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拜访的是谢衍。
“无事不登三宝殿。”道祖正闭目养神,他放养的仙鹤在缭绕清气的溪边饮水,梅花压枝,正是怒放。他端坐在蒲团上,声音悠长:“谢小友此来是为何啊。”
“我来请道祖起卦。”
谢衍很少拜托他什么,数次向他讨的人情,都与殷无极有关,此次也不例外。
天问先生可沟通天理,所以推演命盘他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可谢衍依旧找上了他。
“天问先生也有找别人起卦的一天。”道祖闻言捻须,笑了:“以你的修为,还有什么事你算不准?”
“并非是我不愿起卦,越是在意的人或事,卦象越是模糊不清。”谢衍道:“衍此来,是请道祖替我徒弟算上一卦。在收他之前,我曾算出他命中有劫,尔后数次起卦,皆是一片迷雾。”他按了按眉心,以他这样的修为,做梦绝不是好事。
“我恐他此去有变,倘若不对,我会提前召回他。”
“若是担心徒儿,何必又要放出去。”
这举动很矛盾,谢衍没有答。只是侧眸一瞥,道:“劳烦道祖。”
道祖揶揄过了,也要忠人之事。
道家起卦是老本行,若非横空杀出一个谢衍,道祖的批命也是以准确受人赞颂。灰衣的老道掏出玄龟甲,摆上铜钱。
卦象已定。
凶卦,大凶。
紫微星冥冥大亮,天枢星已从迷雾中显现,环绕在他的身侧。文曲仍然暗淡。他的身边,还有明灭不定的七杀星,命入紫微宫。
当年的帝王命格原本模糊不清,今日竟初露峥嵘,越发贵不可言。
也越是凶险。
道祖本应平稳的手腕一颤,铜板发出叮当的脆响。他叹息一声,似乎是不愿多看,只是一抬拂尘,道:“凶命,圣人啊圣人,以你之谨慎,当初怎么会收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命里有缘。”谢衍避重就轻。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垂目看着那卦象,似乎正在计算其中生门。“天枢近紫薇宫南,在太微北。是谓帝车,以主号令,运乎中央。”他微微阖了眸,“不知这天枢星又是何人,未来竟是能陪在他身侧。”
他语气平淡,但是道祖总觉得,他心里别扭了。
“你是信缘法之人?”道祖笑了:“若是如此,佛宗邀你论禅时,你也不会口出妄言,又在禅山醉倒……”
佛宗埋在菩提树下的酒,名为大梦千年,饮一口便可看三生。”谢衍白衣如雪,如行在流云天水之间,他像是回忆起什么,似乎笑了。
“你饮了整整一坛。”
“是啊,千年。”他如今也快千岁了吧。可天道轮回,谁知道他之前没有千年,他之后又未必还有千年,千年又千年。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身侧还萦绕着多年前醇酒的芬芳。“佛宗参禅,观我红尘心境,只道我心中仍有牵绊,终不能太上忘情,所以曾劝衍断舍离。”
“然后?”道祖虽说疼爱徒弟,性情豁达,本质上也是个凉薄之人。修道之人,尘世之缘,有时候说舍也就舍了,他规劝道:“你是圣人境界,世间万物,还有什么可束缚你?徒孙自有徒孙福,你又管不了那么多。”
谢衍阖目,淡淡地道:“做师父的,徒弟就是冤孽,哪能说不管就不管。”他袖摆微微扬起,竟是凭虚御风,如仙人临水。
“七情与六欲,若是皆斩了,这人间还有什么意思?”
流离城事发。
一时间如滚石入水,仙门沸腾。
仙门从不是铁板一块,就算在流离城,也是有不同势力的钉子。有魔门的,自然有仙门的。其中关系网牵涉太广,若是追究起来,谁也洗不清身上的污点。就算是被好事者揭破一星两点,如此密密麻麻的关系网,他们自有办法联手按下去,不着痕迹地抹平。
谁也料不到,那不懂事的圣人弟子,竟是用最决绝,最激烈的手段,将流离城掀了个底儿掉。
这下好了,为了防止他们辩驳甚至改口供,殷无极不仅杀人,甚至搜了魂,这下联合起来从狱里捞人的机会也没给。铁证第二天就通过儒门的特殊渠道呈上圣人的台前,就算要按下去,也是来不及了。
他这是捅破了天。
难道就这样做实罪名?不,当然不。他们有着最好的靶子。
“圣人!殷无极手段酷烈,杀人如麻,与魔修何异!”
“请召回无涯君。”现在比的就是殷无极的书信快,还是他们的谏言快。长老们围在谢衍身边,群情激愤:“不能再让他这样为所欲为下去了!”
“还是因为他命好,当了圣人的弟子,就不需要遵循修真界的规则了吗?”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借题发难,攻击圣人罢了:“还是圣人要徇私?”
谢衍只是站在窗边,看着围着他的白胡子老头们你一言我一语,把殷无极渲染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那被杀鸡儆猴砍了脑袋的几个弟子,突然变成了他们割舍不下的徒子徒孙,成了含冤而死,勇于反抗恶势力,仗义执言的正道楷模。
倘若当真喜欢的很,谁又会舍得放在边境,一放二三十年呢?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滑稽,甚至还笑了起来,正说的热火朝天的长老们见像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的圣人终于有了些反应,却不如他们所想,立即卡了壳。
圣人的笑,好似在嘲讽他们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殷无极,他是去查案的,敢问诸位,流离城魔修异动之事,他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呈上圣人案前的铁证如山,他们就算再颠倒黑白,也不敢沾上一点里通外敌的罪名。
“本应是仙门重镇的流离城高层被魔修层层渗透,甚至还有仙修收受贿赂,为魔门常年递送消息、供应军需和修炼物资,此乃资敌,按律当诛,此事可有假?”
“……”
“所以,你们觉得他做的不对,是觉得他不该查清里通外敌的仙门叛徒?”谢衍阖目,淡淡道:“他固然手段激烈了些,但是事情办的妥当,诸位又是在做什么呢?”他顿了顿,自天光处微微侧过脸,似笑非笑道:“你们,到底是觉得他办的不对,还是觉得我教的不好?尽管说来,我听听。”
四下沉寂。
圣人虽说年轻,但是在他接管仙门后,变化有目共睹,他的手段也是刚柔并济,让人不得不服。如此积累下来,圣人积威,断是无人敢触犯。
前来卖惨攻讦的长老面面相觑,他们本身是打算借殷无极暴行之题发挥,连带着损一损圣人的声名,挫一挫他厉行改革的锐气,顺便给自己争点好处。
百家之争原本是个好机会。为了对抗儒宗,他们处心积虑地策划了百家论道,以百家之力试图辨倒谢衍。却不知,谢衍早已洞悉他们的动向,甚至还提前拉拢了法家,让百家本就松散的联盟不攻自破,当真是狡猾。
若是不把谢衍打压下去,那儒宗的地位便会越来越重要,足以与长清宗在道门的地位媲美。届时,以谢衍之力量、手段与威名,除却其余二圣,仙门可有人敢反驳谢衍一句?
谢衍面无表情地扫过他们,心里大致捋了一遍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
流离城的钉子并非全部都投向魔宗,甚至有些只是有些贪墨,或是松懈、并不恪尽职守而已。但在首祸几人的罪名笼罩下,身上都不清白。
若是从重了判,定会带累背后的势力,引起激烈的反弹,若是从轻了判,又恐将这“里通外敌”之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形不成威慑。这样,也就没有了委托法家,重订仙门律令的意义。
若想要把这件事处理的让人心服口服,其中必然有复杂的利益牵扯。这一些,都是殷无极逞一时快意时,不用去考虑,他也不必让他去考虑的东西。
而目前,他是不能动仙门本身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的。
谁叫“水至清则无鱼”呢。
谢衍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酸腐文人,更懂得驭人要驭心的道理。
“诸位的意见吾已经收到,吾会考虑,自然也会教训劣徒。”他侧头,似乎不欲再说什么,神色冰冷如空山寒潭,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退下吧。”
众人无法,面面相觑一阵,最终还是退下了。
“把偏门小道关了,再有拜谒微茫山的,请他们走问天阶。”谢衍站在窗前看了许久,山上四时皆从大阵,他却凝望着那片梅花林,眼底沉沉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是圣人……”童子眼睁睁地看着谢衍捏了个诀,硬是把天.行九问的难度调高了三个阶。这回就算门开着,也没人上的来了。
“还有,发圣人令。”谢衍蓦然冷笑一声,方才隐藏在淡漠之下的怒意终于翻涌,他拂袖,一字一顿:“让殷别崖给我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国考考完啦,神清气爽。然后继续准备省考。
先发一万字,还有大概4k的稿子没修完,我修到一万字继续发,这两天就发出来,把这一大段完结。
说下更新频率,我会攒一部分一起发,因为这个剧情三千三千看,完全看不出滋味来,得写完了才明白是什么,目前进度到快入魔啦。过两天的更新争取把入魔的头开开。
每次想要完结却又在沉迷讲故事……真实,果然我是个写东西非常自我的人沉思
师徒的理念冲突其实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殷无极强逼着自己去信谢衍的理念,但是他自己所认同的,天然亲近的,恰恰是魔。仙魔不两立,他越是手段酷烈,越是在强逼着自己决断,千万不能堕魔,否则下一个如此下场的就是自己。
可萧珩看出来了,殷无极也没杀他,魔门f4真是好兄弟。
萧将军其实也有点惨哈哈哈,但是他这人就很能屈能伸,但是真遇到什么事情,很靠得住。以后帝尊白手起家有他一半的功劳。
谢衍也是在乎他的,不然就不会一直护着了,只是殷无极不敢和谢衍说他所面临的事,宁可自己忍着,他承受不起作为仙门之首的师父亲手驱逐他,甚至要杀了他的风险。
只能说,殷无极最后入魔是被逼无奈,谢衍没有对不起他,其实他也没有做对不起谢衍的事情,除了喜欢谢先生。
嗯。想写一个谁也不想负谁,最终却深恩负尽的故事。
圣人虽然这么a但是他是受喔!帝尊现在还处于青年时期,不成熟是肯定的嘛,自我认知的分裂,本能与理智的挣扎,改不了的手段,格格不入的处事风格,这种深深的违和感,非常微妙。
m.χIùm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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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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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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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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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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