贯还多。奶奶说:“都是大面值怎么行呢?阴间也得找零钱啊!”
小姑说奶奶虽然是在她家走的,但大部分东西都被别的兄弟姐妹拿走了,就只有这一块印版,也不值钱。
我听出这画外音来,就不肯张口要了。小姑也是爱我奶奶的,印版就留给她做念想吧!
有次,我在夜市上见到这杆老烟枪,心中一喜——它长得太像奶奶那杆烟枪啦。我蹲下身拿在手上端详,喜爱之情满脸都是。摊主见我爱不释手,就要了个很不合理的价钱;我还价不占优势,几轮下来,败下阵去,乖乖付了帐,拿了烟枪就走。
摊主在后面假惺惺赞我:“姑娘,你有眼光啊,这是清朝的老物件,烟锅烟嘴整套、带工……”我不屑他,心里哼了一声:“讨厌的奸商,拿假东西骗人,我只是为了纪念我奶奶而已!”
李丹见我拿回这么个物件,笑着问我:“咦?你这是干什么?要抽烟吗?”
翠花一把从我手里抢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也没看出个什么眉目来,然后又还给了我。
我笑着说:“这个东西很普通的,我在夜市上买的,我奶奶以前用过……”
李丹笑着说:“你是不是想念你奶奶了?”
我点了点头。
李丹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很想念我的奶奶,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具体为什么走得那样早,那样突然,我也说不清楚,听我妈说,好像是得了重病。”
“你们今天怎么都在说奶奶啊?”翠花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问道。
对于粗线条的翠花而言,她哪里知道会想到什么呢。况且每个人对于亲人的感知,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今年清明节,我一定让我爸给我奶奶多烧点纸钱!”李丹认真地说道。
“嗯,我也准备这么跟我爸说呢!”我笑着对她说道。
“你们真相信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存在吗?”翠花悠悠地问了一句。
可是,谁能答得上来呢?人生都是单行道,谁能说得清楚,下一站回到哪里?更说不清楚又没有下一站啊!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是存在的,那样我们还能在下一站碰到他们,多好啊。
见我跟李丹都没有吱声,翠花说:“那既然你们都这么打算了,我也让我爸给我奶奶,还有其他亲人也多烧一点吧!”
其实除了奶奶,我还想起了另一个人,那就是我姥姥。
关于姥姥的记忆十分有限,她走得太早了。不过,尽管这有限的记忆,也足以说明姥姥是个宽厚善良的女人,她的为人之道,到现在还在我们家传诵。www.xiumb.com
姥姥特别慈祥,不管我们小孩子怎么淘气,也见不到她大发脾气,最多一句:“这鬼孩子啊!”我们没人害怕姥姥。倒是怕姥爷和舅舅,姥爷骂人劈头盖脸毫不留情,而舅舅总是不停地各种恶作剧。姥姥就随时做保护神。比如夜里我们在姥姥家炕上疯玩儿累了,准备回家时,舅舅也会恶作剧一下。用及其恐怖的声音说:“麻树毛来啦…”
于是,就停在那里,不敢出更不敢进,带着哭腔求助:“姥姥,麻毛……”
姥姥把怪笑不止的舅舅臭骂一顿,接着安慰我们:“别怕,麻树毛就是马毛。马毛你怕啥的呀!快回家睡觉去吧!”
我们当然不相信“麻树毛”就是“马毛”那么简单,哼唧着不肯走。于是,姥姥就一面骂舅舅“闲的,吓唬孩子干啥”,一面从热被窝里爬起来,穿好衣服,牵着我们的手,一路护送回家。
姥姥脾气很好,虽然是外来户总被欺负,她却从来不跟谁吵架拌嘴。反而跟好斗的姥爷操碎了心。姥爷脾气大,口才好,有力气,来了没多久就出人头地了,这并不是说他发了大财,而是尽管一家四口挤在一间几十平米的小矮房子里,也依然阻挡不住他的威风。
姥姥的为人之道是:遇事要忍三分,让七分。她还有句名言:“骑脖颈拉屎扒拉下去。”舅舅不服气地反驳:“那有人你前脚刚扒拉下去,后脚又骑上来拉,能惯着吗?”姥姥说:“我再扒拉下去。”
姥姥的善良也是出了名的,村里来个疯子或者傻子,来个乞丐啥的,姥姥总是给钱给饭,打发人家笑呵呵离开。邻居嘲笑,说她傻,说你看,搭理这帮没良心的干啥?下次来都不看你一眼。姥姥也不恼,微微一笑:“帮助别人,别考虑回报。”
见过姥姥难过,是我们要离开那村子的那几日。姥姥没日没夜地帮着收拾东西。有时候会停手发一会儿愣,然后就手忙脚乱地掩盖情绪,生怕给别人看到她的忧伤。尽管她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甚至偶尔会被我们淘气的样子逗得开怀大笑,但因为那份短暂的快乐,显得格外忧伤。
姥姥的死我们全家都不知道,但我妈却提前感知了。她有一日午睡,突然听见姥姥喊她名字。我妈惊醒之后就觉得浑身难受,心里被悲伤塞得满满的。
后来的事都是我姨说的了,她痛哭流涕讲了姥姥最后的事。她说姥姥死前恳求姥爷带她到医院看看,哪怕知道自己到底得了啥病,就算死也该死的明白。可姥爷只是用一句“没钱”就打发了。
我姨说姥姥到死还念叨我们这几个孩子的名字,她说:“那些鬼孩子不在身边,我可真想啊……”
可我终于还是没跟李丹她们说出任何一个字来,有些感情只有自己能够懂得,并消化。就像我时常也会想起我们家族里有个奇葩大哥,当然,他不是我亲哥,是我二伯家的儿子。
我觉得他生来就很特别,黄头发,白皮肤,一对乌溜溜的眼睛,像混血儿一样漂亮。我想,即便今天各种影视剧里面的那些小鲜肉,也未见得有我堂哥这么帅气。
只是,挺大了还不会走路,一直爬行。跟奶奶家隔着一条窄窄的土路,他就那么爬着一天往返数次。夏天是不肯穿衣服的,带个小红肚兜,白花花地爬着去奶奶家串门儿。土路上偶尔有辆牛车来,赶车的远远就喊:“苏联孩儿,快躲开,看车碰着……”
再大一点,慢慢变得不像外国娃娃了。但他不像男孩,白白净净的脸上,腮边却泛着淡淡的红。冬天他妈带着出门,围巾帽子裹得严实,只露一张红彤彤的脸庞,有人搭讪着问:“这闺女几岁啦?”
奇葩记性不好,大概也是不拘小节吧!反正经常丢三落四的,常见他匆匆吃完早饭,跟一帮小伙伴儿上学去了。然后,再看他跑得满头大汗回来,不用问,一准没带书包。
有一次让他骑车去小卖部买酱油,半天工夫,拎着酱油瓶哼着小曲儿回来。问他:“去这半天啊?自行车呢?”这才一怕脑门,自行车忘了。
奇葩小时候有个外号,叫“白字先生”,后又升级成“白字师尊”。那时节有个香皂名叫“紫罗兰”,他不认识“紫”,但照读不误。“柴罗兰香皂……”
“什么什么,什么香皂?”我们几个小的问他。
“柴—罗—兰”他用手一一指点,认认真真地,拉着长声。
我们听得莫名其妙,看他那滑稽样子,笑得前仰后合。那时候大伯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姐,精神还没出状况,便告诉他,那字念“紫”,不念“柴”。他爱面子,强装坏笑:“我逗她们呢,知道不念‘紫’”。大姐就送了她一对白眼,然后离开。
又有个云竹香烟,他不认识“云”字,但大大方方地:“毛竹”香烟。得,还多少靠点儿谱。
一次大姐逗他,指着语文书上一作者的名字问:“这怎么念?”
“老——啥。”堂哥支支吾吾说道。
“老……老啥?”大弟惊诧地问他。
“嗯,老啥。”堂哥语气肯定地说。
“可这字念‘舍’啊!”大姐纠正说。
二人争执,拿着书找二伯求证。
“念‘舍’”。二伯看了一眼说道。
于是,堂哥不好意思了,又红了脸,依然爱面子。强词夺理:“我知道不是老啥。可我吃不准啊,所以问你,这念老‘啥’啊?”
奇葩小时候馋得可爱。也加上没啥好吃的,爷爷常喝的白糖水就成了偶尔解馋的美食。一次家人不在,奇葩跳上了爷爷常放白糖袋子的柜子,抄起袋子,倒了满满一小碗,然后费劲巴拉地端起了暖壶,往碗里蓄水。一会儿工夫,碗里咕嘟嘟冒出大量泡沫,满柜盖蔓延……
“这孩子,怎么祸害起洗衣粉来了?”奶奶大吼大叫。
爷爷笑眯眯地看着柜盖上那一层泡沫,说:“当白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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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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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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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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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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