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队?”嬉笑的调子听起来很是熟稔,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一样。
岑木晓事先了解到许风隐的性子,知道他是个自然熟,但秉承着自己的性子,还是纠正道。
“是副队。”
许风隐笑了起来:“没差多少。”
“你身体还好吗?”不知道对方打电话来究竟有什么打算,岑木晓关心了一下对方的健康。
“还算凑合,阿辰实在是关心则乱,这个也不让我做,那个也不能弄,医院太无聊了。”
虽然是抱怨,岑木晓却听出了语句里的温暖,他这个朋友外冷内热,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如此苦口婆心。
岑木晓:“阿辰也是担心你。”
“我知道。”许风隐站在自己病房的窗户前,窗户被打开露出一条缝隙,外面的叶子渐渐青黄不接,透露出一股子秋天来临的气息。
“他今天很忙,我闲着无聊,就想起你来了。”许风隐当然猜到了岑木晓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他,如若不是顾忌那时候自己的状态,保持着尽量不要打扰他的念头,他早就被对方拉着促膝长谈了。
许风隐发出了邀请:“不知道岑副队愿不愿意跑这一次,来听我诉诉苦?”
“诉苦?”意料之外的答案令岑木晓跟着重复了一遍。
“对,说说我那学弟。”
终于重见光明的感觉很好,如果不是因为有过身处黑暗的经历,他并不觉得“看得见”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很想见见这名岑副队长,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相信岑木晓一定对穆以白感兴趣,他也很想知道对方的通关情况,这才有了这次的邀约。
“好,我马上出发。”岑木晓挂了电话后,拿起车钥匙就出门了。
直到坐进车里,他才发现自己心跳疯狂跳动着。许风隐的身体状况应该比想象中好,有他的配合,他们会少走很多弯路,自己也能更接近真相。
他兴奋,同时也恐惧。
能根除游戏的负面影响固然是好的,只不过里面难免掺杂了个人感情。
WHITE究竟是什么,他真的是自我意识的幻化的虚拟投影吗?他相信许风隐不一定能给他最准确的答案,不过却期盼他给自己一线希望。
禾康医院
正午的阳光依旧浓烈,却不灼热,偶尔吹过一两缕轻缓的风,就像为过往慢慢吹开了薄纱。
踏入医院的花园时,岑木晓看到的是一个背影,就算是背影他也很轻易就认出了许风隐。
由于在病榻上休息了一年多,他露出的脖颈很白,身形有些单薄,蓝白的病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手背上露出了无数针眼,这些曾经是他生命的补给,现在只留下一个个小孔昭示着那段不堪的过往。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针孔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退,身体的创伤会痊愈,心灵的伤口会愈合。
“许风隐?”岑木晓出声喊了对方的名字。
一张带笑的脸庞,许风隐的身后有落叶相衬,身边有微风萦绕。病气全消的脸上不见一丝弱气与怨怼。即便卷入不公平的事故中,他依旧能微笑着面对生活。
这是一个很有朝气的男人,积极、蓬勃、坚韧,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都以笑颜面对,不知这应该归结于对方的长相或者是本性。
弯弯的眼睛,自动上扬的嘴角,浓眉,挺立的鼻子,带点婴儿肥的脸型以及清爽的头发。
他阳光灿烂地在碧空下朝岑木晓露出的是一个久违的笑容。
岑木晓有点怔然,惊讶于对方表露出的亲切。
“你也是一年多前出了意外的人吧,我们还挺有缘。”许风隐耸了耸肩,虽然缘分并不是那么好,却非常巧合地将有些事圈在了一起。
许风隐的眼睛里还有一道光,只不过他不动声色,没有展现。
气温适中,不热不冷,树荫偶尔被阳光普照,偶尔又被阳光抛弃。
树下有石凳子,许风隐不客气地坐下,还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在这里聊聊吧,我们随意一点,你也看到了,我严肃不起来。”
“我也受够了消毒水的味道。”
这声嘟囔听上去更像拜托,岑木晓拿捏不住分寸,他对外人一贯保持距离。即使这人是姜高辰的爱人,对他来说也算是陌生人,他们才有过一面之缘。
只不过……
许风隐的态度是真的很随性,不拘谨,恬淡自然,令人生不出厌恶感。
他坐在了许风隐的身边,想开口问些什么,却不想显得太呆板,公事公办。
等到事情结束后,他还挺想交这个朋友的。
“从哪里说起呢?”许风隐有些苦恼地用指尖点了点大腿,之后灿烂地笑了下:“从头说起行吗?故事有些长。”
“可以。”
岑木晓也挺想了解穆以白的为人,他很好奇,许风隐眼中的穆以白是什么样的。
许风隐开口了,他的语调有怀念,有难耐,声音飘远。
一点点,他带着岑木晓进入了他的视角:“开端大概可以追溯到五年前……”
五年前科技二大计算机学院
“喂,你听说了没,穆以白又得奖了!”一个小眼睛话语里满是酸气,“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仗着家里有钱,拿钱砸的!”
另一个插话道:“你别说,主办方里还真有他哥的合作公司,还不止一家!”
穿着套头衫的小个头一脸羡慕:“穆以白是天之骄子也就算了,凭什么许风隐能做他的搭档,这名许学长什么都不出挑,真不知道穆以白看中他什么!”
“谁知道他们私底下有什么交情!”酸溜溜的小眼睛满眼的羡慕嫉妒恨,可惜自己实力与对方相差甚远,能力比不上对方,家室更是比都没办法比。
“碰!”一声巨响,畏畏缩缩正讨论的三个人都纷纷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男生穿着黑色T恤,黑裤子,眼睛里皆是鄙夷与不满,他的脚上踩着一双限量版的乔丹,同时脚还搁在桌子腿上没有放下来。
黑T男生双手抱着胸,眉眼张扬气质跋扈,一旁还有另一个男生,穿着深蓝色的T恤,牛仔裤,脸上挂着笑容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样子,实际上眼神有些轻漫。
“别背后酸不拉几地讨论别人,一群乌合之众。”黑T男生高傲地将脚放下,一脸狠厉:“我无论是凭什么,总之我得奖了,你们没有。”
“哦,忘了,你们连参赛资格都没有吧,毕竟小组设计的软件也被方教授打回来不知道多少遍了,有心思眼红别人的成功,不如琢磨琢磨自己为什么如此失败吧!”
穆以白一向自视甚高,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编排了许风隐,他根本不愿意出这个头。
他不悦地看向了身边的同伴,只见那人和颜悦色地走到三人面前,扬起了结实的拳头,将笑不笑地回道:“我靠拳头得到的穆学弟的青睐,这个答案你们满意吗?”
许风隐在进大学之前练的自由搏击,如果不是因为腿上受了伤,现在应该是个职业运动员了。
对面三个人瞬间像小鹌鹑一样缩了脖子,穆以白不屑地“哼”了一声就走了,许风隐却还留在原地,原本说闲话的那三人瑟瑟发抖,就怕许风隐一个冲动拳头就招呼上来。
“来,每个人吃一颗糖,压压惊。”他在离那三人组最近的桌子上放上了三颗糖,敲了敲台面,并且温柔地叮嘱道:“小白只是脾气不太好,你们不要怕。”
“还有,我不会真的打人,怕被记过。”
留下这句话,许风隐就潇洒地走了。
计算机学院的教学楼下,穆以白依旧气呼呼的,见到许风隐出来了,才没好气地问:“你对他们讲什么呢?说了那么久。”
“说你脾气差,让他们多担当啊。”许风隐不以为然。
穆以白收起了脸上的傲然,问道:“你任由别人诋毁你?为什么不解释?”
“你实力比我强是事实啊。”许风隐一脸的无所谓。
“小白,在这个世界,要让别人理解你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被误会则简单得多,他们不了解我,随便他们怎么说,我都不会动怒。”m.xiumb.com
“我都没生气,你气个什么劲啊。”
许风隐觉得有些好笑,穆以白是个简单的人,他了解许风隐的付出,他们是很合拍的搭档,所以他不能忍受许风隐受到诋毁质疑,也不明白为什么许风隐能忍受别人的中伤。
不过他又说不过许风隐,因为穆以白知道,许风隐说的才是对的。
并肩作战的是他们,旁人看不到他们的付出,他们不会知道临近最后时限,他与许风隐在工作室修改细节修改了三天三夜,他们也不会知道许风隐为了建造模型花费了多少心血。
确实,主体与概念都是穆以白提出来的,可是如果没有许风隐的帮衬,他制作的这款游戏软件就不会那么完美丰富。许风隐是匿名的功臣,那些还不如他的人有什么资格诽谤他。
知道管知道,气照样要出。穆以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名声传得再难听又怎么样,不过是被人私底下议论,他不在乎,自己有实力有家境,有手腕有门道,不会将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小白,你要爱惜自己的羽毛。”许风隐语重心长道。
他了解穆以白,却依旧会反复规劝他。
穆以白走在前面的脚步顿下,回过头眯着眼肆意地笑了下:“我更珍惜自己的朋友!学长,走吧,我们有一个项目的计划延后了,麻烦这几天和你家那位报备一下,你需要加班。”
魔鬼学弟,压榨员工的坏心上司!
许风隐哆哆嗦嗦拿出手机,给他家那位大忙人传达完了要好几天夜不归宿的消息之后,就快步向前拦过穆以白的肩膀,朝对方龇牙一笑:“谢啦,笨蛋学弟。”
“谁是笨蛋,你才笨吧!被人那样说也无动于衷!”穆以白拍了拍许风隐的爪子,怒吼道。
许风隐笑得贼贼得,调侃道:“对了,学弟,你看上我什么了,可别说是肉/体啊?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滚!滚回你家去,你被开除了!”
穆以白冷着一张脸,提到许风隐他家那位他就头痛,连带着这一瞬他也不待见许风隐。
许风隐每个月都要被穆以白“开除”七、八次,因此一点都不以为意:“那不行,我刚和阿辰发消息说要努力工作,你可不能开除我,我那么积极的员工到哪里去找?再说,我还要存钱养我家阿辰呢!”
他知道这学弟就是标准的嘴硬心软,他大人有大量不会和年纪小的幼稚鬼一般见识的。
“那就快点完成项目,交完了项目就能拿钱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下,“还有额外加班费。”
看吧,说了他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傲娇小鬼。
谁说他难相处了,其实很好哄。
许风隐说了一段他的学生时代,岑木晓觉得他描述的穆以白很鲜亮,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我们大学的时候就注册了一个工作室,起始资金是小白自己的积蓄,五百万。”许风隐很淡然地说着往事,就好像那些点滴都在昨日。
“小白的哥哥你接触过吧,他对小白过度保护,毕竟他们父母去世的时候小白还很小。正所谓‘长兄如父’,以秋哥的童年也很辛苦,有了对比他难免会溺爱小白。不过小白没有恃宠而骄,他脾气是比较大,却不是不讲道理的那种人。他的天赋很高,我们院系的所有教授都对他关爱有加。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之后他就需要找合伙人,不过我只出技术,没有资金,因此我一直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打工的’。”
说到这里他自嘲了一下,岑木晓懂他的苦涩。
谈到自己家境的时候,许风隐的语调难免带着压抑:“你也知道阿辰家的情况并不是那么好,我家是单亲家庭,只有一名母亲。当初打拳受伤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我和阿辰都是从小苦过来的。认识了小白之后,他挺认可我的能力,就把我规划成了合伙人,之前的两个软件其实我出力很少,那时候我要打两份工,补贴我们两个的生活费。”
岑木晓知道,法律系的课业很紧张,姜高辰根本没有闲暇时光去打工,因此生活的重担其实都积压在了许风隐的身上。说起这段艰难困苦的时光,许风隐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积怨,他的态度很从容,就好像那些过往都是稀松平常的往事。
“我很幸运,遇到了小白,小白卖出去的软件价格不菲,他是按比例给我提成的,我那时候是第一次收到那么多钱,还怀疑是以秋哥的财务弄错了。后来我找了小白准备退掉多余的钱财,小白不肯,他特别凶地对我说,这是我的收买费,既然收下了这笔钱,我以后乐不乐意都只能和他合伙,算是一条路走到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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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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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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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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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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