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令上的数字一提再提,多方势力齐心协力地在他的通缉令上砸钱,已经到了一个夸张的数字。光是他的行踪线索,在黑市都能卖出天价。
同样,这也拉动了整个仙门法宝的走俏,除却大宗门,连散修联盟都闻风而动。
可以说,整个仙门的局势都被他撬动了。
他的伤势仍然未愈,只是堪堪拖着,还好魔修的身体素质会比仙修好一些,他才一直保持着战斗力。
殷无极自从确认过,谢衍不打算对他动手后,便顺着他给的路线一路北上,不出意外,他未曾遇到道门、佛门的主力。听说他们跟着圣人的足迹向南去了,自然,他也没有再遇到他的师尊。
穿过这片山林,不远处则是重重迷雾笼罩的流离谷。
这应该是最后一波追兵了,只要想出办法通过这关卡,就能摆脱仙门的追捕。
伤口又在痛了。殷无极缓过一口气后,才粗喘着将剑从尸体的胸口,随意将企图抓他谋财的尸首踢到一边。
待到将最后一个人杀死,他才迟钝地感觉到脱力。于是浑身筋骨一松,跪在地上,以剑支地,吐出一口泛黑的血。
正值冬雪时节,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忽的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晶莹的白雪。
大雪纷飞,覆盖了黝黑的土地,也盖住了死战后的残骸。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环顾四周,只觉天地茫茫真干净。好似他的前半生,来时一无所有,去时亦然。
“应该,再也回不来了吧。”
“确实,仙门没什么可留恋的。”他讽刺地笑了,自言自语道:“在你得志时邀宠献媚,在你落魄时人人喊打,伪善者和真小人的游乐场。”
他为仙门出生入死,平南疆,除奸佞,铲魔尊,死守绝关,百战不退。
而最终,飞鸟尽,良弓藏。
甚至在他入魔后,往日交情不错的人纷纷规避,或者加入铲除他的队伍,端着一张虚伪的面目口口声声地对他说,这是迫于无奈。往日不如他的人,更是气焰猖狂,声称要斩妖除魔,代圣人铲除污点。真是好笑,他们明明连问天阶都摸不到,却觉得能够替谢云霁行事。殷无极每每被这样拦下来,也不啰嗦,全送他们下了轮回。
他最后的价值,也许只有以他的死,确定圣人谢衍至高无上的地位。
奇怪的是,他明明愿意的。而谢衍,却不愿意了。m.χIùmЬ.CǒM
殷无极擦净唇边的血,然后以剑支撑身体,踏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一步一步地走向峡谷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见,在风雪的深处,有一个人伫立许久,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
流离谷地势险要,唯一的通路只有狭长一线,多魔兽,一般无人踏足。能够安然在此等待的人不多。
而殷无极太熟悉他的背影,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吐出他的名字。
“你来做什么?”他绷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却突然很想触碰那与风雪一起飞扬的白色衣袂。可他只是伸了一下手,却收了回来,五指攥成拳,放在身侧。
“我知晓如何通过你的结界,这一点,你放我走的时候就算到了,根本不需要你亲自走一趟。”他顿了顿,又道:“难不成,你是后悔放我走,想要杀了我不成?”
那人没有回答。
殷无极又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是近乡情怯,他甚至不敢去惊扰观雪的白衣人,连呼吸也屏住。他玄衣的衣摆还沾着血,俨然是经过了一场死斗。有一道血痕正好横在脖颈处,差一点就要被割喉。
殷无极忽的觉得有些慌,不想被他看见这般狼狈的样子,连忙举袖擦拭脸上的鲜血,却把脸颊的血给抹开了,他也意识到这样不太整洁,于是怔怔地看着他,又道:“师……谢先生,你在等我?”
本应端坐于云端之上的圣人,终于有了些反应,不像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雪落在他的墨发上,仿佛梨花染白头。他轻轻抖去袖间的雪,静静转过身来,依旧是千年之前旧容颜,可他再也不复千年前。
圣人境已然可以风雪不侵,可他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
朝如青丝暮成雪啊。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此等心境。
殷无极看着他依旧如古井深潭的眼睛,却发觉他眼睫上沾着雪,在此情此景之下,至强者也能显出些许柔软。
平日里看上去高高在上的仙神,此时独立寒冬,声音轻而缥缈。
“别崖,过来。”谢衍轻轻开口,向他伸出手,似乎在等他过来。“让我看看你。”
殷无极像着了魔似的,脚本能地动了,向他走去。可是当他握住谢衍冰凉的手时,他才觉出非同一般的寒冷。于是他难掩冲动地握住他的手,攥紧他修长的手指,贴到自己的脸颊上,试图用身体的温度暖他的体温。
突然,他听到谢衍笑了,低沉,带着些无奈。
“怎么还和从前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轻轻抚过他受伤的脸颊,替他治疗了脸上的伤痕。
“回不了头了。”殷无极沙哑着嗓子,说道:“我其实、早就有入魔的迹象了,只是赤喉加速了这一切,不是先生的错,只是仙门大会上,我只能这么说,冒犯了先生,很对不起。”
他忽然有冲动,把一切都告诉他。包括这些年的忍耐、自我的斗争、对他无望的爱恋。但他却说不出口。
谢衍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像从前那样抚了抚他的发顶。
他本来想要给些忠告,或是不发一言,就这样冷漠地看着他离开。及时斩断这段本就不应该开始的师徒之缘,也许对谁都好。
可是真的等到离别时,他已经情感淡漠的心里竟然有久违的情绪激荡着,他甚至有冲动就这样把殷无极带回去,摆平一切,甚至扭转天道的意思,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把他留在身边。
“这是第几个冬天?”谢衍忽的问道。
这个问法很是没头没尾,但是殷无极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是他们独有的默契。于是他答道:“距离先生收我为徒,已经有一千零八年。”说到这里,他轻声道:“也没有下一个了。”
师徒情义两绝。他现在回忆起来,心脏都仿佛被剜去一般,谢衍到底是怎样说出这样残酷的誓言的。
“魔尊死后,北渊洲十城必乱。去了之后,掩盖自己的身份,先找个地方把伤治好。”谢衍轻叹一声,习惯性地想要关切几句,唇齿却仿佛被冻住了,最后几个字,又轻又哑,说出来几乎艰难。
“从今以后,我护不住你了。”
两洲之隔,何止千里万里。
“选了这条路,就要好好活。”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活下去。
殷无极怔了怔,看着他那张淡漠的脸,忽的有种荒谬之感。
他并不是没有离开过谢衍,也有几十年见不到他的日子。可那些时日,他心里总是安稳的,知道他还有家可回。
可今天之后,站在通往魔洲的唯一道路,经历这样一场送别。
他陡然意识到。
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家了。
也许今日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他会死在魔洲的一个小角落,或者在山林之中寂寂无名,想念着他,挨过这漫长而痛苦的岁月。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不说呢?忤逆犯上的事情他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要再在乎那么多,漫长的生命里,假如拥有只一瞬,那便一瞬好了。
殷无极原本暗淡的绯眸里,突然燃烧起寂静的幽火。他几乎死寂的生命被再度扔进了柴,那迸溅的火星比星辰还要明亮。
他骤然反扣住谢衍的腰,决然将他拉进了怀里,这是一个大逆不道的拥抱。
谢衍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发难,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唇齿微启,似乎要喝止他。
但是下一刻,谢衍就被他的逆徒近乎狂乱地咬住了薄唇。
他的唇是冰凉的,微微带着些冰雪的气息。殷无极近乎撕咬地吻住他,叩开他的唇舌,近乎长驱直入。曾经他座下那个谦逊温文的君子,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他撕开了伪装之后,本质是嗜血的野兽,带着深沉的,如一场暴风席卷了他的一切。
一切都太过了。
殷无极胆敢拥吻他,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若他不敢赌,他的人生就不会是这样,所以宁可做一个疯狂的赌徒,赌谢衍的恻隐与不忍。
他没有被立即推开,于是他更得寸进尺地扶住谢衍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似乎要拖着他向着深海沉沦,在蚀骨销魂的欲望中沉醉,于欢愉中忘却凡尘。
圣人七情六欲淡漠又如何?
他偏要他尝尝情的痛楚与甜美,明了他隐藏的欲望与渴求。
他这一辈子,恐怕只有一次能靠他如此之近。只要能够得到他一个吻,就是下一刻成为一抔灰烬又怎样?值了。值了!
忘情只是一瞬。
“殷无极!”谢衍的声音比风雪还要冷。
紧接着,殷无极感觉到他被一股无形的气劲打中,结结实实地后退了几步,跪在雪中,吐出一口血来。但他抹去唇畔的鲜血,唇角却扬着笑。
“您还不懂吗,谢先生。”殷无极跪在地上,扬着头,看着他再也不复古井无波的眼睛,道:“我没把你当师父,从来没有。”
“……”
玄衣的青年站起身来,直面着圣人境的压迫,却依旧从容不迫。他的绯眸艳烈如火,逐一扫过谢衍起伏的胸膛,冰白的脖颈,还有那透着淡淡的绯的嘴唇,最后,是那双蕴含着暴风雨的眼睛。
“谢云霁,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突然性情大变?”他咳出些许鲜血,在雪地上格外明显。可再抬眼时,顺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寂静的疯狂,“如今,我也不需要再瞒你了。”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心魔。”殷无极抹去唇边的血,笑了:“我的心魔是你,我想得到你,为此辗转反侧,寤寐不眠。”
“你若今日不杀我,假以时日,心魔更强,强到我再也压抑不住之时,我真的会不顾一切,对你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情。”
殷无极看着谢衍的眼瞳逐渐变深,似乎是真的生气了,看上去有些不怒自威。
可是他的唇还泛着淡淡的粉,犹如在梦中描摹过无数遍的场景,尝到嘴里,才知道谢云霁这般冷硬的人,嘴唇也是软的,也是甜的。
“逆徒,给我滚。”谢衍却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向他下杀手。
他指着北渊洲方向,灵气一点,他亲手构筑的结界便缺了一个口,迷雾也散去些许。
“这都不杀我。”殷无极是真的觉得,谢衍的态度太奇异了。但他已经无法深究了。他摇了摇头,恃宠而骄似的,笑道:“您这样舍不得我呀?”
“住嘴。”谢衍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今日我放你走,从此两不相欠,各有天命,至于你的痴心妄想,给我收起来。”
“痴心妄想……哈,的确,对你来说,一千年的执念也只是痴心妄想罢了。”殷无极沉默地听完,突兀地笑了一声,道:“反正再也见不到了,先生以后,还会有新的弟子,新的后继者,也会一直向上走,直到飞升成仙,把一切凡俗抛在脑后。”
而他,今日之后,就会被彻底丢弃。
他与谢衍,将再无干系。
“走吧。”谢衍负着手,近乎寂静地阖眸,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从今往后,仙魔势不两立,这些荒谬的念想,你也应该……当断则断。”
“断?”殷无极摇了摇头,笑了:“倘若我能断了这种念想,我又哪会被心魔折磨数百年呢,谢先生,我早就没救了。”
若情字是毒,那他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救。
殷无极没有再留恋。人世的见面,总是看一眼少一眼,今日有谢衍来送别,这辈子,就算是已经耗尽了所有见面的时光,他也无憾了。
他向着流离谷深处走去,远远地,消失在迷雾之中。
谢衍看着他的背影,仿佛感觉到了心中空了一块。他这才轻轻抚摸自己被噬咬过的唇,仿佛那种激烈而灼热的气息还微消散。
“狼崽子。”谢衍自言自语着,语气却有些难以捉摸。
明明在斥责他,他的脸上却浮着些自己都没发现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告白啦。
虽然告白的方式很清奇。先冲上去亲,亲的到就是赚,被打死也不亏。帝尊,快a上去。
他a上去了,还没被打死,鼓掌!历史性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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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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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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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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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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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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