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分别叫卢三福、林武和胡天,其中只有林武是方志东公司的,他就是曾经教方远格斗防御技巧的打手之一,另外两个都是他的老乡。据他交代,是因为方远那里有活做,轻松待遇又高,于是他招呼了自己的老乡一同来替方远玩游戏。他们原本对电脑一窍不通,一切都是方远安排的。
“警官,我们真的啥都不知道啊,我们就是替别人玩了两把游戏,这也犯法?”卢三福算是三个人中最有文化的,他不懂自己在家好好的为什么就被带到了局子里,一看还是大阵仗,当场慌了起来。
岑木晓微笑着答道:“我们就是找你们来了解情况,你们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就好,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之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那我们收到的钱你们不会给收了吧。”m.χIùmЬ.CǒM
这是一笔不义之财,却也是一笔巨额,胡天是三个人里面最穷的,他很是着急地问了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不会。”
岑木晓温文尔雅地给他们几个都吃了一个定心丸。
林武:“那就好,谢谢警官哈,我们哥几个也不容易,这都是小少爷吩咐的,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啊。你还别说,这游戏真好玩,如果玩这类游戏能赚钱,那我愿意一直玩。”
林武这人实在心眼也实,是个敦厚的老实人,换句不好听的,就是缺心眼,聪明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有猫腻,也只有林武敢拉着自己的老乡往火坑里跳。不过岑木晓不打算计较,他只要他们分别写出自己的在线时间,最好能提供相应的钱财证据。
钱没有了,已经被他们花光了,至于具体的精确时间他们几个也记不不太清。没办法,岑木晓只能派陶奇来,带着视频将他们玩的游戏一局局扒出来。
不过有一点他们记得都很清楚,那就是方远交代过,一个人的在线时长不要超过三个小时,而且他会在一边倒计时盯着他们,从这一点来看,方远并没有害他们的心思,还支付了他们很大一笔酬劳。
处理完这一切,已经过了下午一点半,网搜课的所有同志都捧着冷掉的外卖,在会议室边吃饭边重新梳理时间线及相关证据,有关于方远背后的内幕被揭开,却还有几点让他们不得要领。
1、方远对钱佑婷的爱慕从何而来?以方远的性格,应该很难喜欢上一个人。
2、方远杀害李向明的行为是精心策划的产物,那方远选择在25号那天动手是出于一时冲动还是原本就定下了这个日期?
3、方远对曲丽萍计划除掉吴光明的事情真的无动于衷吗?
带着这些问题,岑木晓再次提审了方远,而这一次,方远并没有进行伪装。
他面色阴郁地坐在岑木晓的对面,一双漆黑的眼眸就像两谭深不见底的井,阴森冰冷地如同浑黑的深渊。定力不好的人会被这个眼神凝视便会背脊发凉,而岑木晓却不动如山地坐在这里,他抿着双唇,难得神情严肃。
岑木晓坐得端端正正,他的身边跟着罗旭,罗旭的眼睛里透露了太多东西,有同情,亦有怜悯,有愤怒也含哀痛………
方远就是个矛盾体,在方远身上他们看到了人性的缩影,为恶为善,一念之间,拾起放下,皆须顿悟。
看不清,看不透,看不开……心冷,心累,心痛……
“岑警官来找我谈心?”方远托着腮,显露出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只不过眼睛里没有任何无垢之色,只有黑黢黢的幽光。
岑木晓挑起了嘴角,回道:“是啊,聊你的罪行。”
佩服于方远的沉着,岑木晓愠声道:“我们已经查明你所谓的被‘操控’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卢三福、林武和胡天交代了你的桃代李僵,你真是好手腕。”
被揭露了真相,方远一点都不见惊慌,莞尔回道:“好说好说,这一步棋还是被勘破了,警官也是个能人,如果换个人,我不一定会输。”
方远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佳,遇上了岑木晓这样较真又心思灵巧的人,他当然也知道岑木晓调查得肯定很全面详尽,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他也确实想与这人聊聊。
毕竟,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真是抬举了。你的罪恶不容姑息,无论换谁都是一样。”岑木晓难得严厉地纠正着方远的侥幸心理,方远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还小声嘟囔了一句,“是嘛。”
有几个疑点尚存,岑木晓不远再与方远周旋,随问:“你对你母亲除掉你父亲的计划真的无动于衷吗?”
照他们调查的结果来看,吴光明不拿曲丽萍当人看,却还是爱护自己的独子的。
“我父亲?我父亲是那个懦弱的软蛋,吴光明应该是我叔叔吧。”
方远很不在乎地戳穿了真相,听他的口气,他一点都不将吴光亮放在眼里。
“每次都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却怯懦地不敢走向我哪怕一步,这样的男人也配为人父,也就我妈傻,会贪恋这个男人的片面温柔。”
方远耸耸肩,继续抨击吴光亮:“这个老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就会几句软语温言,骗骗我妈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我是不伦的产物,我是一个孽种,还被我叔叔养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他们都怕我,我的亲生父母都怕我,哈哈哈,真可笑。”
直到此时,方远才表露出了一丝符合同龄人的卑怯,这种无助根深蒂固,他也曾惊慌失措,方寸大乱,却求助无门,遭受晴天霹雳。
“虽然吴光明挺不是个东西的,他也没用——只靠打女人发泄自己内心的忿狷,但他依旧给过我稀薄的爱,虽然这份爱是扭曲畸形的,却是我童年为数不多的温暖。我妈是出于自己的原因而计划干掉吴光明的,她根本不知道我要什么,我并非对她受虐的事情无动无衷,可我爱莫能助,只要我去拉偏,吴光明就会下更重的狠手。我只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看着这个女人尖叫落泪,看着她躲避我的目光,我眼睛里的感情越来越稀薄,直到我漠视了一切,因为那些凄厉的哭喊好像已经变得习以为常。”
说这些话的时候方远的情绪无波无澜,那些尘封的痛苦往事如今也只做纸上谈兵,四两拨千斤。无法逃避,也不能改变,他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走了十几年昏黑的路,从未见过光明。
方远的眼瞳里没有光彩,他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这些为人父母的不需要持证上岗?如果真的有培训机构的话,那像我这样异于常人的败类应该会骤减吧。”
默不作声的罗旭被方远的这句低喃给唤醒了一段不堪的过往,他的身形松散下来,就好像突然承受不了了生活的重担,脊梁凄凉地坍塌成一片废墟。
这句话戳穿了多少人的心,汩汩而出的不止是血,还有泪与阴暗的碎片。
气氛被岑木晓挑破,他疑问道:“你是不是一早就认识钱佑婷了?”
“对。”
方远收敛起了情绪,一张脸依旧不咸不淡,什么光彩也没有。
“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岑木晓查不出这一点,却又不觉得方远会肤浅地只因为钱佑婷的相貌及性格而喜欢上他,他不确定方远会不会为他答疑解惑。
方远大方地往后一仰,将后背靠在椅背上,随意道:“行啊。”
“原来还有你们查不到的事情啊。”
即使事到如今,方远依旧不忘调侃,单边上扬的嘴角尽显轻佻,也不知道是模仿的谁。
话落他又有些沾沾自喜:“这是一段私事,你们问过钱佑婷却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吧,她肯定忘记了,只有我心心念念记得。”
“你们调查过,应该知道我在初中时候的事情吧,自被打之后,我就每天放学都会找些小混混挑衅,挑事之后又满身伤地跌坐在学校门口,也不想回家。那天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我坐在一个小巷子口回忆着方才的打斗,痛的感觉很真实,真实到可以覆盖一部分内心的不堪。钱佑婷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她看上去很紧张也有些害怕,站在对面不断地打量我。我不痛不痒得随她看,反正一直有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来来往往,对我指指点点的。”
方远的声音依旧平稳,可平稳中还是带着一丝波澜,如小小的水花晕开,心湖渐渐不平静了起来。
“本来我的余光已经看到她跑掉了,那时候我想,真是果不其然。令我意外的是,没几分钟她又跑回来了,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她放下了一个袋子,嚅嗫了半天还是跑了。”
方远笑了起来,这是岑木晓第一次见他这样笑,他笑得很真诚,也笑得令人心酸。
记忆如洗,陈旧又清晰。
“钱佑婷挺傻的,扔下了一卷绷带、一包创可贴还有一罐红药水。”
“我也挺傻的,就因为这零星的善意就记挂上了这个女孩,只可惜她后来再也没出现过。直到我进了学阳高中,才再次遇到她,可举手之劳的善意她又怎么会记得呢?!”
满满的嘲讽,不单是对方远自己,也是对刻板印象的讽刺。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否计划,想要杀害李向明?”
岑木晓的唇轻启,所有人包括在单面玻璃那一头的网络搜查课所有成员全部愕然,方远计划杀害李向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岑木晓何出此言?
方远也愣住了,没一会他就笑了起来,弯弯的眉眼里皆是考量:“警官,你确定没问错问题?”
一旁的罗旭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岑木晓,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没有问错,你是否有计划要杀害李向明?”
岑木晓又复述了一遍问题。
方远沉默了,他探头认真地打量起了岑木晓,这位仪态端庄温雅如玉的警官确实与他以往遇到的很多人都不一样,他调查了那么久,已经确定了一切,临近最后居然问了一个与最开始相悖的问题。
乔翘在观察室,拍了下大腿,问道:“你们听到了副队进门后对方远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陶奇手比脑子快,在另一个设备上放着回放。
岑木晓的第一句是:“是啊,聊你的罪行。”
是“罪行”,方远确实犯罪了,可犯得是什么罪,岑木晓并没有言明。
还有,方远之前一直口口声声称自己不是故意的,难道其中真的另有隐情?
“警官,你别忘了我之前可是骗过你的,我说的话你还会信吗?”方远不怀好意地笑了下,他看不透岑木晓在想什么,他的眼睛里充斥了太多复杂又耐人寻味的东西,好像各种感情全部交错在了一起,定眼再望过去,又仿佛之前只是虚晃一枪。
岑木晓:“为何不信?”
他回的坦荡,眼睛干净澄澈,方远张开了嘴巴,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照常理他应该嘲讽岑木晓的伪善,可是在真的目睹了这双湖瞳一样的眸光时,他却下意识地想信任他。
“我有计划……”
闭上眼睛,方远缓缓开口道:“我计划给他一个教训,我知道钱佑婷向他表白被拒的事情,李向明太过不知好歹了,我计划了挺长时间的,原本想要用《无限追击》脱责,说自己是被/操控导致犯下了错事,李向明被整完这一出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方远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实施的。
“我看准时间,就翻/墙去学校找了李向明,他那时候确实挺虚弱的,这文科生除了学习好其他的地方简直一无是处。我打算叫救护车,他这样我也不好把他弄出去。结果他幽幽转醒了,他开口说的话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初中时候的事情的,但这名好学生死到临头了却依旧要多管闲事。李向明的声音干哑,他指责了我的不是,却打算原谅我做的一切,打算将这件事情讲成一个意外。”
“李向明口口声声说他明白我受到的痛苦,我就厉声质问他懂什么。那时候我的情绪失控了,我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不断地抓着他的领子晃着他的身躯。他居然说懂我,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然懂我?真是可笑!他还说我有心里疾病,要我勇敢面对。说得轻巧,有些记忆对于当事人来说回忆一次就是一次凌迟,我死死抓住他,眼睛泛红地瞪着他,也许是天意,又或许是巧合,我之前拿石头砸门的石子真好在附近,我的手一脱力,李向明的后脑勺就砸在了那块石头上,不偏不倚。”
那闷痛声不止砸向了李向明的脑袋,他同样在方远的脑袋里炸出了一朵血花。
方远苦笑道:“李向明流了很多血,在他昏迷期间他还一直叫我回头,我哪里还有路可以走?我一直在发蒙,这些血铺天盖地地写满了我的罪行,我原本脱罪的理由变成了减刑的利器。我知道,在李向明的后脑砸上那块石头的时候我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他的死是意外吗?不,他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想杀他,却依旧错手夺去了他的生命,那些血迹也许可以洗涤掉,但刻在我灵魂上的伤疤却要跟着我一辈子。出事后我不断在质问我自己,究竟这一切都是谁的错,我冥思苦想了很久,都找不到答案,岑警官,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方远的诘问还在审讯室里回荡,观察室里的乔翘却已经泪流满面了。她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方远推向了毁灭的结局,没有给他任何处出路,没有留给他一线生机,他的一生皆是苦厄。
岑木晓无法回答方远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方远要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答案。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不希望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拥有一个有违伦理的身世。满心以为交到了第一个朋友,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如若吴光亮不是那么懦弱,吴光明不是如此变态,我妈能理解我、走近我几分,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像李向明这样的好人,我的结局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方远的笑容天真而甜蜜,就像个过于美好的梦境,一戳就破。他以为可以摆布自己的命运,却一直在被命运牵着鼻子走,一切都难再回头,回收后才发现来路黑暗,前路也更泥泞。
他的无声呐喊没有人听得到,没一会,他就收起了笑容,不再声张。
事已至此,怨不得别人,偶尔冒出的不甘也在方才的发泄中消耗殆尽。
方远起身,有链铐作响的声音,他朝岑木晓鞠了一躬,聊以感谢。
岑木晓觉得很乏力,得知最后的真相后,他的内心波动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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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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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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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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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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