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下楼。
陆渐远早已经停了哭劲儿,看他下来,按了按眼角,喊了声“哥”。
陆渐行神色有些复杂,看着他道:“我出去一下,透透气。”
“太晚了,又下雨,”陆渐远红着眼说,“要不让保镖跟着,你别自己开车。”
陆渐行看了他一眼,随后摆了摆手。他也没开车,冒着雨一路走到大门处,又敲了敲门卫室的窗户,示意对方开门。外面小道两侧树影憧憧,往前走了一段,渐渐又理出些头绪,正要转身往回走,就见不远的拐角处停着辆橘色小车。
车里亮着灯,主人左右手一边一个手机正忙,似乎察觉到有人,抬头往前看了一眼。
陆渐行愣住,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一直等陈彩撑着伞快步走过来,他才回过神,跑着迎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陆渐行难以置信道,“你不是出差了吗?”
“今天刚回来,”陈彩把伞偏了偏,遮住他头上的雨,笑道,“有点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陆渐行眼眶一热,心里暗道自己被陆渐远传染了,只得使劲眨了眨眼掩饰住,又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还大半夜过来。”
“你说呢,”陈彩垫脚,在他下巴上啵了一下,道,“你的小可爱说爱你好几天了,你还没给回应呢。”
陆渐行一愣,张口要说,又突然害羞了。
陈彩看他那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道:“今天刚签了两个大单,心里高兴,又想保密又想跟你说一声,不知道怎么就走这了。”
陆渐行眉眼被细雨润的发亮,在路灯下凝视着他。
陈彩又道:“以为你休息了呢,想打电话没敢。”
陆渐行突然道:“我也是。”
陈彩一愣,就见陆渐行往前走了一步,随后伸手抱住自己,把脸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静静站着,单手轻轻拍了拍这人的背,转过脸,在他的头发上亲了一下,“等你忙完,我来接你回家。”
这天陈彩在车里待了一整夜。陆渐行像是有心事,他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这话,外面小雨渐渐停下,陆渐行不知不觉中睡着,他却不担心这里地段偏僻,怕有危险,一直强撑着看着天色更暗又渐渐转亮,直到隐约听到后方主干道上的公交车停靠播报,才稍稍松口气,靠在座椅上眯了眯。
感觉才要睡过去,就被人叫醒了。
陆渐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车了,这会儿绕到他这边,指了指,“你去后面坐着,我送你回家。”又道,“今天别去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
陈彩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多了,唔了一声,头昏脑涨地开口:“我自己回去就行,补个觉就好了。”他说完打量陆渐行,觉得他好像一下有活力了很多,又笑了笑,“你快回去吧,在外面一宿你弟估计要担心。对了,”陈彩说完一顿,试探着开口,“《迷航》的情况你们知道吧?”
“知道,”陆渐行点点头,道,“虽有外患,但说起来还是公司各部门互相推诿,公关又太弱,没有把握反击时机。但现在顾不上了,等下周回去再说。”
除了个别口碑逆天影片外,大部分的电影说是三天定生死并不为过,《迷航》现在头几天票房失利,又因为偷票房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之后这几天表现的一天比一天差。
这事不光陈彩关注,其他人也都在看热闹。这天他回去换了衣服,送蒋帅去录制地之后跟那边的导演和制片人吃饭,那导演也问了起来。
陈彩笑道:“这事不知道怎么传的,说起来公司也是憋屈。”
“业内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导演叹气道,“但是我奇怪你们公司的公关怎么时强时弱的?上次的《兔子》那事就做的很漂亮嘛。”
陈彩心想兔子靠的可不只是公关营销,公司背后砸了多少钱呢。他笑笑,跟人解释:“老陆董仙游了。”
这消息还没对媒体正式公布,导演暗暗吃了一惊,跟制片人对视一眼,后者低声道:“怪不得。”
几人正聊着,就听后面有人吵吵嚷嚷。陈彩回头去看,见一拨年轻人边跟服务员抱怨边走了进来,看着那几人也就20上下,个头儿一般高,嗓门儿很大,并不太顾及是公共场合。
他认真看了一眼,认出跟在最后面闷不吭声的那个正是赵阳,心里暗暗留意了一回。
那导演倒是没仔细看,远远瞟了一眼,随口道:“现在的这帮年轻人一点儿都不规矩,个个是不缺钱了,开始缺教养了。”
陈彩听他牢骚,笑道:“现在父母压力也大,养育孩子成本高,又想让他有好的条件就要拼命去赚钱,时间不够用,更没空管孩子了。只可惜现在环境开放,小孩儿接触的东西多,还不会辨好坏,也不知道挣钱不容易。”
“你这个是实在话,”导演叹了口气,“我家那小子也不懂事,出去也是这德性,说他他也不服气。都说儿子穷养,可是穷养又怕他被同学瞧不起受欺负,天天就知道买鞋买车买游戏机,一年的钱能让他造一半。”Χiυmъ.cοΜ
制片人也笑:“一样的,你家的还小,还能训两年,跟我家这个祖宗似的进入叛逆期,简直管不住他。”
导演哈哈笑,扭头问他:“你家那小字多大了?”
“高中了,”制片人道,“他小学的时候我就想着送他去加拿大,老婆不同意,觉得年纪太小。结果一直拖到现在,这边学校物色好几轮了,那熊孩子连个雅思都过不了,考试门门都是及格线。”
导演啧了一声。
陈彩听他提这个,想了想道:“加拿大那边也有学校认托福的,如果托福也过不了,还可以参加本地的考试,温哥华那边有LPIlanguageproficiencyexam,能拿五六分等于过了托福和雅思。”
“你对这个也了解?”制片人有些惊讶,随后又笑了笑,“我和他妈现在就担心这一点,在国内都考不过,出去了整天就知道玩,还不知道要什么样。反正早晚要过这一关,不过在国内给他找个靠谱的学校,考过再说。”
陈彩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等几人吃完饭,他开车把人回去,回家后却立刻打电话给了自己的同学。
那两年他虽然在学校里没正经上课,老师同学关系倒是一直很好。等到事情谈妥,这才又给那制片人去电话,给他留了一处培训机构的联系方式,并道随时可以去报道,那边已经给他安排好了老师,一对一的小课。
制片人一听那机构名称,顿时暗暗吃了一惊。他之前听朋友说过,那地方十分低调,但定位颇高,普通班收费80美金一小时,更遑论特级班。原本暑假他想给儿子报一个,无奈人家名额早满,一直想着插队也进不去。
这下算是瞌睡的时候人家塞了个枕头来。制片人连连道谢,再一问陈彩的母校,心里不觉又敬重几分。如此一来,他也知道算是为了儿子欠了对方一个人情,虽然陈彩什么都没提,这制片人却暗暗留意,嘱托各处对蒋帅多加照顾。
蒋帅并不知道内情,他们报道的第一天分了宿舍上缴了手机,原本按照规定是周六才能打电话,谁想只隔了一天,刚进行了初步评级就被导演组叫了过去。
一个温柔的大姐姐把手机还给他,又表明以后结束录制后想用手机了可以过来拿,但是玩完要再送回来,不能让别人看见。
蒋帅也是个手机控,虽然不用常跟家人联系,但手机上狐朋狗友并不少,还有一帮天天喊着一起吃鸡的兄弟。这两天没摸手机简直浑身不舒服,他把手机拿回来,跟人嘴甜地道谢,转身就跑去了顶楼的阳台,躲在那里开机玩耍。
先开了通信工具跟所有人打招呼,又玩了一把游戏,等到最后过了瘾,忽然想起来给陈彩打电话。
陈彩那边隔了很久才有人接。
蒋帅不高兴道:“你又在忙什么呢?铃声都响了六声了,还差一下就自动挂断了。”
“……你怎么有手机了?”陈彩惊讶道,“不是周六才给你们吗?”
蒋帅得意地哈哈哈大笑:“你猜?”
陈彩:“……”
蒋帅叹了口气:“说实话吧,我出卖色相了……出卖一次换十分钟,就为了给你打电话。”
陈彩简直满头黑线,一想应该是那边特殊照顾,想了想道:“节目组如果对你特殊照顾的话,你悠着点,别太嘚瑟,嘚瑟招人恨知道吗?”
蒋帅一听就知道果然是陈彩打点过了。虽然家里人会给他铺路,但是不好太张扬,所以在别人眼里他只不过是个来参赛的普通人。
蒋帅好奇心起,问那边:“你怎么给我搞的?”
陈彩道:“还能怎么搞,阴险狡诈满嘴瞎话地搞呗。”
蒋帅不高兴了,神色黯下来,鼓着腮帮子,伸脚踢阳台上的小石子儿。
陈彩那边正忙,听他不说话了,问:“你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得挂了。”
“就才跟你说了两句,你这经纪人就这么不愿听艺人说话吗。”
陈彩按住脾气,耐心道:“你说。”
蒋帅拉长声“嗯”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试探着问:“你喜欢陆渐行,是不是因为他有钱?”
陈彩:“……”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蒋帅不太自然地咳了下,挠了挠鼻子,“我要是也能凭自己本事挣钱,比他还成功的话,你会不会考虑我?”
陈彩道:“不会啊。”
蒋帅:“……”
“可是我也不比他差,”蒋帅试图讲理,“我现在入了行,出名快挣钱也快,等我火了你就牛气了,不用跟别人低声下气的,也不用撒谎骗人,想耍大牌就耍大牌,想横着走就横着走。”
陈彩在那边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敢情那天蒋帅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不是后悔自己看错了人,而是拿他当成被逼良为|娼的小白花了……
“咱先晒晒太阳,把脑子里的水空一空行不行,”陈彩好气又好笑,道:“我晚上还得跟人吃饭,不跟你闲扯了。”
说完要挂,蒋帅一急眼,干脆喊了句:“那我以后能不能追你?”他喊完一顿,平时怕破坏俩人关系一直没敢当面问,这会儿说完也心虚,忙补充道,“反正你跟陆渐行又没结婚,我有这个竞争权利的,对吧?”
“对个头,我俩要能结婚生孩子的话现在二胎都怀肚子里了,大好的一对恩爱鸳鸯,你干嘛来当棒槌?”陈彩说完,又怕太伤人自尊,缓和一下口气劝他,“再说我只找年纪比我大的,观念上我跟你差的也很大,你是山竹派,外面看着黑,内心很纯洁。我是汤圆派,外面看着是白的,切开里面全黑的。”
“那不正好互补吗?天作之合。”
“道不同不相为谋,”陈彩道,“那叫天作之死。”
他说完没再啰嗦,果然挂断。蒋帅看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断线声,愣了会儿神。正郁闷的时候,就听后面有人开门。
回头一看,赵阳手里拿了快巧克力,正偷偷上来。
俩人碰上都是一愣,蒋帅慌忙藏起手机,却已经来不及了。赵阳惊讶道:“帅帅哥,你手机怎么没交啊?”
蒋帅揣回兜里,淡淡地哦了一声。
赵阳没多想,只劝道:“你偷藏着不好,万一查出来,违反纪律可能会被退赛的。你好不容进来可别冒这个险。”
蒋帅点头:“我一会儿就交过去。”说完问他,“你上来干嘛?”
赵阳举了举手里的巧克力,嘿嘿一笑,给他掰下来一块。
蒋帅没要,他知道赵阳爱吃甜,尤其爱吃巧克力,之前去那边训练的时候就见他私藏了不少。那时候天还热,有的放枕头底下都化了,赵阳明明挺爱干净的一个人,回去看见也不嫌弃,小心地把包装纸撕开后,还要把化掉的那点舔舔。
蒋帅摇了摇头,胳膊搭在长椅上,翘着腿看着远处。
赵阳吃了两口心满意足,回头问他:“帅帅哥,你那宿舍里怎么样?”
蒋帅那宿舍是目前人气排行榜的前四名,大家取外号叫火箭组,赵阳那边是中不溜的,自嘲为燃料组。
二三十个宿舍,大家都对火箭组的充满好奇心和窥探欲,蒋帅却不想多谈,只淡淡地“唔”了一声,“就那样吧。”说完又问,“你们呢?”
赵阳道:“跟原来那宿舍差不多,他们爱笑话我衣品差,天天只穿老头衫。不过我也无所谓,反正衣服吗,本质就是遮羞布,怎么穿不是穿。”
蒋帅来了之后没怎么跟他聊过,不过一想之前的宿舍氛围可不算友好,扭头看了赵阳一眼。
赵阳看他那表情,却笑了起来:“你可别同情我啊,我不稀罕跟他们做朋友。有句话是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就爱看这些,我不跟他们比就是了。”
他给自己台阶下,却冷不防“道不相谋”触到了蒋帅的痛处。
“不谋就不谋,有什么了不起的。”蒋帅站起来,拍拍屁股,二话不说就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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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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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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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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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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