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物显支撑着病体,拄着一根拐杖,走出门来,踱到街边看来来往往的路人散心。
刚坐了一会儿,就见从南边来了一个鹑衣百结的道人,看着甚是落魄。
这个道人还瘸了一条腿,看上去疯疯颠颠,脸上带着嘻嘻笑容,神情异于常人。
那个道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气味,不等他走近,许多人就掩着鼻子躲开了。
道人也不在意,依然是笑嘻嘻,一瘸一拐,顺着道路走了过来。
贾物显此时病体未痊,心中又烦闷,见道人走近了,虽然气味难闻,他也没有起身,只是坐着。
那道人来到贾物显面前,并没有走开,而是站住了,笑嘻嘻说道:“这位先生,别人都躲了,你为何不躲?”
贾物显蔼然笑道:“这也不必多说了,不知道长从何而来?将往何处去?”
道人笑道:“我从来处来,又到去处去。”
贾物显暗忖,这个道人话中似有深意,好像不是凡人,也不像他外表看着的那样疯癫。
贾物显笑道:“道人从来处来,到去处来,可自去,不须留。”
那道人闻言,放声大笑,说道:“你这先生也是个有慧根的,我说几句话,你来解解开。”
贾物显说道:“道人请说。”
道人拿起手中的渔阳简板,就唱了起来:“凡人常慕跨鹤好,却有扬洲忘不了。不见朝堂文武将,富贵化作荒草了。凡人又言飞升好,腰缠万贯难弃了。眼前有馀手不缩,待到想缩无路了。凡人又说清虚好,若见红颜则忘了。今日说道君恩重,君离则与人去了。凡人又言方外好,家世累代少不了。世上父母痴心多,至孝子孙哪去了?”
贾物显细思这道人所说的话,听上去似疯颠之语,仔细品味,却又似别有深意。
只是,这话中的深意,他却一时未能想通,只是在字面之上留连着。
贾物显笑道:“道长,先不说你这话道理怎么样,只是你这个用词,就有些不通。你看你,通篇都是‘好’与‘了’。何不换些别的字来用?使其辞通意顺,读起来别有韵味。”
道人笑道:“你若是能知道这‘好’与‘了’两个字,也就知道这个话中之意了呀。好是起,了是尾,起是尾,尾是起,好是了,了是好。起尾不好,好就是了。你为何不悟得其中之真意?而尚在字面之上留连,何其浅陋哉?岂不闻,得鱼忘筌乎?”
贾物显听到这个话,突然心中像是响过了一声霹雳,将心中一堵墙豁然崩塌。
想通了这一节,他顿觉心中豁然开朗,就连久病之躯,那病也似乎轻了不少。
他放声笑道:“好好好,了了了,道长之言,真是好,也确能了哪。道长,你这个歌不是凡音,而今我也来说几句话,与你听,可好?”
那道人嘻嘻笑着,说道:“洗耳恭听。”xiumb.com
道人将渔阳简板收起来,又将身上的鹑衣提了提,在贾物显身边坐了下来。
他将脚上一双双耳麻鞋脱下来,传出来的味道顺风散开去,熏得众人远远捂着鼻子,更不敢离得再近一点。
有人悄悄说道:“这贾物显先生真是好耐性,竟然能与这样一个腌污秽的道人相谈甚欢。”
也有人说道:“看那道人不像是凡人,而贾物显先生又是饱读诗书之人。两个能谈得来,也不乎意料之外。”
众人说说谈谈,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得近些。
贾物显却不在意,笑道:“道人听好了,我来说与你听。”
他清了清嗓子,唱道:“此房空荡,曾是做朝堂。荒草野塘,曾有歌舞扬。看他画栋积灰尘,又观那朱窗破纱糊了上。何必恋脂粉香,珠玉光,转眼树梢见夕阳。黄土一所埋知谁骨?青纱所宿是谁家鸳鸯。千钟粟,黄金屋,不料流落破落巷。方笑他人命乖蹇,岂料已运也荒唐。望登榜,却不想落草为狠强。钓金婿,未料得寄身青楼上。夤缘将攀龙,囚车之中藏。正叹饥寒冷,又嫌锦衣长。闹腾腾你来我往似戏场,反将浮生认故乡。算机关,实在是为他人甚辛苦一遭忙。”
贾物显唱了之后,那个道人听得拍好叫好,连声说道:“好呀,先生,你这个解说之辞,可以说是透彻其意了。只是不知道,你是能从字面上解得,还是能深得其中之意。”
贾物显起身笑道:“道长也是方外之人,奇异之士,我这番话之中的意思,你又如何不明白,如何不理解?”
那道人听了之后,跳着脚,拍着好,手舞足蹈,连声说道:“好,好,好,你先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自然是知道了。也罢,这就走罢。你随着我去,好也罢,了也罢,胜过你在这污浊之世中身染污秽,鼻闻腥膻。”
贾物显笑道:“好,好,好,了,了,了,这就去了,就去。”
他也是手舞足蹈,跟在那道人身后,渐渐远去了。
众人远远看到了,俱是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
有人说道:“看,那贾物显贾先生,跟着道人当徒弟去了。”
又有人说道:“怕不是贾先生让那道人惑了心智,为他所拘去了?”
更有人说道:“快去告诉封相公,就说他家女婿跟着道人出家去了。”
众人一呼隆来到封肃家中,将个院门拍得“啪啪”似山响,叫道:“封相公,快开门,你家女婿出家去了。”
封肃正在家中算账,听到有人叫门,十分不耐烦,并不理会。
待了一会儿,那叫门之声更加响了,两扇院门也几乎为人推倒。
他心中诧异,起身去开门。
他见门外站着许多人,问道:“众位邻居,何事来此相扰?”
有人说道:“你家女婿出家去了。”
贾物显闻言,惊得将手中拿着的银钱,全都掉落在了地上。
他惊问道:“我家女婿出家了?”
众人回道:“对,没错,是出家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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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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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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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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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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