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叫家长的缘故,李羿后两节课在办公室里度过。
没能玩手机,但过的很快乐。
王广飞背靠他那银灰色的御用SUV,点了根南京雨花石,慢悠悠的抽了一口。
“爸,给我根。”李羿伸手。
“要烟的时候就叫爸了啊,不给。说了小孩不准抽烟。”
王广飞扭头,嬉皮笑脸问:“儿子,爸刚才表现怎么样?”
李羿斩钉截铁:“烂!”
“别这么直接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叫家长?”王广飞磕了下烟灰,神色黯淡下来:“打架吧。”
“打了又怎样?”
“你不会打架的,我儿子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为了冯清,你也不会再打架。我儿子我能不了解吗。”
听到“冯清”两个字,李羿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哦?那你把我看假了。”
王广飞笑笑,没再说话。
他坐上SUV,系上安全带:“晚上局里开会,我得赶紧回去,不管你饭了。钱不够花跟我要,不准抽烟啊。”
“对了,王叔。”李羿叫住他:“你遇到过冤案么?”
王广飞往后一靠,思忖道:“我连案子都遇不到几个,你说我遇没遇到过?”
“……”
“就,如果一个案子,不知道凶手是谁,人证物证都没有,但可以确定是个冤案,这怎么找真正的凶手?”
王广飞一脸懵逼:“你tm在逗我?”
“现在这个年头,监控指纹DNA鉴定什么的,满大街都是,抓捕就相对变得容易,准确率也就更高。冤案的话……先看看是不是真心想找替罪羊喽。”
王广飞撅着嘴,思忖片刻:“不过,排除替罪羊,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等真正的凶手良心发现,不打自招了。”
“什么?”
“你什么时候对警察叔叔的工作这么关心了?”王广飞嗤笑一声,打量李羿片刻,神色继而变得严肃:“按你说的,既然人证物证都没有,那应该算是悬案,怎么就成冤案了?还是说,有什么隐情,只有当事人知道?”
“儿子,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连环杀人案么?我从来不信,坏人某一天突然会变好。得手一次,欲望便只会更加膨胀,甚至欲罢不能。”
“直至某一天,漏出马脚,功亏一篑。到时候,所有的犯罪事实,就有机会和盘托出。”王广飞凝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神色凝重:“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只不过还有很多明显的事实没有被发现,所以,凡是犯罪,一定会有破绽。关键就看有些事,当事人是否想让它永远成迷了。”
“那肯定不想。”
“嗯?”
“没事。”李羿摆摆手,晃晃手机:“谢了王叔,照片我发给我妈了。”
“你这个熊孩子!”
“开玩笑的。”
……
穿过宽阔的马路,汽笛声不住划破夜间的宁静,揉碎在空气中。
马路对面稀稀两两的商铺,还勉强揉碎些烟火气。
季谌耷拉着脑袋,回去了北城往事。
“小谌老板,你怎么来了?不用回去上自习吗?”朱哥冲着他直招呼:“对了,先告诉你个好消息,盛哥和程哥快回来了。”
“嗯。”
“怎么没精打采的?”
“没事。”
季谌一般不来北城往事吃饭。晚休吃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他更喜欢吃完饭在教室里看会书。
今天心情有些乱,看不进去。
“你想吃什么呀?”
季谌:“随便。”
“没有卖随便的。”
“那……哨子面吧。”
“老板,要哨子面。”身后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季谌一回头,张正昊。
朱哥秒回:“就剩一碗了。”
张正昊朝季谌笑笑,他说这话的时候,嘴扯着笑,眼睛却看不出来多少任何笑意。“那让给你吧,季谌同学。毕竟……你把奖学金都让给我了。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
“不用了……”
“对了,你有时间吗,我有几道竞赛题不会,吃饭的时候我们可以讨论一……”
季谌打断了他:“张正昊,你活的不累么?”
“累啊,每天上这么多课,还要写作业,当奥赛班班长还要……”ωωω.χΙυΜЬ.Cǒm
“你说过不告诉别人。”
“你说什么啊?我告诉什么了啊季谌同学,我们都是好朋友,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呀?”
“凭直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他俩身后响起。李头蛇站在季谌身后,长胳膊从他身后伸过来。“面好了吧。都不要,我要了啊。”
下一秒就被拍开了,十分冷漠。
小花姐姐卡着点,从后厨端上来卤肉面。“小谌老板……”
季谌皱了皱眉:“给他吧。”
朱哥定睛一看,这张脸,很熟悉:“哎,你是那天那个瀑布……”
李羿:“……我不是。”
“你太是了。”
“……”李羿确实饿了,但也确实不想来这个伤心之地。但是,食堂太远了,外面的店就这家味道不错,量大实惠。
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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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羿端着面,找了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谌谌,你去后厨吃吧。”
季谌刚准备走,被李羿拉住了手。“我对面没人。”
“……”
李羿风卷残云消灭了一碗面,对面的季谌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是一份虾仁多的让人觉得老板日子不想过了开店就是为了让自己早点饿死的盖浇饭。
季谌挑来挑去,夹了几个虾仁。
关系户,是关系户吧。
不过说起盖浇饭,他就想起刘帅……住脑!
李羿翘着二郎腿,垂眸摆弄手机。
“奋进的高二十七班”的群,摩尔发了一条消息,让申请奖学金的同学周五晚自习之前把申请表交给他。
于是,“就不学习小分队”,开始热闹。
【祁娇】:奖学金是什么,好吃么?我只知道我还没写数学作业。
【周一强】:奖学金可以买好吃的。
【寇凡】:还选什么,肯定是季谌的,其他人交了也是浪费时间。
【周一强】:屁。去年就是我们家张正昊的。
【安亦】:滚啊周一强,张正昊去年比季谌低了四十多分,给他绝对有问题。
【寇凡】: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内定。
【周一强】:你们都知道他是个小偷了,怎么还向着他说话。
【安亦】:你又没实锤,我才不随便站队。
【寇凡】:没实锤加一。
【祁娇】:加二。
对面当事人,不在这个群里,所以还不知道,自己在被嚼舌根子。
李羿压不住好奇心,啧啧嘴,直接开口问道:“我看不明白了,你到底偷没偷?”
“你对我有意思么?”季谌抬头看着他。
李羿一脸懵逼。“啊?”
“你如果真的关心我,谢谢你。”他夹了个虾仁,接着说:“但要是和张正昊一样想看我笑话的话,可以不用费这个心思了。”
“你从小是被骗大的么,这么不相信人。”
“……与你无关。”
“随便你,你要一辈子都愿意带着小偷的帽子,那请便。”李羿翘起二郎腿,靠着椅子:“你别觉得现在老师和你家长都还不知道就没事了,就这个发展趋势,过不了几天,能传的全世界都知……”
“咣”一声,筷子摔在桌子上,整个店里的人都回头看他俩。“不用你多管闲事。”
季谌摔了筷子,走了。
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李羿这个暴脾气,说上来就上来。还成他多管闲事了。
这场景,怎么越看越像小情侣吵架。
李羿打开2048,消了两个觉得没劲,锁屏手机开始数筷子笼屉里有几根儿筷子。“1234567…..”无聊。
“扔给我,快点儿!”门口,一个头顶已经开始反光的小脑袋映入眼帘。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麒麟哥的儿子,小麒麟。这孩子也就小学一二年级的样子,就已经有了英年早秃的趋势,前秃不可限量!
他们玩的热火朝天的。
小孩子的快乐真简单,一群人围着一个沙包也能打的不亦乐乎。
他把笼屉放归原位,吃饱喝足了,出门看他们打沙包。
几个小孩打沙包明显就是瞎打。
李羿出门的时候,沙包正好朝他这边打过来。他左脚向前稍微一挪,轻松踩住了沙包,弯腰捡起来握在手里,上下丢。
“把沙包还给我们!”
“哥哥是坏蛋!”
李羿坏笑:“沙包不是这么打的。看好了啊。”
他做出扔铁饼的姿势,摒气凝神,用力往外一丢,沙包飞出去老远,正好砸中对面阵营一个小孩。
“厉害!”
废话,他身高都快有这些小屁孩三个高了。
“我帮你们打。”
“不公平!”
李羿居高临下:“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对面孩子杀疯了。一顿胡乱打。
李羿回身一躲,侧身捡起沙包,风有点儿大,他胳膊用力一偏。一个人突然窜出来了。沙包直飞过去,打在他耳朵上。
没等看清楚来人,李羿先开始道歉,所谓开口先叫哥,挨打少三分。“抱歉……”
看清脸以后,不抱歉了。
据不科学的研究表明,你越是烦谁,生活中就会充斥着跟这个人相关的东西。就算你好不容易忘了,也会触景生情费劲巴拉让你想起来。
举个例子,季谌。
真他妈属鬼魂的,可以给他颁发一个最佳狗皮膏药奖。
季谌站在路灯底下,原本就白皙的脸显得惨白。火气很大,说话跟吃了两斤□□似的:“你他妈的是不是有毛病?”
李羿的火气也毫不示弱:“……我让你在那站着的?”
“哥哥,他欺负我们。”小麒麟这□□崽子沙包打的不怎么样,状告的倒是挺利索。
“我帮你们打。”
季谌这话说出来的同时,抡起来沙包朝李羿扔了过来,沙包自带波纹一样怼着就扔他面前了。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显而易见。
这不是在打沙包,是在打他。
沉甸甸的沙包重重的砸在他肚子上,都没来得及咬牙,旁边不知道哪个天杀的熊孩子又把沙包抡了回去。
季谌盯着李羿,眼里多了一份逼人的瘆气:“咱俩扯平了。”
李羿现在一肚子火,他做错事在先,但他现在只要是看见季谌这张脸,就火大到头发都能支棱起来。“谁他妈的跟你扯平。”
如果有镜子,他此刻的表情应该就像,误吃了屎又恰好沾在喉咙上抠也抠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一样。
他二话不说,抡起沙包,直接又砸回去。
季谌:“你他妈有病么!”
李羿愣了一下。“你还会骂人。”少年的声音算不上细,也算不上低沉,骂起人了,居然有点好听。
沙包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又被砸过来,这次不偏不倚,正中李羿鼻梁。
季谌这个逼,看着弱不禁风,台风还没来他就先晃荡了,打起人来比李羿都狠,急眼式打法。
沙包飞过来的路上,就自己进化成铅球。李羿站都没站稳,当头一棒,当场去世。
这要不是他,估计当场见马克思,明天可以收拾收拾出殡了。
一瞬间,他死挺挺的躺在地上。
天地倒换过来了,看见星星了。卖火柴的小女孩过的都比他好,最起码人家还有个火柴能卖。
对不起李女士,费劲巴拉把他生出来,还拉扯出来人样。
对不起老师们,还没来得及把你们气死,自己就先被砸死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李羿,卒,享年十七岁。
墓碑上刻着:这里,埋葬着一个被沙包砸死的少年,让我们以他为戒,珍爱生命,远离沙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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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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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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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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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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