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是诈骗电话,直接按下挂断键。
不一会儿,收到一条短信息:“顾小姐是外地人,来榕州刚五个月,抵达当天献过血对吧?”
嗯?
第二条短信:“不,顾小姐不算外地人,榕州是你的出生地,但在一周岁那夜家中发生火灾,父母……抱歉。”
顾缠皱起眉头,那场火灾之后,她七岁的哥哥顾严被同城的爷爷收养,她则被外婆接回云南老家。
年初的时候外婆去世了,她才来投奔顾严。
下了火车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人,兜里没剩下几个钱,正好瞧见路边有辆献血车就去献了血,换了袋牛奶和小面包。
她问:“为什么调查我?”
——“顾小姐应该听过唐励尧这个名字。几个月前,小唐先生因为一桩暴力事件和交通事故曾频繁出现在社会新闻……”
顾缠当然听过。
事故的原因有两种说法,一是唐励尧醉酒驾驶,超了一辆外地牌照的越野车。
车上五个精神小伙不认识他,估计也不认识他那辆全球限量款比许多超跑还贵的重型摩托,开窗骂了两句。
唐励尧直接别停越野车,一挑五将对方暴揍一顿。其中一人被揍红了眼,一脚油门踩到底,撞了过去。
第二种说法,那伙人是唐家仇敌花钱雇来的“绑匪”,特意在凌晨时分挑个车辆少且监控坏掉的路段下手,知道他能打,计划先撞伤,再绑架。
不曾想唐励尧受了重伤还能1V5,对方全军覆没。
但他也因为失血过多险些没命,抢救好几天才缓过来。
总之,无论是“纨绔富少之恶有恶报”,还是“豪门绑架之绝地反杀”,在本地都有超高的关注度,新闻报道和小道消息满天飞,想忽略都难。
顾缠仔细回忆,唐励尧出事的时间,与她来到榕州的时间似乎非常接近。
这和唐家调查她有关系?
正疑惑,短信又来了:“顾小姐是我们小唐先生的救命恩人。”
她更看不懂了。
——“我在咖啡店对面。”
她走到窗边,隔着雨幕瞧见马路对面靠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后座车窗是开着的。
马路并不宽,顾缠视力极佳,将后座男人的长相瞧个一清二楚。
五十几岁的面貌,鬓边泛白,气质温文尔雅。
他朝顾缠的方向微笑示意,又微微垂头,像是在打字。
——“方便聊一会儿么,不会占用顾小姐太多时间,你可以先上网搜索,确定一下我的身份,我叫温叙。”Χiυmъ.cοΜ
顾缠打开百度,搜索“唐氏集团董事长秘书”,的确是对面的大叔。
……
司机拉开车门以后,远远站到一边,车内只有顾缠和温秘书。
车窗摇上,将外界的喧嚣阻隔大半,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维度。
“大叔,您说我救了小唐先生?但我应该从没见过他才对。”后座被扶手隔成两个位置,顾缠并拢双腿不乱动,怕鞋子上的污泥将脚下精致的地毯踩脏。
“是顾小姐的血。”温秘书将她的局促收入眼中。
“我的血?”顾缠想了想,“小唐先生用了我献的血?”
“是的。”温秘书先是诚恳道谢,又微微叹气,“那时候,小唐先生的生命体征一直在下降,参与抢救的医生已经提醒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可就像是有奇迹发生,小唐先生突然转危为安,状态急转向上。”
稍后复原的速度也是匪夷所思。
顾缠认真听他讲完:“你们怀疑是我血的原因?”
温秘书默认。
“我的血又不是特效药。”这个猜测过于荒诞,顾缠觉得比外婆讲的睡前故事还要荒诞,“再说了,当时小唐先生失血过多,不只用了我一个人的血吧……”
温秘书不否认:“但奇迹发生时,注入小唐先生身体里的正好是顾小姐的血。”
负责急救的专家意识到不同寻常,当即将血袋里的血留下来一点。
基因检测的结果是毫无异常,不然顾缠早就被医学界“征召”了。
当然,另外几个给唐励尧输过血的人也都被检测过了。
最后判定这是一场医学奇迹。
既然如此,身为得利者,若不是唐励尧出现了新的问题,唐家是不会调查那些血液来源的。
温秘书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泛黄的纸递过去。
纸张有些年头了,顾缠接过来看了半天只认出三个字——“顾向枫”。
是她爸爸的名字。
“三十年前,顾向枫先生曾因颈椎严重骨折导致全身瘫痪,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治愈的可能性极小,又受限于经济条件……”
说白了就是穷,放弃治疗,匆匆出院了。
“出院之后,顾向枫先生的动向查不出来。但在半年后,他结婚了,身体已经康复,甚至比正常人的身体素质还更好。”
温秘书揣摩顾缠的表情,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且露出惊诧。
最初拿到这份调查资料时,他同样惊诧。
“这……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档案指不定有错误。”顾缠从没听外婆提起过爸爸有瘫痪史。
她将档案退回去,维持着礼貌,“听您的言外之意,似乎怀疑我们顾家有祖传的治愈能力,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您,没有。”
顾缠没有这种能力,她大哥顾严更没有。
当年那场火灾,在顾严脸上留下了大面积的疤痕,上学时没少遭受嘲笑和霸凌,导致他早早辍学,整天躲在家里,酗酒酗的厉害。
如今靠卖杂货混日子。
顾缠相信他们早已调查过顾严,居然还能做出这种智障猜测。
温秘书:“的确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小唐先生状况糟糕,不能再拖了……”
顾缠纳闷:“他不是痊愈了么?”
先前说好的复原速度惊人呢?
“身体的确是复原的差不多了,但是……”温秘书沉默片刻,“小唐先生的精神出现了严重问题。”
“嗯?”
“起初只是夜半突然惊醒,后来整夜无法入睡,他说,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有只冰冷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不能动弹。”温秘书压低声音,“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
顾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再后来,他白天补觉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能入睡的时间越来越少,身体每况愈下。”温秘书轻声询问,“顾小姐知道原因么?”
“我怎么会知道?”顾缠感觉莫名其妙,“你们不会怀疑他的后遗症也和我的血有关系吧?”
温秘书:“不确定,目前有两种猜测,其中一种猜测与顾小姐有关,想请顾小姐去一趟疗养院,小唐先生……”
“抱歉,我帮不上忙。”顾缠不再犹豫,没等他说完就打开车门离开。
有病找医生,见鬼找道士。
她两者都不是,找她干什么?
车窗摇下来,温秘书望着她的背影,恳求道:“顾小姐,你只需去一趟,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也会付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顾缠脚步一顿,想问酬劳有多丰厚,想知道当真只去一趟就拿到钱吗?
温秘书说:“你可以当做我们是病急乱投医,或者死马当成活马医,因为这五个月来,我们请过顶尖的精神科专家,也请过天师、降头师、巫师……”
顾缠咬咬牙,大叔这番晓之以理,动之以钱的威力实在强劲,但她仍旧不想去。
说不上来原因,反正从心底十分抗拒。
……
这一耽搁,顾缠回到家附近已经很晚了。
旧城区逼仄的陋巷子,住户九成以上都是老年人,一眼望去,不剩几个亮着的窗户。
再加上路灯年久失修,陋巷积沉的黑暗仿佛凝结出了厚度,上弦月那点儿微弱的光芒,根本照不进巷子里来。
顾缠一边撑着伞,一边举着手机照明。
自小在山村里野,她不怕黑,和温秘书聊过之后,今晚走夜路心头竟然微微发毛。
呼。
一阵秋风穿巷而过,冻的她一连打了个几个喷嚏。
擦鼻涕的时间里,听见“嘎吱”一声响。
前方十几米远处临街的一栋木质小楼,从二楼推开了一扇窗,屋内橘色的暖光从敞开的窗里倾泻出来。
顾缠趁着光亮快步向前走,路过那栋楼房时,抬头瞧见一位老奶奶拿着刺绣用的绷子站在窗前,花白的头发挽成髻,别着一根银簪。
估计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特意开窗为她照明呢。
顾缠露出感谢的微笑,多走几步,一股凉气骤然从脚底板猛的向上窜。
上个月她早起上班,正碰上巷子里办丧事,手捧的遗像,是不是这位老奶奶的模样?
顾缠头皮发麻,不敢深想,闷着头匆匆往家走。
钥匙在锁盘上杵了两三下才插进锁孔里,“啪”,关门声也比从前响亮许多。
顾严正窝在客厅沙发上看剧:“见鬼了?”
顾缠指着巷子口的方向:“可能真见鬼了……”
听她叭叭讲完,顾严抬头瞟她一眼:“那栋房子里住着两个老太婆,孪生姐妹俩,上个月死的是姐姐,你见到的是妹妹。”
顾缠:“……”她被自己的疑神疑鬼逗乐了。
揉着酸痛的肩膀,先回房间换上家居服,再出来收拾地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子。
顾严嘲讽:“真稀奇,你从小跟着外婆住在荒山,还会怕鬼?”
顾缠不搭理他。
顾严又说:“放心,即使真有鬼,鬼碰上你这个……也是鬼倒霉。”
顾缠知道他吞下去的几个字是什么——“扫把精。”
周岁生日家中失火,顾严认准了父母都是被她克死的。
可是讨厌她也没办法,目前为止,他俩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她千里投奔,他做不到将她拒之门外。
她水土不服病倒了,他骂骂咧咧着也得送她上医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瞧,她连水土不服都反应剧烈,血液怎么会有治愈的力量,能够救活一个濒死之人?
她狐疑着看向顾严。
这会儿,她正蹲着整理酒瓶子,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瞧见顾严英挺的侧脸轮廓。
她心里想,若没有那些火吻伤疤的话,顾严是不是就像照片里的爸爸一样帅气?
“哥。”她问,“爸爸从前身体好吗?”
当年她只有一岁,对父母没有一点印象,但顾严记事了。
顾严微怔:“你问这个干嘛?”
知道他会不开心,她从来不会提起父母。
“爸爸哪里有轻微残疾吗?”顾缠继续问。那可是全身瘫痪,即使真痊愈了,也应该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才对,“比如……”
“你听谁说爸残疾?外婆?少听她编排爸。她是因为反对妈远嫁才会特别讨厌爸。”
顾严冷笑一声,“爸的身体不知道多好,腊月里打赤膊洗冷水澡都不会感冒,从很高的树上摔下来也就只是崴了脚,有一次……”
……
今夜,一贯挨着枕头就能入睡的顾缠罕见失眠了。
听着瓢泼大雨有节奏的拍打玻璃窗,满脑子都是那份泛黄的病例档案,以及顾严举出的各种例子。
翻来覆去许久,顾缠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大叔,我决定去探望一下小唐先生。”
对方回的飞快:“太感谢了,明天几点?需要去哪里接你?”
顾缠:“现在吧,去我家巷子口。”
与其在这疑神疑鬼,不如去验证一下,何况还有一笔钱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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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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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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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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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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