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清剿妖物,无涯剑出,声震天下。即使是不通消息的散修,也听闻他的威名。
在此之前,他就是再出色,旁人听闻他的师尊是谢衍,便会或是了然或是不屑地道一声:“难怪如此。”在他们眼里,与谢衍沾了边,就算是狗都能做出一番成就。而如今,撇开圣人的赫赫威名,那些自恃年长的老不修,终于意识到:当初谢衍身边咬人的狗,现在已经快要迈入大乘期的门槛了。
教人恨极了他的好运。
谢衍得知殷无极的彪炳战绩时,正在称量茶叶的分量。殷无极不在身侧,他自己动手,却总觉得味道不对。
听闻小童来报,他手指轻轻一颤,竟是失手加多了茶叶。
修炼不知时岁,五十年只是一瞬。重新掌管儒宗,来往应酬时,他虽得心应手,却觉没有徒弟在身侧,竟是不习惯起来。
“圣人,大师兄明儿就回山了,您看……”垂髫小童恭敬道。
“回山就让他来见我。”圣人嗯了一声,吩咐道:“退下吧。”
宗门刚刚走上正轨,他就不得不闭关巩固境界。兴许是这次闭关久了些,他也没留下太多嘱托就丢下他,那孩子有些怨气也是正常,合该说两句软话,或是给些奖励……
谢衍以唇轻碰杯沿,兀自想着自己的宝库里还有什么奇珍,可以拿来哄徒弟一笑。却不料听到有人敲门,他抬了下眼,有些不愉道:“请进。”
前来拜谒的法家宗主韩度是个儒雅的文士,一身赭色长衫,端的是风度翩翩,气量尔雅。
百家争鸣,各有不服,而儒宗复兴之势已成定局,不可阻挡。本就分不出高下的百家有了共同的对头,于是隐隐有不满,与儒宗起过不少冲突。
但到底是多年的对头,无论是学说还是修习术法上都分不出高下,论道之时更是一言不合就文斗。自古以来文人相轻,指望百家能够轻易联合是不可能的。
所以有人合纵,拉起一派与圣人过不去,就有人连横,跑来与儒宗示好。
韩度向来不是个放不下身段的,自然是上微茫山拜见圣人。他请圣人指点迷津,最好在百家争鸣之时将老对头墨家狠狠地踩在脚下。
“谢宗主。”韩度长揖,恭恭敬敬地道。
“不必多礼,韩宗主坐。”谢衍并未起身。以他的身份,除却道祖、佛宗,已无人需要他起身相迎了。
他面前摆着一局残棋,一手支颐,一手执棋,白衣如雪,长发并未束起,而是松松披散,似在闭目养神。他的长袖滑落,衬得一截手臂也色泽如玉,
或行或止,或坐或卧,都是一卷水墨画。
韩度圆融的很,先声便是夺人,恭贺道:“恭喜圣人,圣人高徒如此俊才,果真不堕圣人威名!南疆妖族部落诸多,言语不通,又天性凶残嗜杀,向来不服管教。就算换个经验丰富的宗主去,都未必能全身而退,无涯君除魔之余,还用这般利落地整治了南疆豪强龙凤二族的修好盟书他也带了回来,何等大功!”
韩度一展折扇,与谢衍笑道:“再何况,以他如今的年纪,修为直逼大乘,说不定,无涯君也是个成圣之才呢。”
“小家伙还年轻,需要历练。”谢衍挺喜欢和人聊殷无极,尤其听人赞赏,于是他唇边弧度微微扬了扬。但他又顾忌颇多,只能亲自出手抑一抑殷无极的声名,以免树大招风。如此左右为难,纯是出自为人师长的拳拳爱护之心。
“若我说,年轻一代里,断是没有人能够及得上无涯君的。”韩度以折扇敲击手心,笑道:“也许只有道祖的徒儿才能与之较量一二罢?”他随即又摇摇头,道:“就算是宋澜宋仙君,年岁虽然大出一轮,修为也长,在某看来,仍不及也。”
“道祖之徒自然是好的。”谢衍想起曾经见过的那少年,面上似有狼顾之相,他本能地有些不喜,浅浅地蹙了下眉。当他见韩度不动声色地捧一踩一,隐隐有给道门上眼药的意思,也不接他的话茬,只是道:“别崖还年轻了些,不必捧他,骄傲了可不好。”
他说罢,却又笑了。论起傲来,殷别崖那小子数第二,没人敢数第一。
偏生在他面前装出那谦恭作态,骗谁呢。
韩度道:“如今天地之间灵气毕竟不比上古了,高阶修士越发稀少,若至分神修为,便可为一方霸主,若至合体,更是都当了师祖,足下高徒已近大乘,再过些日子,为一门之主也不为过。”韩度似乎在考量什么,言语之间也带上些试探:“如今无涯君也该是可以收徒的修为了,不知圣人有何安排?”
收徒?谢衍端着茶盏的手腕一僵,他隐隐有些不悦,道:“再议吧。”
“是韩某失言。”韩度见一探不中,便笑着告罪。圣人一张无喜无怒的脸,看不出什么心思来,于是他话锋一转:“韩某此言有些多管闲事,但是为了仙门未来,不得不提一嘴,圣人就打算一直留无涯君在身边?”
“不可?”
“您贵为儒门玄圣,道祖将仙门权柄移交于您,也是基于能者居之的考量,百家自然无有不服。”韩度道:“但,自此之后,您的一举一动便会是仙门表率,每一个决定,都会引起仙门动荡,自然也会有人关心您继任者的问题。”韩度微微侧了侧头,笑问:“不知无涯君,可是您选定的继任者?”
“韩宗主。”谢衍不悦道:“你逾越了。”
“恕我直言,您若是多收几个徒弟,底下的诸子百家,便会安分许多了。”韩度仍然是笑,他道:“圣人啊,您若是选定了无涯君,又为何出手压住他的名声?我每一次听到无涯君的名字,都是跟着您一起的。
他意味深长地道:“在赫赫日光之下,无论星月,都是无法发光的。”
谢衍的光芒太盛了。
他站在山巅之上,如高山仰止,很少有人能够触及他的脚背,更别说站在他的身侧了。只要他还存在,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的陪衬。
“大乘修士,或是南下除妖,或是北上除魔,又或是闯下一片事业,都足以在仙门打拼出一席之地。我曾见过无涯君,身上有赫赫神威,说他是人中之龙,绝非虚言。而他向来被认为是您的看门狗。”
谢衍蹙起眉。
“恕我替他抱一抱不平,圣人呀,您若是为他好,不如松一松手,青年人最忌过度掌控,说不准,假以时日他也能做出不输于您的成就呢?”韩度此言可谓冒犯,却也正是切中他的心思。“您可知道,雏鹰若要飞起,也得由老鹰将其推下悬崖?”
“你的意思是,我把他……大材小用了?”谢衍轻叹一声。
他亲手将殷无极养大,知晓这孩子性情。
情与义是两把刀,永远插在他的肋下,明明有一身桀骜不驯的骨头,他越是成长,却越是温良恭俭让,行止有度,也不再犯过去那些轻狂的错误了。交给他的事情,即使心里有怨言,他嘴上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毫不怀疑殷无极的能力,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为他准备的路是最好的。可这样说来,是他扼杀了他别的可能,把一条龙困在浅滩了么?
也不怪谢衍,实则是两人相伴的时间太久了。
有多少岁月,谢衍的身边只他一个。
谢衍是知道自己的,他清高孤傲,自恃才高,矫情又脾气古怪,不喜与市侩者言谈,不肯与俗人相交。这目下无尘的文人脾性,若非他修为足够高,别人打不过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落井下石踩上几脚。
但是在他收了殷无极做弟子后,一切就迎刃而解。他把一切俗务交给他打理,自己读书赏花抚琴,乐得清静。
殷无极向来是半句抱怨也没有,一切交给他的事情都会办的妥当。所以他闭关前,只是随意与殷无极说了说,把儒宗杂务都交给了他。他毫不怀疑殷无极会做好,事实证明,他做的也的确很好。
这么多年来,谢衍当惯了甩手掌柜,却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思索,殷无极当真是爱做这些事的吗?
圣人恍然不知,那只是个孩子的小小心机。他只想让自己更有用些,成为他离不开的习惯,在师尊心里留下不能抹去的影子,才更不容易被抛下。他的确是怕极了被抛下的滋味的。
“寻常带徒弟,都应该如何?”谢衍犹豫了一下,问道。
韩度好为人师,言语之间便颇多兴致勃勃:“术业有专攻,某以为,无涯君修剑,实力出众,不应被琐事绊住。”他顿了顿,含蓄道:“就不知道圣人如何安排,打算给他怎样的历练机会了。”
韩度此言透出十分的狡猾圆融,他就算一时失言,以圣人身份,也不会与他计较。若他的劝谏说到谢衍心坎里,自然能拉近几分距离,还能让得了好处的殷无极在不知情下欠他一份人情,算是赌在了儒宗的未来上。
因为修界所有人是眼睁睁地看着谢衍成圣的,没有人怀疑他能够更进一步,登临天门。
“然后?”谢衍不由得蹙了蹙眉。
“以无涯君的修为,恐怕不久便能突破大乘,届时在儒门当大弟子实在是辈分太高,又太过屈才了罢。”韩度轻轻抿了口茶,道:“是长老,是客卿,还是少宗主?圣人心里应有定论,我便不多置喙了。”
不,他没有。谢衍面无表情地饮了一口茶,只觉得满口苦涩。
这么难喝,定是这茶陈了。
他从未这样清晰地意识到,殷无极早已不是那个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的小少年。他一个优秀的男人,强大的修士,在修界已经到了足以自立门户的年纪。很快,他会有自己的洞府,自己的徒弟,也许不久之后,就会有好几个徒子徒孙聒噪地围着他喊“师祖。”
他不再会扯着自己的袖子央求什么,不会一身桀骜地挑剑向他邀战,不会与他手谈足足十五日,不会再持剑挡在他面前,不会再予取予求,把自己关在炼器室没日没夜地炼器,就为替他打制建造儒门所需的材料,然后熬着一双通红的眼莞尔一笑。
光是想起殷无极可能离开,谢衍就觉得头皮发麻。
但他明白韩度的顾忌,儒宗崛起太快,即使现在如日中天,也仅仅只靠着一个圣人谢衍。若他有一个厉害的继承者,儒宗便是稳定的,可以站队,可以投资。
“我创此儒宗,立下大宏愿,起誓教化天下。”谢衍微微阖目,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道:“待到修为足以飞升的那一日,自然会把这一切交到他手上,他会继承我的意志。”
这是谢衍第一次,明确地表达出继任者的信息。琇書蛧
“这不是什么秘密。”谢衍漆黑的眼扫过韩度的神情,淡淡地道:“在收他为徒的那一日,我便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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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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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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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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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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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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